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很多人都懷疑，懷疑其實小師妹是你親生的……”

    韓知非扭扭捏捏地說道，說完了撒腿就跑。

    什么意思？

    德山老頭繼續(xù)懵逼，片刻之后，總算反應過來了，怒喝一聲追了上去

    “孽徒！居然敢抹黑為師，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誰不知道他對襄襄格外好是因為莫離師兄，這和襄襄的娘有什么關系？

    難不成他堂堂蓬萊掌門會去凡間給別人亂帶綠帽子？

    啊呸！造謠！

    今兒他非要打死這個孽徒不可！

    深夜的蓬萊，頓時開始雞飛狗跳，德山老頭氣得追著徒弟繞著蓬萊整整跑了三圈，最后一把抓起累得跟狗一樣的韓知非，直接扔進了撫仙湖，順帶著給自己的鎮(zhèn)魂獸下令

    “給我往死里踩！”

    撫仙神獸近些日子一直沒有好好“運動”過，對于這個被主人親自送上門來的倒霉蛋很滿意，甩開蹄子好好地教了一晚上韓知非怎么做人。

    蓬萊閣大殿外面的懸崖上，萊蕪和蕪青迎著海風，披著月光，聽著山門處傳來的陣陣慘嚎，一陣無語。

    蓬萊弟子穩(wěn)重居多，只有韓知非是個二傻子，衛(wèi)襄是個混不吝，也就這兩人最能惹得師兄暴跳如雷。

    只不過這待遇也是天差地別，衛(wèi)襄犯了錯，師兄嘴上說要打斷她的腿，可從來就沒有真的打斷過，韓知非倒是回回挨打，偏偏就不長記性。

    “師兄這也真是有點偏心了呢，也不知道韓知非心里會不會有怨氣？”蕪青忍不住嘆道。

    萊蕪笑著搖頭

    “他才不會怨恨呢，師妹你難道沒看出來他是故意的嗎？其實師兄這么多弟子，無心是最得力的，襄襄是最受寵愛的，但是知非，其實是最貼心的?！?/br>
    “哦，這話怎么說？”蕪青訝異不已，沒想到萊蕪會對韓知非有這樣高的評價。

    萊蕪笑道道

    “自從尉遲嘉出了這樣的事，襄襄不吃不喝，師兄也跟著著急上火，雖然表面不說，心里不知道怎么難過焦躁呢，知非這么跟師兄一鬧，師兄心里這點兒焦躁也就能平息了，不然你看，他其實動動腳就能抓住知非的，為什么生生追著知非繞了蓬萊三圈兒？”

    “萊蕪師兄這么說，倒也挺有道理。”

    蕪青一想，也跟著笑了，一陣海風吹來，衣帶翻飛中，容顏清麗絕倫，翩翩如同仙子落入凡塵。

    萊蕪凝望蕪青片刻，不由自主地就把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就這樣，師妹，就像現在這樣，多笑笑，人的心情總歸會慢慢好起來的?！?/br>
    “多謝師兄掛懷，我已經沒事了?！笔徢嘀廊R蕪這話是什么意思，莞爾一笑，溫和地答道。

    她喜歡過紀寧，這是不爭的事實。

    而紀寧作惡太多，已經死了，這也是事實。

    在門派的生死存亡面前，這些兒女情長，皆是小義，她不僅僅是當年那個心思婉轉的小女子，她還是蓬萊的蕪青仙長。

    兒女情長，以后與她再無干系了。

    萊蕪點點頭，轉過頭去繼續(xù)望著山門處，仿佛是在欣賞這靜謐的夜色。

    蕪青卻心頭一怔，恍然覺得，師兄剛剛看她的眼神，似乎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不知道是月色太美，還是夜色太朦朧，她居然覺得，師兄的眼神太過溫柔——

    真是瘋了，萊蕪師兄一直都被弟子們視為最嚴肅的仙長，給人算卦也是從來不說好話，他安慰她是可能的，但是溫柔……

    她一定是瘋了。

    蕪青暗暗告誡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但也不好直接就說自己要走，只能也跟著萊蕪一本正經地看向山門處，欣賞這如水月色。

    就在這時，原本一片月色茫茫的海面上，出現了一片如同星子一般微弱閃爍的光點。

    萊蕪很快就看到了，指了指那些光點，問蕪青

    “這么晚了，你的幻蝶怎么來了？”

