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何曉蕓這次帶回幾塊顏色鮮亮的布,給王春花跟馮秋月做衣服。王春花對那布料愛不釋手,嘴里卻一個勁的說自己年紀(jì)大了,不適合,被何曉蕓跟馮秋月一陣鼓動,終于動了心,一晚上就在討論要做什么樣式的。 等夜深了,風(fēng)里有了涼意,一家人才各自散去回房睡覺。 魏遠航被留在他爺爺奶奶房內(nèi),何曉蕓只覺得耳根清凈,擦完手臉,問魏建偉:“你剛剛和建華聊什么?” 她隱約聽了一耳朵,似乎他們不在家的這段日子,魏建華并沒有閑著。 魏建偉的話肯定了她的猜測,魏建華跟他的一個朋友,確確實實是偷摸著在做一點小生意。 這樣的行為,要是在幾年前被抓到,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但如今,一些嗅覺敏銳的人已經(jīng)察覺到,有什么禁錮正在逐漸放松,龐大的機遇慢慢顯露,變革就在不久的將來。 魏建華腦子一向機靈,何曉蕓不覺得意外,要知道原著里,全家人數(shù)他最有錢呢。 她把頭發(fā)打散,邊用手指梳理,邊問魏建偉:“你是什么看法?” 畢竟,跟她知道歷史潮流不同,魏建偉可是個“老古董”,猛地聽到這樣的事,不知能不能接受。 好在魏建偉沒她吐槽的那么刻板,一開始確實驚訝,但他身處部隊,又是在首都那么個地方,自然能聽到一些尋常人聽不到的風(fēng)聲,所以也沒有阻止,只是詳細詢問了魏建華具體情況,指出他行為中不夠謹(jǐn)慎的地方,還威脅他如果做了違法的事,就親手把他吊起來打,嚇得魏建華連連保證不敢。 何曉蕓聽后也松了口氣,雖然魏建華確實聰明,但有魏建偉這根韁繩勒著,顯然安全更有保證。 在清水河,生活的腳步似乎放慢了。 過去的一個學(xué)期,何曉蕓輾轉(zhuǎn)于學(xué)校和部隊之間,家庭跟學(xué)習(xí)哪一頭都沒落下,盡管忙碌充實,時間久了,偶爾也會有一點疲憊,回到家里,就好像給自己放了個假,就連干活的時候,都有從前不曾體會的悠然。 何曉蕓掐指一數(shù),魏建偉的假期只有二十幾天,她的暑假卻要長一倍,不由笑著跟他說:“休假結(jié)束你一個人回部隊算了,我跟小航等開學(xué)了再走?!?/br> 魏建偉也不說話,只是抽了幾根草莖,編成兩個連在一起的環(huán),一個套在何曉蕓手上,一個套著他自己。 “干嘛呢?” “把你綁住。”他說得一本正經(jīng)。 何曉蕓干瞪眼。 這情話真的是土死了。 第61章 . 061 心安 何曉蕓到家沒幾天, 公社里就有好消息傳來,今年夏天參加高考的那些學(xué)生,第一批錄取通知書到了, 其中就她弟弟何曉軍。 何曉蕓前兩日剛回了趟家, 問過何曉軍考得怎么樣, 他只說還行。 因為成績沒出來, 她也不敢多問,怕傷到少年人脆弱的小心靈。 沒想到那小子竟然能收到來自首都的錄取通知書,雖然不是頂尖的幾所學(xué)府,卻也很不錯了。 家里出了兩個大學(xué)生, 還全是首都的學(xué)校, 何曉蕓他們家在整個公社都有了名氣, 他們爸媽何大志跟李月桂,儼然成了清水河炙手可熱的人物,不管走到哪, 都有人跟他們?nèi)〗?jīng),討教教養(yǎng)孩子的方法。 