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朕不想做什么,鸞鸞。”他的聲音喑啞,雖是這樣說,仍細(xì)細(xì)密密地吻住了她。馬車平緩地向前,車內(nèi),是比外頭更動人的春色。 姜鸞氣息微亂,無意間觸到李懷懿的傷疤。被馬鞍磨爛的皮rou已經(jīng)長好結(jié)痂,傷疤卻仍未脫落,質(zhì)感粗糲。 “這是什么?”姜鸞聲音甜糯。 “是傷疤。”李懷懿微笑,把腦袋埋在她的發(fā)間。 就算她棄他于千萬里之外,他也愿意為了她,走遍千山萬水。 姜鸞感覺頭發(fā)有些濕潤,她慢吞吞地把手指伸過去,一滴眼淚正好落在她的指尖。 很燙,卻仿佛在她的心頭,開出了一朵花兒。 第62章 番外1 輕盈的微風(fēng)吹拂過樹梢, 鳥雀在枝頭嘰嘰喳喳地鳴叫,大臣們手持笏板,一邊往宮外走, 一邊討論著今日上朝時陛下提出的遷都之事,紛紛的議論聲, 比枝頭上的鳥雀還要響。 “陛下緣何忽然決意遷都?諸位大人有誰知道原由嗎?” 或老或少的大臣們紛紛搖頭, 其中一個瘦瘦高高, 穿著錦雞袍的官員道:“無論陛下為什么要遷都,樂州土地肥沃、易守難攻的優(yōu)點, 都是有目共睹的。樂州周圍的幾個郡縣,又都是人煙阜盛之地, 遷都之后, 無論是大秦的軍事還是經(jīng)濟(jì)發(fā)展,都會更上一層樓。” 這瘦高錦雞袍的官員, 平日最愛吹捧陛下, 眾人露出假笑,隨意附和兩句, 扯回話題,繼續(xù)討論為什么陛下要遷都。 他們一點都不關(guān)心樂州有多完美好嗎!這些好, 陛下在上朝時已經(jīng)命人念過一遍, 他們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 “或許陛下只是在秦都待膩了?從前沒有選擇的余地, 大秦才在此城定都。如今大秦統(tǒng)御天下,陛下放眼四海,重新?lián)褚灰司又迹?nbsp;亦是無可厚非。” “國師說,樂州有龍氣,或許陛下正是為了這龍氣, 才執(zhí)意遷都?!?/br> “可是,遷都勞民傷財,陛下自來節(jié)儉,怎么可能因為這些原因,就花費巨靡去遷都呢?” 一個小小的聲音冒出來,“你們還記得,陛下曾經(jīng)數(shù)次去宛州城接皇后娘娘嗎?” 這是機(jī)密,但隨著時間逐漸流逝,再機(jī)密的事情,也會無法挽回地泄露出來,傳入位高權(quán)重之人耳中。 幾個大臣矜持而鄭重地點頭。得知這個機(jī)密,足以證明他們的地位比其它官員更高貴,更得陛下信重。 說話之人小聲道:“我聽說——只是聽說哈——皇后娘娘的母親莊太后就居于宛州養(yǎng)病,當(dāng)日皇后娘娘不愿回都,便是因莊太后病情加重,皇后娘娘生出雛鳥情節(jié),流連于宛。后來,陛下帶去的御醫(yī)將莊太后醫(yī)治好,皇后娘娘才愿隨陛下回宮。這些都是當(dāng)日隨行的御醫(yī)告訴我的?!彼灾忚彽氐溃冻龅靡馍裆?。 眾人嘩然。 宛州正與樂州相鄰,是樂州周圍最繁華的城池。 眾人想明白了,“哄”的一下議論起來,七嘴八舌的嘈雜聲音,幾乎要遠(yuǎn)遠(yuǎn)地傳到御花園里去。 引路的太監(jiān)們不敢得罪這些大臣,只好委婉提醒道:“陛下正與皇后娘娘在御花園中閑坐,諸位大人莫要打攪陛下雅興?!?/br> 眾臣這才壓低聲音,紛紛吹捧抖出宛州之事的矮個子官員。 矮個子官員受到眾人注目,他拿著笏板,神采飛揚地道:“陛下為皇后娘娘遷都,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若是為旁的東西遷都,才值得驚訝呢?!?