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是誰?”里頭有宮女的聲音傳出來,抖著嗓子,還帶有哭意。 “是朕?!崩顟衍舱驹陂T前,身姿挺拔如修竹,風度倜儻,清俊無儔。 第51章 他已經(jīng)沒有辦法離開他的…… 紅日西墜, 殘陽如血,余暉灑在恢弘的秦國皇宮內(nèi),四處籠罩著緊張肅然的氣氛。 阿春死死地低垂著腦袋, 沿著墻根,小心地避開人流, 走到了英華殿。 英華殿守門的宮女看見她, 挑剔地上下打量幾眼, 沒有多問,直接放她進去。另一個宮女上前, 引著阿春來到一間耳房。 “你就坐在這兒,我去喚人來。”宮女指著一個錦杌, 居高臨下地道。 阿春點頭, 拘謹?shù)卦阱\杌上落座,目送宮女出去。她盯著門框, 忐忑不安地等待著, 良久,方有一個穿著深綠色比甲的掌事姑姑朝耳房走來。 阿春認得她, 她是太后身邊最受信重的大宮女。阿春立刻站起身,朝大宮女問好。 大宮女在門口頓步, 并沒有踏入門檻。她筆直立著, 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阿春好幾眼, 才盛氣凌人地問道:“事情都辦好了?” 阿春連連點頭,把如何哄騙秋香、如何下藥、如何趁亂偷跑出來之事,都詳盡地說了一遍。她撫著胸口, “現(xiàn)在承乾宮戒嚴,我好不容易領(lǐng)到一個傳話的活兒,才能得以脫身。” 大宮女矜驕地頷首, 把一個鼓鼓囊囊的香囊扔過去,阿春兩眼放光,手忙腳亂地接住。 大宮女道:“這里頭是賞銀,至于拔擢你為管事姑姑一事,還需等待一段時日,待風頭過了再說?!?/br> 阿春攥緊手指,“具體……具體要等待多久呢?” 大宮女瞥她一眼,“太后娘娘執(zhí)掌宮務,自然不會食言。如今風頭正盛,若無緣無故拔擢你,豈不是給人當靶子打?你不怕承受陛下的雷霆之怒?” 阿春諾諾點頭。陛下對貴妃的寵愛,她自然看在眼里,若非太后給出的籌碼太高,她又怎會鋌而走險…… 阿春想著,默默攥緊手上的香囊。 大宮女瞥她一眼,輕嘲道:“好了,你可以走了,避著點兒人?!?/br> 阿春應是,瑟縮地離開。大宮女盯了她一會兒,回去向太后回話。 英華殿的佛堂光線昏暗,燃燒著裊裊檀香。太后坐在蒲團上,閉眼敲著木魚,低聲念誦經(jīng)文。 大宮女輕手輕腳進來,立在一旁等待。 過了一會兒,太后睜開雙眸,“事情處理好了?” “處理好了?!贝髮m女恭敬道,“承乾宮已經(jīng)封住了,聽說貴妃高熱不止,太醫(yī)院的人正在趕過去?!?/br> “很好。”太后放下木魚,緩慢站起身,“哀家的心腹之患馬上就要除去了,蔣家人,也該把好處呈上來了?!?/br> 大宮女上前兩步,小心地攙住太后,笑道:“太醫(yī)院之人進展緩慢,恐怕仍對此次瘟疫束手無策。這瘟疫又不是毒物,投入吃食中,等閑難以查探出來。待到尚衣局那頭也感染了瘟疫,陛下定會以為是從宮外頭傳進來的,太后娘娘實在高明。” 太后略有得色。 蔣夫人只對淑妃說,要她贈予貴妃一件被疫民接觸過的衣物。不管淑妃如何掙扎,她恐怕都想不到,她們早已將瘟疫之源下在了別的地方。 …… 夕陽的余暉映照在宮門之上,有隱約的哭泣聲飄過來。門后的宮女抵在宮門上,捂住嘴巴,近乎絕望地蹲下身子。 “陛下,您不能進去?!彼澏?,卻仍然強撐著道,“貴妃娘娘吩咐過,不管是誰來,都不能放進承乾宮——宮里頭怕是已經(jīng)感染了瘟疫。” 