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我一個人就行了，你和小航去逛一圈，看有沒有什么想買的?！闭f著要掏出一些零錢給他們。

    何曉蕓忙說：“我這兒有錢?！?/br>
    “那你們?nèi)グ?，別走太遠。”

    何曉蕓點點頭，牽著魏遠航開始慢慢逛。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農(nóng)戶們賣的東西就那些，不是自家產(chǎn)的，就是山上摘的，水里撈的。而豬rou、糧食這些，并不允許私下交易，所以在集市上見不到它們的蹤影。

    魏遠航不同，他只要能出門就高興，說是何曉蕓帶他逛逛，其實是他扯著他mama往前跑，一會兒蹲在別人攤位前，看桶里活蹦亂跳的魚，一會兒跑去圍觀人家捉的山雞，還試圖揪下一根彩色的雞尾巴。

    “當——當——當——”集市一個角落里發(fā)出鐵片相擊的聲音，何曉蕓尋聲看去，原來是有人在賣麥芽糖，攤位周圍圍滿了小孩。

    魏遠航眼前一亮，趕緊拉著她的手小跑過去。雪白的麥芽糖裝在一個淺淺的鐵盤子里，要是有人想買，攤主就會用鐵片敲下一塊，再切成小塊的。

    這種糖，何曉蕓小時候也吃過，他們那會兒，還能用家里不要的東西去換，她就曾用一雙壞掉的鞋子換了一小塊糖。

    圍觀的小孩雖然多，真正買的卻沒幾個，因為糖的價格不便宜，畢竟是用糧食做的，而這年頭，糧食可比什么都珍貴。

    有個小孩磨著他mama半天，又哭又鬧的，非要買糖吃。那個婦人沒辦法，罵了一通，最后還是用兩個雞蛋，換了一塊小孩巴掌大的糖。

    “mama……”魏遠航搖著何曉蕓的手，眼巴巴看她。

    何曉蕓道：“家里的橘子糖不是還有嗎？”

    “可是……”小孩癟著嘴，還夸張地咽了咽口水，“這個糖沒吃過啊?！?/br>
    他的理由如此直白，何曉蕓竟不知道怎么反擊。

    她原本不打算給他買，要什么就給什么，慣壞了怎么辦？可轉(zhuǎn)念一想，現(xiàn)在這種要什么沒什么的年頭，能有什么東西可以把孩子慣壞？不如花一點錢給孩子高興一下，省得他以后心心念念。

    不過，她還是事先跟小孩說好了，“只能買一點，而且買了糖之后，等一下不管看到什么，你都不許要?！?/br>
    “嗯嗯！”魏遠航連連點頭。

    何曉蕓便花三毛錢買了一份，攤主切好后，用報紙包好。

    她把紙包給魏遠航，小孩拿到手，先拿了一塊給她，“mama吃。”

    何曉蕓低頭看看他，笑了笑，彎下腰張嘴接過，說：“謝謝，一會兒記得也給奶奶吃一塊?！?/br>
    “知道啦?！毙∨肿拥溃е莻€不大的紙包，走路都連蹦帶跳，之后看見有人賣小雞崽，他蹲著看了很久，但是記得何曉蕓說的話，沒有鬧著要買。

    集市不大，兩人逛完便去找王春花。

    家里帶來的雞蛋已經(jīng)賣完，菜還剩一些。雞蛋一直是熱銷品，來買的多是工廠職工，或者基層公務(wù)員，因為在供銷社買雞蛋需要票，而他們的票往往不夠用，就會來集市上買。

    王春花見魏遠航手里拿著麥芽糖，剛要說什么，小孫子已經(jīng)往她嘴里塞了一塊，“奶奶吃糖！”

    她要說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三人趕在中午前回家，馮秋月已經(jīng)把午飯做好，吃過飯洗了碗，何曉蕓帶著魏遠航回房間。

    今天走了半天，小孩明顯累了，不然平常這時候，他早已經(jīng)跑出去玩。

    “mama，爸爸呢？”

    何曉蕓笑道：“你爸爸都消失大半天了，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呢？”

    魏遠航停下擺弄小被子的手，問：“爸爸又當兵了嗎？”

    以往魏建偉不在的日子，王春花總會指著堂屋的照片教小孫子，說爸爸在部隊當兵，等他回家，會帶好吃的回來。所以在小孩的腦袋瓜里，爸爸不在家里，就是當兵去了。

    何曉蕓逗他道：“對啊，爸爸當兵去了?！?/br>
    魏遠航撅了下嘴，“他都沒有跟我說再見?！?/br>
    “你舍不得爸爸嗎？”