/br> 他傲然道:“你們這些人,怕是忘了祝青山折戟之事。日后,諸位莫要得罪皇后娘娘,才是上策?!逼┤缢?,就將皇后娘娘奉承得很好,但皇后娘娘是否有記住他,就不得而知了。 眾人紛紛附和,但他們神色各異的面孔,似乎寫出了他們暗藏于深水之下的各種各樣的心思。 …… 正是季春時節(jié),御花園中春色撩人,綠柳成蔭,姜鸞懶洋洋地坐在秋千上,李懷懿在一旁擺了張桌案,為她作畫。 柳枝垂落在姜鸞身后,她明媚的臉龐,卻比春色更加動人。飛花似夢,春風(fēng)在耳邊低語,姜鸞的裙袂被風(fēng)兒吹得飛揚,清雅的花香交纏縈繞在鼻尖,仿佛情人最浪漫的夢。 “陛下,好了沒呀?”她忍不住問道。 “就快好了!”李懷懿抬眼看一眼姜鸞,復(fù)又低頭作畫。他穿著一件緇色常服,修長手指握住畫筆,玉樹臨風(fēng),舉止文雅,神色認(rèn)真。 方才,李懷懿下了早朝,見天氣晴好,便撇下國事,回到承乾宮中,把姜鸞帶出來,說要和她共賞春光。來到御花園中,姜鸞看見秋千架,興起坐上去,李懷懿為她推了一會兒秋千,又說要為她作畫。于是,姜鸞跟個木頭樁子一樣,在此處坐了快兩柱香了。終于,她心中不耐,意圖從秋千上跳下來。 李懷懿察覺到她的動作,抬眸看了一眼,笑著搖頭,“鸞鸞近日愈發(fā)沒有耐心了。你先蕩一會兒秋千吧,待朕畫完后,你再從秋千上下來,好不好?” “否則,畫至一半,多可惜呀?!彼曇魷睾偷睾宓馈?/br> 姜鸞心中掙扎了一會兒,遣宮女去看。宮女唇角抿著笑意,去桌案邊看了一會兒,回來稟道:“娘娘,陛下確實快畫完了,只差臉頰未畫了。” “好吧,”姜鸞道,“那你在后頭推秋千吧?!?/br> 宮女應(yīng)是,走至她身后,輕輕推著秋千,春風(fēng)穿過姜鸞的發(fā)間,輕盈地拂過她的臉頰,溫和得像是燭光之下,李懷懿滿懷情意的目光。 不久之后,李懷懿停下手中畫筆。他立在原地,等待墨跡干涸后,才命宮人將畫托起,舉至姜鸞面前,“鸞鸞,朕畫好了。”他柔聲道。 姜鸞腳尖輕點地面,秋千慢悠悠地停下,她抬眸看去。 畫卷中刻畫了盎然春色,鳥雀飛鳴,花枝初綻,柳條垂落,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秋千架上的美人兒,風(fēng)兒灌進(jìn)她寬大的衣袖,揚起她的裙角,讓她看起來飄然欲仙,如同流淌的月華一般美麗。 平心而論,李懷懿的畫技并不算頂尖,但他確實費盡心力,仔細(xì)雕琢了姜鸞的臉龐,在這幅畫中,姜鸞云髻峨峨,螓首蛾眉,說是一貌傾城,亦不為過。 “喜歡嗎,鸞鸞?”李懷懿期待地望著她。 姜鸞的臉上漾起笑意,“喜歡?!彼龔那锴Ъ苌咸聛?,卻不知是因動作太急太快,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她捂著肚子,露出痛苦的神色。 “鸞鸞?”李懷懿臉都嚇白了。周圍的宮女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就大步上前,托住姜鸞的手臂,“你怎么了?” 姜鸞搖搖頭,“我感覺有些不舒服?!彼ы?,望進(jìn)李懷懿的眼睛里,“陛下,我們回承乾宮吧?” “好,回宮?!崩顟衍渤谅曄铝睢?/br> 他扶著姜鸞走了兩步,見她面色蒼白,額上冒出虛汗,不忍她繼續(xù)痛苦地行走,便干脆將她打橫抱起,走至停在宮道邊的步輦上。 “鸞鸞,你先坐好,馬上就要到承乾宮了?!