“唉，落兒……”秦?zé)o厭雖被嚇到，但只要火還沒燒到他們這邊來，明哲保身與靜觀其變才是上上之選，他突然看到秦落拿著弓箭飛身躍過席面，抬手，正要出聲把秦落叫回來，秦落已經(jīng)與那混亂的人群搏在一團(tuán)。

    金吾衛(wèi)沒過多久便肅清了那些巫祝偽裝的刺客，皇帝明顯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shí)，秦落卻搭弓拉箭，對準(zhǔn)了席上的皇帝，席下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站在皇帝身后的內(nèi)侍突然指著她，尖聲叫道：“是刺客同黨，快將那女子拿下！”

    不知她這一箭下去，皇帝還有沒有命在？

    殺父仇人就在面前，而她卻要強(qiáng)裝歡顏，當(dāng)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這對她實(shí)在是有些太過殘忍了。

    語音剛落，那些金吾衛(wèi)動(dòng)作迅速的將她圍住，朝她而來。

    上輩子，忍辱負(fù)重多年，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這次機(jī)會(huì)的重要性。

    即使如此，皇帝卻還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就在秦落的目光看向皇帝時(shí)，皇帝的目光猛然對上了她的眸子。

    “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千鈞一發(fā)之際，就在皇帝對上她的眸子時(shí)，秦落松了指尖捏著的那支羽箭，那支羽箭凌空直向皇帝身后而去。

    “你……”

    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那個(gè)站在皇帝身后、握著匕首就要暗中下黑手的宦官一臉不可置信的抬手指了指秦落，手中匕首滑向了地上，然后轟然倒在了地上。

    秦落語氣清諷，幾不可聞的道：“你怎知我是同黨，莫非你見過我不成？”

    那人自然是不能回答她了。

    那些金吾衛(wèi)上前繳了秦落的弓箭，將她的雙手反剪在了身后，往她腳彎處踢了一腳，喝道：“跪下！”

    秦落小腿肚子頓時(shí)吃痛，不由自主的在那些金吾衛(wèi)的桎梏下，強(qiáng)行跪在了地上。

    “臣等救駕來遲，還請陛下降罪?！?/br>
    秦落自知，仰面視君，有刺王殺駕之嫌，就算皇帝不計(jì)前嫌，可自古以來，歷朝歷代的皇帝為了集中自身皇權(quán)，是難以容忍以下犯上的，光這一點(diǎn)，就足夠她秦家萬劫不復(fù)，所以，秦落在賭。

    她賭皇帝不會(huì)殺她。

    果不其然，皇帝毫不在意的一笑，道：“卿何罪之有啊，快快放開那孩子?！?/br>
    那金吾衛(wèi)統(tǒng)領(lǐng)面色有些凝重的回身，讓下屬放開秦落:“放開她?！?/br>
    “是?！?/br>
    秦落手上沒了那些人的桎梏，瞬間輕快了不少，扭了扭手腕，朝皇帝叩了一首：“臣女冒犯陛下，多謝陛下不怪罪?！?/br>
    皇帝頷首笑道：“若非是你，恐怕現(xiàn)在已在黃泉路上的，是朕了。”

    席下眾大臣有些恭維的跟著尷尬笑了幾聲。

    皇帝說：“你看著有些面熟，是哪位大臣家的女兒，教女有方啊！”

    秦?zé)o厭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從席上起身，跪下，道：“臣惶恐。”

    秦落在秦?zé)o厭下文前，搶先道：“陛下，家父乃定北侯秦?zé)o冀，小女秦落，字阿凰，還是陛下賜的字，臣女第一次見陛下時(shí)，是十二歲?！?/br>
    她故意說自己虛歲十二，并不是有意撒謊，而是刻意讓皇帝想起，她父親是在那一年身死大漠的。

    皇帝神情似怔了一怔，看著秦落，目光里閃過幾分疑竇與幾分探究，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是秦家的拼命小鳳凰！難怪秦家箭法如此嫻熟超絕，好，好，好！秦?zé)o冀有女如此，朕心甚慰?！比缓髮η?zé)o厭道：“秦少傅，你有侄女如此，光耀你秦家門楣指日可待啊，得著重培養(yǎng)。”

    秦?zé)o厭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松了口氣，道：“臣定不負(fù)圣意。”

    皇帝能看出她用的是秦家箭，想必早就猜到了她是秦家的人，只是不確定而已，所以才有此一問。

    秦落不由失笑，有事鐘無艷，無事夏迎春，剛才有刺客作亂時(shí)，可沒見叔父您這么殷勤，倒是有好處的時(shí)候，第一個(gè)趕著上。

    皇帝龍顏甚悅：“秦家的拼命小鳳凰救駕有功，朕總得賞賜點(diǎn)你什么？來人，取朕的弓箭來！”