兩人活到四五十歲,何曾出過這樣的風(fēng)頭,頗有些吃不消,竟躲在家里不怎么敢出門了。 不過,這樣大的喜事, 確實該慶祝一番, 正好趁著何曉蕓跟魏建偉在家, 李月桂就叫何曉軍跑腿傳話,讓她們一家三口第二天回去吃飯。 隔天起床收拾完,何曉蕓便帶著丈夫孩子回娘家。 巧的是,剛走到家門口, 她大姐何曉芬一家也到了。 不大的院子一下顯得擁擠起來,幾個小孩湊到一塊,更是嘰嘰喳喳吵鬧得很。 何曉芬滿臉笑容,啪啪拍著何曉軍的手臂:“什么時候你小子也這樣沉得住氣了,這么大的事,先前一點口風(fēng)也不漏,怎么沒把你憋壞?” “姐,你輕點?!焙螘攒娫谒蔫F砂掌下艱難閃躲。 但何曉芬揍他,那是從小揍到大,揍出手藝來了的,他怎么躲也沒躲開,索性領(lǐng)著幾個小外甥,呼啦一下竄出門去,“我?guī)『剿麄兂鋈ネ妫 ?/br> “別跑遠,一會就吃飯了,也別到河邊去!”李月桂在后頭大聲交代。 “臭小子,我的話還沒問完呢?!焙螘苑液呗暋?/br> 特地把女兒女婿兩家人都喊回來,李月桂今天準(zhǔn)備做頓好的,除了過年留下的臘rou,還買了魚和豆腐,又宰了家里一只不下蛋的雞。 她與女兒們在家忙活,何大志則跟兩個女婿到后頭竹林里挖竹筍去了。 邊干活,李月桂邊打聽首都那邊的狀況,知道何曉軍的學(xué)校離何曉蕓不遠,她明顯放心許多。 何曉芬撇了下嘴,“媽,你就別瞎cao心了,他一個大小伙兒,又不是小姑娘,出門還怕被人欺負?” “你還說呢,”李月桂手上干活,抽空瞥她一眼,“剛剛是誰打他的?真是有出息,孩子都那么大了,回家來竟然還打弟弟,也不怕被小孩看笑話?!?/br> “我的娘喲,我那不是跟他玩嘛!”何曉芬喊冤。 李月桂嗆她:“老都老了還玩?我聽著替你臉紅。” “誰老了?我還嫩著呢?!?/br> “聽聽這話,沒臉沒皮的,快三十歲的人了。” 何曉芬翻翻白眼,“三十歲怎么了?三十歲也是一朵花兒?!?/br> 李月桂搖搖頭,一副嫌棄的模樣,起來到廚房燒水去了。 何曉芬仍在嘟嘟喃喃:“曉蕓你看媽,就知道心疼她小兒子,我不就拍了幾下么,又沒真把他打疼,那小子皮糙rou厚的……” 何曉蕓只管笑,并不說話。 她念叨了一會兒,忽然道:“等開學(xué)后,你跟建偉商量商量,看他什么時候方便,去接你下課的時候,順道也去曉軍學(xué)校轉(zhuǎn)一轉(zhuǎn)。我聽說城市里有些人會排斥外地人,小弟傻憨憨的,別真給人欺負了。讓建偉露露臉,好叫他同學(xué)知道,咱也是城里有人的。” 剛剛還抱怨家里偏疼何曉軍,一轉(zhuǎn)眼自己又替他cao心起來,何曉蕓聽得好笑,“行,姐放心吧,我好歹也是曉軍二姐,肯定會照看好他的?!庇謫査骸白罱依镌趺礃樱俊?/br> 知道她問的是自己婆家,何曉芬道:“老樣子,沒什么新鮮事?!?/br> 她頓了頓,臉上帶出一點得意的表情,壓低聲音說:“不過啊,自從知道你和小弟雙雙考上大學(xué),吃上公家飯,我婆婆連跟我說話的嗓門都小了不少。你們兩個以后可是大姐我的靠山了。我直接放話,不生兒子了,就把兩個女兒好好養(yǎng)大,要是成績可以,也叫她們倆上大學(xué)。