李懷懿斂眸,沉聲道:“放朕進去,否則,之后就算是開了門,你們也活不到第二天。” 宮女已經(jīng)哭得哽咽不已,旁邊的宮人和太監(jiān)們一聽,卻悚然一驚,七手八腳地將宮女推開,把宮門打開來。 隨著“吱呀呀——”的聲響,宮門在李懷懿跟前緩慢敞開,暮光映在他的側(cè)臉上,讓他臉部的輪廓顯得棱角分明,骨相優(yōu)越出眾。 他踏入承乾宮,身后的侍從也呼啦啦跟進來。他停住腳,對守門的宮女吩咐道:“把宮門鎖了,即日起,承乾宮許進不許出?!?/br> 宮女癱坐在地,抹淚應是。 急躁而慌亂的氣息籠罩在承乾宮的上方,正在庭院和宮女們爭辯著什么的含霜看見他,忙撇下眾人,迎上來行禮。宮女們滿臉不安,順著含霜的動作看見他,亦是伏地請安。 李懷懿:“說說貴妃的情況?!?/br> “娘娘還歇在寢宮,高熱不止?!?/br> “帶朕去?!?/br> “是?!?/br> 含霜在前頭引路,李懷懿跟在后頭,掃視著這個已經(jīng)被姜鸞改變的承乾宮。他即位的時間很早,幾乎整個年少時期,都是在這座宮殿度過。冰冷而空曠的宮殿,被她播滿了繾綣的花香,變得溫馨宜人。夜來香吐蕊展瓣,隨著暮色加深而漸漸散發(fā)愈加濃郁的芬芳,廊廡下種植著一排的百合,嬌美而純潔的花束,正如她的面龐一般迷人。 含霜語氣急促,稟道:“娘娘問起時,承乾宮有一十七人感染高熱,但到了方才,感染人數(shù)已經(jīng)變成二十八人。奴婢留了幾個宮女在寢宮照料娘娘,但娘娘的高熱一直沒有退。” 一路上不停的有宮女和太監(jiān)走過,他們停下腳步,向李懷懿行禮問安。 李懷懿薄唇微抿,一言不發(fā)。很快,他們就到達了寢宮。 內(nèi)殿里,三個宮女顫著身子,給姜鸞輪流敷著涼帕。李懷懿走近,見到姜鸞閉著雙眸,滿面通紅,烏發(fā)被汗水浸濕,一綹一綹地貼在額上。 他在床榻邊坐下,頎長高大的身形,一下子在她身上籠罩一片陰影。他伸出手,接過宮女手上的涼帕,覆在姜鸞的額頭上。 “讓朕來吧,你們都下去,多準備一些冰塊?!?/br> 宮女們應是,紛紛去承乾宮的冰窖中取冰。 李懷懿的眼眸漆黑幽深,靜靜凝視著姜鸞。稍頃,他伸出手,緩慢地把姜鸞貼在臉上的烏發(fā)撥好。 …… “陛下瘋了!他竟然進了承乾宮!”蔣史策坐在太傅府,激動得胸膛起伏不定。 祝青山面色沉凝,不悅地道:“老夫早就警告過你,不要做這等玩火自焚之事,你就是不聽?!?/br> 蔣史策站起身,怒目如雷電一般盯著祝青山,“是你說要除掉妖妃,卻又不出主意,我能有什么辦法!” 上回刑部尚書之事也是,他就知道讓人去處理,卻又不給主意,導致出了那么大的幺蛾子,陛下根本就不愿相信國師的話,最后連刑部尚書也被剝奪了官職。 祝青山神色不動,端起一盞茶,慢慢呷了一口,“事情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悔之晚矣。老夫且問你,朝中還剩幾個王爺?” 蔣史策睜大眼睛,“你莫不是要——”他打住話頭,凝神細細思索了一會兒,“朝中還有十七個王爺,這里頭有十一個是陛下的手足,另外六個是陛下的叔父?!?/br> 李懷懿自小接受最嚴苛的訓練,天生為壯大秦國而生。他很少在意先帝的妃嬪所出的弟弟們,這些皇弟能享受到的一切,不過是他從指縫里施舍出的慈悲。 祝青山搖頭,“感染時疫,兇險無比。若宮里頭有不好的消息傳出來,你就要著手開始準備了。” 要準備什么,不言而喻。 