    眾人面面相覷，那可是天家御用的九寶龍雕弓和金鈚穿霄箭，就這么賞給秦家的鳳凰了？

    看來他們還真是小看秦家了，秦家的這個(gè)小鳳凰今日可謂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秦落接過內(nèi)侍呈過來的弓箭，面色從容道：“小女得陛下厚賞，不勝惶恐?！?/br>
    皇帝笑道：“弓箭者，殺人利器也，用的好，我北秦之幸，用的不好，國之大禍也，還望小鳳凰好生斟酌?！?/br>
    一句話，不怒自威，卻讓人不由得打了個(gè)寒顫。

    是了，這便是皇帝威嚴(yán)所在了，掌生殺大權(quán)，難怪無數(shù)人為之癡迷，前仆后繼。

    秦落聞言，先是叩了一首，滴水不漏的回道：“小女定不負(fù)陛下所望，待箭法可卓群之日，必為北秦和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br>
    皇帝聞言，大悅：“秦家滿門世代出忠烈，朕心甚安，明年初春便是四年一逢的大朝會(huì)，朕準(zhǔn)你直接入大朝會(huì)，與各國奇能國士一較高下?！?/br>
    秦落再次向皇帝拜了一首，道：“臣女謹(jǐn)遵圣意?！?/br>
    ☆、士別三日

    坐馬車回去的路上，秦瑄看秦落腿上橫放著那副皇帝所御賜的弓箭錦匣，只手撐著下頜在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秦瑄柔聲笑喚了一句：“jiejie?！比缓蟮溃骸澳阍谙胧裁茨?？想的這么入神?！?/br>
    秦落回過神，道：“噢，在想此次驪山秋彌行刺之人是哪方神圣?！?/br>
    秦瑄笑問：“那jiejie可有想出什么眉目？”

    秦落藏在袖中的手握著那塊從混亂中拾得的令牌，指腹慢慢摩挲著上面的纂體紋路，當(dāng)時(shí)來不及仔細(xì)查看它的來路，慌亂之中只好藏在了袖袋里。

    秦落心中微詫，此物竟是大靖鐵浮屠！

    事關(guān)前朝，茲事體大，還是不要讓秦瑄知道了。

    一無所知，對她才是最安全的。

    秦落搖了搖頭，說：“還未想出?！?/br>
    秦瑄聞言，很是識(shí)趣的轉(zhuǎn)移了話題：“jiejie，你今天可真是神氣呢，我們秦家也算是揚(yáng)眉吐氣了一把?！?/br>
    秦落笑抬手點(diǎn)了點(diǎn)秦瑄小巧的鼻頭，說：“以后這樣的機(jī)會(huì)可還多著呢?！?/br>
    秦瑄盈盈笑著說：“是呀，歷朝歷代以來，女子為官者少之又少，而縱觀我朝，卻給了女子為官的殊榮?！?/br>
    秦落想了想，回道：“縱有這份殊榮，女子能入朝堂之上者，卻也少之又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古往今來，朝代更替，巾幗不讓之須眉，比比皆是，世俗禮法與目光卻約束著女子的一言一行，還有所謂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需三從四德，不過是那些男人們習(xí)慣了被仰視，看不得女人比他們強(qiáng)大罷了?！?/br>
    “好一個(gè)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鼻噩u是極聰慧的女子，見她有此感慨，不由追問：“那jiejie的初心又是什么？”

    秦落又是一頓，才道：“不求一生順?biāo)?，只求落子不悔，問心無愧?！?/br>
    她的初心，在上一世，跟隨父親，一起被塵封在了漠北的黃沙里。

    秦瑄笑吟吟道：“那我先在此恭祝jiejie入仕指日可待，jiejie呀，你可真是騙慘我了，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待吶，jiejie這次可真是狠狠挫了李氏和秦晚的氣焰。”

    秦落失笑：“阿瑄，你可別挖苦我了。”

    秦瑄握住秦落的手，道：“jiejie，你知道我的，我并沒有絲毫挖苦之意，我是由衷的替jiejie開心?！?/br>
    秦落抬手點(diǎn)了點(diǎn)秦瑄的鼻頭，笑道：“我逗你玩的，阿瑄你啊，就是事事太過較真了。”

    秦瑄神色有些擔(dān)憂，道：“看jiejie今日表現(xiàn)，怕是心中早就有所籌謀，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jiejie，但凡以后行差踏錯(cuò)一步，必將是萬劫不復(fù)。”

    秦落不再掩飾自己心中所想，實(shí)言相告：“阿瑄，既然被你看出來了，我也不瞞你了，不論你覺得我投機(jī)取巧也好，還是心出機(jī)杼也罷，但我承認(rèn)，我是一個(gè)有野心的人，我不想當(dāng)只屈居后院、成天拘泥于勾心斗角的小女人，阿瑄，我想成為人上人！”

    秦瑄一臉仰慕的笑道：“我jiejie有凌霜傲雪之姿！這四個(gè)字用來形容jiejie再合適不過，jiejie心中既有打算，那便放開手去做?！?/br>
    秦落有些無奈笑道：“阿瑄，謝謝你對我的肯定，但是那個(gè)成語用來形容我，并不適合，總覺得用來形容我，有些言過其實(shí)，我并沒有那么好?！?/br>
    秦瑄挽過秦落的手臂，笑嗔道：“不管，我jiejie就有那么好。”