他們家想要孫子,讓張金盛重新找個老婆去?!?/br> 何曉蕓聽著,又有點欣慰,又有點心疼,“好在姐夫一直是體貼你的?!?/br> 何曉芬輕輕哼一聲,嘴角卻往上提了提:“他要是不跟我站一邊,早不和他過了?!?/br> 曉得她一向嘴硬,何曉蕓笑了笑,也不戳破。 不多時,去挖筍的幾人回來了,在竹林里踩得滿鞋底都是泥,何曉蕓打了水,讓他們在院子水溝旁洗干凈手腳才進屋。 魏建偉將竹簍放在地上,何曉蕓探頭看了看,大半簍的鮮筍,還有一把新鮮竹蓀,竹蓀白色鏤空的裙擺漂亮極了。 “收獲不少?!彼f。 “快下雨了,不然還能再找一會兒?!?/br> 確實,何曉蕓抬頭看看天,今天早上起來就覺得悶熱,雖然天上暫時有太陽,但一場陣雨肯定是跑不了的,六月的天就是這樣。 不過也沒關(guān)系,俗話都說:下雨天,留客天。 外頭下著雨,一家人聚在屋里,才更有團圓的感覺。 魏建偉伸手在她鼻尖點了點,將上頭泌出的幾顆汗珠抹去。 何曉蕓收回視線,嗔他:“干嘛呀,是不是偷偷把灰抹我臉上了?” 魏建偉笑著點頭:“對,特地找的鍋底灰,夠黑,像小花貓?!?/br> 明知他開玩笑,何曉蕓還是忍不住擦擦鼻子,確定上頭什么都沒有,才瞪瞪他,支使道:“趁沒下雨,趕緊去挑兩擔(dān)水,省得沒事干總想使壞?!?/br> 魏建偉自然含笑從命。 一上午忙忙碌碌,等好菜上桌沒多久,果真下起傾盆大雨,雨點打在瓦片上,嘩啦啦作響。 屋外熱鬧,屋里更熱鬧。 何大志今天實在高興,搬出珍藏的楊梅酒,給小輩們一人倒了一杯,幾個小孩喝的是罐頭。 一大家子都站起來,端杯子的端杯子,端碗的端碗,學(xué)著電影里那樣碰杯。 “干杯!” “干杯?!?/br> “干杯——” …… 魏遠航一口氣喝完罐頭湯,啪的把碗放下,挺著小胸膛,豪氣萬丈的樣子,更是把眾人逗得哈哈大笑。 歡笑聲和雨聲混在一起,盤旋在院子上空,久久不散。 雨到午后才停,太陽很快出來,何曉蕓告別父母姐弟,跟魏建偉魏遠航回家。 沒走出多遠,見到山邊出現(xiàn)一道彩虹,橫亙在清水河上,像一座彎彎的拱橋。 “哇……是彩虹!”魏遠航歡呼一聲,邁著小短腿往前奔。 何曉蕓與魏建偉并排著走,臉上帶著笑意。 魏建偉牽住她的手,十指交握,“很高興?” “嗯。”何曉蕓點點頭,路上沒人,由著他牽去。 猶記得剛來到這里時,她心里的迷茫,像隨波逐流的浮萍,不知來路,不知歸處。 而現(xiàn)在,不論是她,還是她的家人,都朝著更美好的將來,一往無前。 她身邊這個人,兩人緊握的雙手,就是浮萍扎在泥地里生出的根,從此就有了思念,有了記掛,有了心之安處。 我心安處,就是故鄉(xiāng)呀。 她的心頭忽然滿脹酸軟,有千絲萬緒想要跟他說,臨到嘴邊,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化作嘴角彎起的一個心滿意足的笑。 見她笑,他也笑了。不需要問緣由。 小孩在前方大聲喊他們快點。 田間白鷺被喊聲驚起,展開纖塵不染的翅膀,飛躍蜿蜒的清水河,飛向七彩的虹橋。 遠處,藍天廣闊,山水依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