彼呀[放到步輦上,姜鸞抬眼,瞥見他的下顎線條流暢優(yōu)美,鼻子挺拔,眸中盛滿擔(dān)憂。 姜鸞輕輕地“嗯”了一聲,勉力在步輦上坐好。 李懷懿坐在她身旁,托著她的手臂,對太監(jiān)們吩咐道:“回承乾宮?!?/br> 太監(jiān)們應(yīng)是,步輦平穩(wěn)地抬起,緩慢往承乾宮去。入了宮門,李懷懿將姜鸞抱回寢宮,又命人去傳御醫(yī),給姜鸞看身子。 御醫(yī)很快便到。自宛州之事后,太醫(yī)院人人皆知,陛下將皇后娘娘放到了心尖尖上,因而但凡是承乾宮來傳,他們都搶著去。這回,是太醫(yī)院院正,搶到了為皇后娘娘診病的資格。 他入寢宮行禮,隔著朦朧紗帳,為姜鸞診脈。 “把紗簾撤了吧。”姜鸞聲音虛弱,“本宮感覺身體不太舒服,隔著紗簾,恐太醫(yī)診斷不清?!?/br> 李懷懿坐在床頭的錦凳上,猶豫一會兒,雖然心中仍惦記著曾有太醫(yī)盯著姜鸞挪不開眼之事,但到底不愿違背他的鸞鸞的意愿,便對宮女道:“撤了。” 宮女應(yīng)是,將紗簾撩起,掛于金鉤之上。院正一眼瞥見姜鸞的面龐,只覺如同瞥見一抹最燦爛的霞光。他心神恍惚了一下,隨即心跳劇烈加速,在胸膛中跳個不停。 院正連忙低下頭,用心診斷姜鸞脈搏,又打量一番姜鸞的面色,看了她的舌苔,最后,他定了定神,恭敬道:“回稟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 李懷懿站起身,險些將身后的錦凳踢倒。 “果真?”他聲音如往日一般平穩(wěn)低沉,但細(xì)細(xì)分辨,可聞其間氣息微顫。 “自然是真的,微臣不敢妄言?!痹赫?,“只是皇后娘娘動了胎氣,應(yīng)以靜養(yǎng)為上,但也不可一味臥床,每日適當(dāng)走動些許,可避免生產(chǎn)艱難。”他絮絮說了一些生產(chǎn)的注意事宜。 姜鸞一一記下,讓宮女給了院正賞銀。院正并不敢接,連連擺手道:“為皇后娘娘診出喜脈,是微臣的福氣?!?/br> 至今,他仍不敢抬首,細(xì)看臥于龍床之上的女子。他想,這樣端麗冠絕的美人,若非為陛下所佑,定要于亂世中輾轉(zhuǎn),不知落于多少梟雄之手,導(dǎo)致過早地凋零。 李懷懿似乎這才回過神來,他擺了擺手,把院正和宮女們揮退,走至姜鸞身邊,俯下身子,輕輕在她額上覆下一吻。 “鸞鸞,朕聽說,生產(chǎn)很苦,謝謝你為朕誕育子嗣?!?/br> “朕一定會好好照顧你?!?/br> 他的柔軟薄唇像春天的細(xì)雪一樣,輕輕停在姜鸞的臉頰。姜鸞翹起唇角,拉著李懷懿的袖子,輕聲道:“既然謝我,那陛下都要聽我的?!?/br> “好?!?/br> “不許納美。” “好?!?/br> “也不許在我懷孕的時候?qū)櫺覍m女?!?/br> 李懷懿有些冤枉,“朕何時寵幸過宮女?” 姜鸞眨眨眼睛,“他國有前車之鑒。” 從上國建國開始,各國皇帝就有在皇后懷孕之時寵幸她身邊宮女的傳統(tǒng)。一般而言,皇后并不會將此事視為皇帝不忠,反而認(rèn)為是一種恩寵——因為皇帝寧愿寵幸她身邊的宮女,也沒有去寵幸宮中的妃嬪。 但顯然,姜鸞的要求和她們似乎不太一樣。 “朕自然和他們不同。”李懷懿的手指修長白皙,溫柔地把姜鸞的烏發(fā)攏好,“鸞鸞,朕心悅于你?!?/br> 他攏好了頭發(fā),把手指收回來,輕輕撫摸著姜鸞的臉頰。 “因為心悅于你,便不忍你傷心。你不喜什么,朕便不做什么。”李懷懿的聲音低沉溫雅,不急不緩地訴說著他的諾言。 亙古不變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