    “你呀，也許我不該叫你阿瑄，該叫你瑄狐貍?！?/br>
    秦瑄說的對，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

    可萬事難就難在沖動(dòng)用事易，慎思篤行難。

    下了馬車，剛進(jìn)府里，走在后面的那對母女便開始話里帶話的你一言我一語的諷刺起來。

    只聽秦晚用陰陽怪氣的語調(diào)跟李氏說：“娘，你說她們一個(gè)會(huì)審時(shí)度勢的，一個(gè)奴顏婢膝的腆著臉往上湊，也真是一個(gè)敢說敢做，一個(gè)敢聽敢從啊。”

    秦瑄沉著臉，低下了頭，突然停下了腳步，像是在極力忍耐著情緒一樣。

    秦落見秦瑄不走了，便停下腳步回身去看她。

    李氏笑著輕拍了下秦晚的手，嗔道：“你這孩子說的是什么話……”

    秦落回過身，拿過身后背著的箭簍，拿出在驪山遇刺時(shí)撿的那幾只箭，握著那幾只箭，氣勢洶洶的走到那對母女面前，抬手就給了秦晚一記耳摑子。

    “啪——”的一聲，那記耳摑打的甚是清脆。

    李氏見自家女兒突然被打，又看打人的是秦落，不由怒道：“秦落，你是瘋了嗎？干嘛無緣無故打我晚兒！”

    秦晚被秦落打的有些懵，反應(yīng)過來，臉上火辣辣的疼，捂著被打的半邊臉，強(qiáng)忍著眼淚，怒不可遏的道：“秦落，你竟敢打我！”

    秦落冷冷反問道：“我有何不敢？背后不語人是非，你出言不遜，難道不該打嗎？”慢慢吐出堵在心口的濁氣，這才用甚是平靜的語氣向面前這對母女道：“我秦落雖不是什么大善之人，但我打人，并非不問緣由?！?/br>
    走在最前面的秦?zé)o厭聽到聲音，連忙折回來，看到女兒被打，滿是心疼，質(zhì)問秦落：“落兒，你這是何意??？”

    秦落將手中緊握著的箭矢舉到他們前面，冷笑道：“叔父，您應(yīng)該問嬸母這是何意？”

    秦?zé)o厭聽得一頭霧水，反問一旁安撫秦晚的李氏：“夫人，你……”

    李氏語氣咄咄逼人：“僅憑幾只箭，便想污蔑我？秦落，你有什么是值得我費(fèi)勁心思去陷害的？”

    轉(zhuǎn)而眼淚婆娑的跟秦?zé)o厭哭哭啼啼道：“老爺，秦落向來頑劣成性，謊話連篇，如今空口無憑的污蔑妾身，妾身是真的為我無端受累的晚兒委屈啊……”

    秦?zé)o厭厲聲道：“落兒，這是需要證據(jù)的！你嬸母她更是什么理由去害你啊。”

    “恐怕是為了你們心心念念的寶貝秦晚的錦繡前程吧！”

    秦落頷首，冷冷看著他們?nèi)?，道：“叔父，我今日關(guān)起門來說亮堂話，深知家丑不可外揚(yáng)的道理，我記得跟秦晚說過，我忍你一次，不代表會(huì)忍你第二次，但這次這件事實(shí)在是嬸母做的有些過火了。

    驪山狩獵，這種羽箭人手皆是，并無特別之處，但為了區(qū)別誰家獵物多少，羽箭都會(huì)用黑白兩羽和家族族徽來做標(biāo)記，我們秦家用的是白羽，可其中一只黑羽箭上卻有我們秦家的‘三頭烏’標(biāo)記。

    而這些箭矢上的黑羽被人動(dòng)過手腳，似有被拆下來再裝回去的痕跡，可能是那個(gè)人當(dāng)時(shí)太忙了，不小心留了一小片帶血跡的白色羽毛夾雜在黑羽箭的羽帽里。”

    秦落看向李氏，慢條斯理的道：“聽說嬸母的侄子如今在禁軍高就，我有陛下親賜御弓，一朝得勢，估計(jì)大理寺的人也不敢怠慢于我，到時(shí)我就說是李少將軍派人指使的，只要大理寺往禁軍營查看此次前去驪山的禁軍中一看，看看誰的手指有個(gè)小傷口，大理寺的十八刑也不比血衣衛(wèi)慘絕人寰的天字一號(hào)獄差了，只是不知那人到時(shí)挺不挺得住重刑，就怕他招出些不該招的，嬸母，你覺得動(dòng)手腳的那個(gè)人會(huì)是誰呢？”

    這秦落是個(gè)狠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沒想到這丫頭手段更高明，這次明顯有備而來，就等著她入甕了，這次她算是栽在這丫頭手上了。

    李氏見秦?zé)o厭的臉越來越沉，連忙解釋道：“老爺，并不是你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