    “舍不得?！毙『Ⅻc點頭。

    何曉蕓說：“可是爸爸走了，你就不用擔心他會來搶你的床了?！?/br>
    小屁孩想了想，好像是這樣，爸爸不在，mama和床就都是他的啦。雖然爸爸會給他買橘子糖、會給他做木盒子……可是，跟他最喜歡的mama和床比起來，爸爸還是當兵去吧。

    他想通似的大聲說：“那爸爸走吧?！?/br>
    何曉蕓噗嗤笑出聲，揉著他的腦袋道：“逗你玩的，你爸爸會回部隊，但不是現(xiàn)在，他今天去戰(zhàn)友家里了?！?/br>
    魏遠航聽不明白戰(zhàn)友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礙他知道，mama又在騙他玩兒。

    他哼了一聲，翻過身用屁、股對著何曉蕓，嘟嘟囔囔道：“哼，不跟mama說話了。”

    何曉蕓伸手在他小屁、股上輕拍了一下。

    小孩一開始還管自己嘀嘀咕咕的，不一會兒漸漸沒了聲，何曉蕓探頭看了一眼，已經(jīng)睡著了。

    她把他的小被子拉好，又拉過大的被子，給他蓋了個被角，天漸漸熱了，蓋得太嚴實，等一下他又滿身汗。

    做完這些，她站起來，準備拿書來看，卻見魏建偉從外面走進來。

    “這么早回來了？”她壓低嗓音問，早上聽說他要去縣城拜訪戰(zhàn)友，還以為得花上一整天。

    魏建偉點點頭，看了眼魏遠航的背影，“睡了？”

    “嗯?！焙螘允|停下拿書的手，轉(zhuǎn)而打算出去。昨晚的事，她現(xiàn)在想起來還覺得有點尷尬，這家伙又是那種會使壞的人，要是提出來取笑她，那她的面子真要丟光了，不如躲一躲。

    出房門前，她又想起來問一句，“你午飯吃了沒？”

    魏建偉已經(jīng)走到大箱子邊，似乎正準備找什么，聞言道：“吃了?！?/br>
    何曉蕓走到院子里，王春花恰好從后院出來，說：“剛剛建偉回來，我忘了問他吃沒吃飯?！?/br>
    “我問了，他已經(jīng)吃過了?！?/br>
    “那就好。”王春花說，心里暗自點了點頭，從前兒媳從不會關(guān)心兒子，現(xiàn)在能主動問他吃沒吃飯，看來兩人關(guān)系是在慢慢好轉(zhuǎn)。小輩們能和和睦睦，她做長輩的，自然就高興。

    院子里的菜，前兩天都收了，曬過太陽后就可以腌咸菜，何曉蕓給王春花打下手，忙了小半天，將今年的咸菜腌好。

    之后她又回到房里，準備把魏遠航叫起來，以免白天睡太久，晚上不睡覺。

    魏建偉已經(jīng)不在，何曉蕓走到床邊，剛要開口，忽然發(fā)現(xiàn)枕頭邊有個鐵皮手電筒，拿起來按了一下，明亮的光線照在床頭上。

    這手電筒她之前見過，在衣箱底下放著，他們這一片農(nóng)村，雖然不少人家中有手電筒，但因為換不起電池和小燈泡，真正拿出來用的人寥寥無幾，她手里這只，也是因為電池耗空了，才一直閑置。

    想起剛才魏建偉在衣箱里找東西，電池是他買來換上的？

    何曉蕓有點小感動，剛剛她還誤以為對方會拿昨晚的事取笑她，沒想到他卻替她準備了手電筒。

    “下回應該不會把我砸醒了?！?/br>
    她正冒小泡泡，魏建偉不知從哪里出現(xiàn)，說了這么一句話。

    何曉蕓心里頭那點小感動立刻被她掐滅，這家伙還是那么討厭！

    第14章 .  014   喂他

    地里的水稻，并不是插了秧就算完事，禾苗生長對水的要求很高，經(jīng)常需要漫灌，有時還得徹夜守著。隊上給每家每戶分派了看田水的任務(wù)，這天吃過晚飯，一家之主魏振興跟大兒子魏建國兩人去了田頭。

    現(xiàn)在天光逐漸變長了，吃了晚飯收拾完家里，天色還很亮，不少人便在院里乘涼聊天，有時也去鄰居家中串門。

    昨天，王春花本想把家中的竹床搬出來，夏天中午躺在上面睡個午覺，或者傍晚坐在上頭乘涼，都涼快得很，哪知過了一個秋冬，竹床的一條腿被蟲子蛀空了，就算還剩下三條好腿，也不頂用。