    “是啊，幻蝶一般晚上不會離開幻影海的，我去看看?！?/br>
    蕪青也很驚訝，連忙飛身迎了過去。

    山門前，揮動雙翅的傾城女子如同海上霧氣中誕生的精靈，美麗而縹緲，見了蕪青，連忙斂翅行禮。

    “云汐尊者不必如此客氣，如此漏夜前來，可有要事？”見來人并不是自己的鎮(zhèn)魂獸，蕪青擔心地問道。

    云汐尊者點頭

    “的確有個要緊事——我聽說前些日子我閉關之時，衛(wèi)仙子曾經去幻影海找過我，想要將我贈與的冰魄還給我，我怕她胡思亂想，就想著來看看她，跟她說一聲那冰魄對我來說不算什么的?！?/br>
    “原來是這樣啊，可惜她已經睡了……一時半會兒，也叫不醒，真是不巧。”

    蕪青默默地松了一口氣，看來在極淵海發(fā)生的事情，并沒有傳出去，但是衛(wèi)襄好不容易睡了，這個時候再把她叫起來，德山師兄是一定會生氣的。

    蕪青想了想，邀請云汐尊者去大殿

    “云汐尊者還是先進去略作歇息吧，等明日襄襄醒了，我叫她來和你好好說話?！?/br>
    “好。”云汐尊者也沒有推辭，從善如流地答應了。

    東方的天色微微亮的時候，程無心和沈良夜回來了，蕪青也在征得了德山老頭的同意之后，將極淵海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云汐尊者。

    云汐尊者沒想到她閉個關，衛(wèi)襄身上居然發(fā)生了這種事情，連連感嘆

    “衛(wèi)仙子是個很好的小姑娘，為何人心貪婪，總是不愿意放過她呢。”

    蕪青也甚是惆悵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要是像從前那般要什么沒什么，像從前那樣做個一無是處的草包，大概也就沒人找她麻煩了?？涩F在，圍繞在她身邊的水已經徹底渾了，誰都想來渾水摸魚，被人算計也是難免的。她和尉遲嘉之間，現在就是個死局，要么尉遲嘉永遠被封印，要么襄襄失去性命，不然，無解。”

    云汐尊者聽了這話，沉吟半晌，才再次開口說道

    “我們幻蝶一族別的不會，于魂魄一道上，還是有些見識的，我覺得，如今這困局，并非不可解?！?/br>
    “你，你有辦法？”蕪青一驚，隨即大喜，一把抓住了云汐尊者的手“還請尊者賜教，我愿聞其詳”

    蓬萊后山，晨曦籠罩中，衛(wèi)襄躺在床上，睜著一雙大眼睛，再也無法入睡。

    她知道，她再也不可能像從前那樣無憂無慮，一睡睡到大天亮了，所謂的寢食難安，大概就是像她現在這個樣子吧？

    以前她總嫌棄尉遲嘉不經允許就擅闖她的閨房，可現在她多么希望自己一睜開眼，就能看到他那雙含笑的眼睛。

    多么希望他就站在她的面前，笑盈盈的跟她說，快起來吃飯。

    不會了，大概這輩子都不會了。

    衛(wèi)襄默默的想著，忽然一陣心酸，眼淚差點流了出來。

    “小仙子，你醒啦？”

    就在衛(wèi)襄傷心的時候，兩個毛團窸窸窣窣地從旁邊爬了過來，小心地蹲在了衛(wèi)襄身邊。

    衛(wèi)襄懶洋洋地看了它們一眼，并不想說話。

    藍色的團子和白色的團子對視一眼，由胖胖率先開導衛(wèi)襄

    “小仙子啊，其實你用不著這么傷心的，姐夫又沒死，他，他不過就是被封印了而已……”

    “我知道啊?！?/br>
    衛(wèi)襄依舊是懶洋洋地回了一句。

    小白貓一看，這胖胖明顯是沒有說到小仙子的心坎兒上。

    這人的確是沒死，只不過是被封印了而已，但是一個永遠不能解開的封印，和死了有什么區(qū)別？不過就是給人留個虛無縹緲的念想而已嘛。

    “哎哎，你不會說話就給我走開！”小白貓上前拽開了胖胖，親自上陣安慰衛(wèi)襄，“小仙子啊，你也別沮喪，也別心灰意冷。你們人類不是常說，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嗎？有我在，總能幫你找到解決的辦法的?！?/br>
    “你能找到解決的辦法？”衛(wèi)襄渙散的眼神終于凝聚起來，幽幽地看著小白貓。

    “這個……暫時還沒有，不過以我的見識呢，找到辦法是遲早的事情?！?/br>
    “哦?！毙l(wèi)襄又懶洋洋地撇開了眼神，沉默了一時，忽然說了兩個字“三年?！?/br>
    “什么？”胖胖和小白貓都是一臉茫然。