蔣史策:“那兵權(quán)呢?兵權(quán)還攥在陛下手里,沒有兵權(quán),那些王爺什么都不是!” 祝青山:“老夫會出面說服衛(wèi)飛章等人?!?/br> 李懷懿很謹慎,他向來把兵權(quán)分散到衛(wèi)飛章等幾個信重的將軍手上。但與此同時,作為帝師的祝青山,也在朝中擁有不俗的威信。 蔣史策坐回太師椅上,哂笑道:“我以為你最忠于陛下?!?/br> 祝青山默然不語。 他從來都不是忠于陛下,他忠于的——是大秦。 …… 李懷懿用方帕包裹著冰塊,敷到姜鸞的額頭上。 灼熱的驕陽已經(jīng)落下去了,地面仍散著熱意,夜色蒼茫,窗牖外的葉子如同浪濤一般,在風中發(fā)出簌簌聲響,屋中燈火搖曳著燭光。 姜鸞仍在沉睡,但太醫(yī)已經(jīng)到了。他們低著頭,仔細推敲著藥方,又取了泄熱的草藥讓宮女煎熬,暫時先讓姜鸞退熱。 不一會兒,宮女將泄熱的湯藥呈上。李懷懿接過來,舀了一勺,輕輕吹涼了,才遞到姜鸞的唇邊。 姜鸞正在沉眠,湯藥喂進去,有一大半從她的唇邊流出來,宮女拿著方帕,在一旁細細拭著姜鸞的唇角。 李懷懿的手指漂亮修長,指甲被修得干干凈凈,泛著健康的光澤。他用足耐心,把一碗湯藥都喂完了,才將瓷碗放到一旁的桌案上,吩咐道:“再去盛一碗?!?/br> “對,對?!碧t(yī)道,“要喂足分量才行?!?/br> 宮女應是,很快又盛上新的湯藥,李懷懿喂足了姜鸞,問道:“貴妃什么時候會醒來?” 太醫(yī):“少則半個時辰,多則兩三個時辰——陛下,這要看貴妃娘娘的體質(zhì)。” 李懷懿頷首,“你們都下去,不可離開承乾宮。太醫(yī)——” “微臣在。” “何時能研發(fā)出對癥之策?” 太醫(yī)猶猶豫豫,“之前已經(jīng)取得了一定的進展,能暫時壓住病人的病情,但徹底根治的方法,仍在摸索之中,或許要等到來年開春,才能找到對癥之策?!?/br> 李懷懿閉了閉眼,揮手,讓他們退下。 眾人魚貫而出。 燭火細細搖曳著,柔和的光線照在姜鸞的臉上,她閉著眼眸,姿色天然,帶著一股柔軟的美麗。 李懷懿暗暗嘆氣,把姜鸞額上的方帕拿開,又換了一塊新的方帕,裹上冰塊,輕輕放上去。 他已經(jīng)沒有辦法離開他的鸞鸞了。所以他不得不鋌而走險,跋涉到她的身邊。 哪怕她即將死去—— 她也只能死在他的懷里。 第52章 (二更)朕給你忠貞…… 夜間的皇宮十分寂靜, 阿春提著燈籠,行走在宮道上。夏日的余溫從青石地板滲透到腳底,她擦了擦額頭的汗, 感覺十分難受。 她有一種不詳?shù)念A感。 承乾宮大門緊閉,外頭站立著許多手持長矛的侍衛(wèi)。阿春上前, 行了個福禮, 說道:“請官爺們讓我進去, 我是伺候貴妃娘娘的宮女。” 侍衛(wèi)瞅了她一眼,“承乾宮現(xiàn)在許進不許出, 你真的要進去嗎?陛下吩咐,若有出去傳令的宮人回來, 可于乾清宮中暫歇, 不必入承乾宮?!?/br> 阿春猶豫一會兒,點點頭。她在自己的房間里藏著幾塊金子, 如果不回去看著, 恐怕等瘟疫過去,這些金子早就被人翻出來拿走了。 這些都是她千辛萬苦弄來的, 是她下半生的依靠,她不能失去這些金子。 “我要回去伺候貴妃娘娘?!卑⒋赫f道。 侍衛(wèi)沒有多說, 他敲響宮門, 不一會兒, 宮門打開一條縫隙,一個宮女在門后露出半張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