    魏建偉今天就去砍了根毛竹，準備給竹床換新腿。

    他在那干活，何曉蕓跟王春花、馮秋月在旁邊聊天，魏遠航忙院子跑。

    “曉蕓，我聽說你舅舅家要相兒媳婦？”馮秋月忽然問她。

    何曉蕓想起上次回家，她媽是有提過這事，不過她都快忘了，不由好奇道：“大嫂知道？”

    王春花問：“難道相上秋月那邊公社的女孩了？”

    馮秋月笑著說：“媽一猜就準，是我家附近的，和我一個姓，認真算起來，還是親戚，她家知道我跟曉蕓你的關(guān)系，所以跟我媽打聽你舅家的情況?！?/br>
    這年頭相親，都謹慎得很，不僅男方要打聽女方，女方更是要把男方家境、人品、親戚關(guān)系探聽得清清楚楚，畢竟女孩子更看重名聲，如果相了一次沒成，兩次又沒成，傳出去就不太好聽了。

    何曉蕓點了點頭，明白馮秋月是要從她這里打聽，便想了想，說：“跟嫂子就不說好聽話了，我舅舅家的境況不算太好，但也不窮，就表哥一個孩子。舅舅沒什么話，家里的事一般是舅媽做主，舅媽比較好強，刀子嘴豆腐心，對自己人很護短，之前有一次，我爸跟我媽吵架，我媽氣得回了娘家，舅媽給她出頭，當面把我爸給罵得，后來見了她就躲。她老早就說了，以后有了兒媳，要是兒子跟兒媳吵架，她頭一個先把兒子揍一頓！”

    馮秋月和王春花聽到這兒，都忍不住笑起來。

    “不過，”何曉蕓又說，“我跟表哥小時候沒怎么在一塊玩，長大后交談不多，對他性格不太了解，就知道他話也不多?！?/br>
    王春花便道：“話少沒事，勤快就行。男孩子要是話多，那真是……就像建華，一到家就吵得我頭疼?！?/br>
    “可是小弟不在家，媽心里又掛念?！焙螘允|笑著說道。

    王春花也笑，“那個做父母的不念？小航就算一會兒不在跟前，我看你也得念。”

    正管自己玩耍的魏遠航聽他的名字，蹬蹬蹬跑過來，“奶奶叫我干什么？”

    王春花一把摟住他，抱到腿上，“我說你mama，看到你出去玩，會不放心?！?/br>
    魏遠航聽完，認真地想了一會兒，看著何曉蕓說：“下次我?guī)ama一起玩！”

    三個大人都聽了直笑。

    “說什么笑話呢？”張嬸牽著艷艷，從門外走進來，手里還提著個小竹籃。

    “笑你呢！”王春花與她說笑。

    魏遠航一看見艷艷，便從奶奶膝蓋上滑下去，兩個小屁孩手牽手，到一旁玩耍。

    馮秋月樂道：“剛剛還說要帶mama一起玩，小姑娘一來，就把我們?nèi)珤伒侥X后了?！?/br>
    何曉蕓配合著搖搖頭，嘆道：“男大不中留咯?！?/br>
    幾人又笑開了花兒。

    張嬸坐下，把竹籃放在地上，一轉(zhuǎn)頭看見魏建偉，呦了一聲，“建偉連竹床都會做？”

    王春花搖搖頭，“哪兒會，就是給換條新腿?！?/br>
    “那就很厲害了，你也不看看我家那小子，唉不說他不說他。建偉手這么巧，什么都會干，在部隊又有出息，以后曉蕓福氣最好了?！?/br>
    何曉蕓低頭笑了笑，別人以為她不好意思，實際上她是不會應付這種場面話，只好將尷尬偽裝成害羞。

    張嬸又夸了兩句，才指著她帶來的竹籃，說：“我們家后院那棵李子樹，今年結(jié)了不少，吃著有點酸，不過還挺有滋味?！?/br>
    “個頭還不小?！蓖醮夯ㄒ膊桓蜌?。

    何曉蕓起身，提著李子進屋，把張嬸的籃子騰空，又洗了一盤李子。

    幾人一人拿了兩顆，魏遠航也跑過來，拿了一顆放進嘴里，咬下一口，酸得打了個哆嗦，過后回味，味道似乎不錯，于是咬下第二口，又打了個哆嗦，這就樣一邊哆嗦，一邊吃了好幾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