    衛(wèi)襄卻沒再說什么，利利索索地爬起來，一言不發(fā)地穿了外衣，如同平日里起床一般，沉默地洗漱完畢，就去了蓬萊閣大殿。

    天光微亮，蓬萊的新弟子們已經在懸崖上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好，等待著早課的開始，其中有兩三個調皮的，正在竊竊私語。

    衛(wèi)襄一眼望過去，就好像看到了從前。

    那時，祁連還沒有叛變，云舒也沒有被逐出師門，她和韓知非還在師父的早課上打架，蓬萊安穩(wěn)無憂，她不學無術卻沒人敢為難。

    可是如今……

    她終于強大起來，強大得可以讓人起死回生，幾乎可以與天作對，但她救不了尉遲嘉。

    眼睜睜地看著他將他自己封印，卻什么也干不了。

    前世他對她的辜負，今生她對他每一時每一刻的嫌棄，都像是為這樣的果種下的因。

    迎著東方漸起的旖旎朝霞，衛(wèi)襄閉了閉眼睛，轉身走進了大殿。

    她不能哭啊，不能為這樣的結果哭，她絕不接受這樣的結果。

    大殿里，淡金色的冰殼在尚未熄滅的燈火下流轉著璀璨的微光，唯美夢幻，卻依舊寒冰如鐵，將他和這個世間徹底分割開來。

    “才三天而已，才三天，我都想砸了你的殼子?！?/br>
    衛(wèi)襄趴在尉遲嘉身邊，伸手在尉遲嘉寒冰凍結的臉上摸了摸，又很快縮了回來，卻沒忍住又伸手過去敲了敲

    “你這樣自以為是自作主張，顯得你自己特別高尚一樣，可我不喜歡吶，不就是舍己為人嗎，誰不會??？我難道不會自己去死，讓你活著嗎？不過看在你一片真心為我的份兒上，我就再忍忍。但我可告訴你，我最多只能忍三年，三年之內，要是我還是找不到好辦法，那我就把你的封印解開——反正大家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可不怕……”

    門口，蕪青和云汐尊者看著藍衣的女子伏在榻邊自言自語，嘀嘀咕咕，好笑中就帶了些心酸。

    云汐尊者走了過去，溫柔地拍了拍衛(wèi)襄的肩

    “小姑娘，你在跟他說什么呢？”

    “??？”

    衛(wèi)襄嚇了一跳，回過頭看見云汐尊者，連忙站了起來

    “云汐尊者，您來了？”

    自從她知道云汐尊者給她的冰魄意味著什么之后，她心里就對云汐尊者充滿了感激和敬意。

    這個世上對她好的人很多，但是非她族類，還對她這么好的，真沒有遇到過。

    而云汐尊者接下來說的話，才是真正讓衛(wèi)襄感覺到了什么叫做恩同再造。

    “之前聽說你們去了幻影海，但那時我正在閉關，我昨夜來，才知道了這件事，我有個辦法，小姑娘你要不要聽聽？”

    云汐尊者很客氣地說完了，就看見眼前的藍衣女子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衛(wèi)襄毫不猶豫地撲了過來抓住了云汐尊者的手

    “只要能救他，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躲在角落里看熱鬧的胖胖和小白貓這還叫不喜歡尉遲嘉了？做什么都可以呢。

    但云汐尊者提出來的辦法也沒有過分為難，她只是提議，可以找一個替死鬼。

    “……這神格和寒冰本源如今是在尉遲嘉身上，所以尉遲嘉才將他自己與這神格一起封印，既然是這樣，那要是換個人，把這神格和寒冰本源放在另一個人的身上，將其封印，不也能起到一樣的作用嗎？”

    云汐尊者的話音一落，蓬萊閣大殿內立刻就陷入了一片沉寂。

    特意被請來的德山老頭和蕪青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衛(wèi)襄原本充滿期待的眼睛也漸漸地恢復了黯淡。

    這個辦法，的確是個可以行得通的辦法，但是，對于蓬萊來說，這也是個不可能實現的辦法。

    果然，德山老頭很快站起來，打破了這片沉默，客客氣氣地說道

    “多謝云汐尊者費心，這件事情，我們會再考慮考慮的。”

    云汐尊者不解

    “為何，還要再考慮考慮？”

    德山老頭平日里脾氣暴躁，但此刻還是耐心地解釋道

    “生而為人，性命無分高低貴賤，用他人性命換取自己的性命……于蓬萊道義來說，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