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姜鸞?!彼穆曇糨p輕的,柔和得像吹拂在衣袖上的夜風(fēng),“到時候,朕封你做皇后,嫡子也給你養(yǎng),行不行?” 一個王爺,加一個皇后之位,再加一個養(yǎng)在膝下的太子。 這是他能付出的所有了。 “就像高太后嗎?”姜鸞嘲笑道。 李懷懿攥著她的手,腦子空白了幾息。 他一直都知道,太后不能生育,其實是他的父皇,也就是先帝,偷偷下了手腳。 迄今為止,李懷懿還記得年少時的那個傍晚。那時,他剛剛練完□□,被父皇傳到御書房。 暮光照進御書房里,先帝的身邊,罕見的沒有美人相伴。 先帝招手喚道:“懿兒過來,來父皇的身邊?!?/br> 李懷懿走過去,年少的身軀,如同□□一般筆挺。 先帝目露欣慰,摸了摸他的頭頂,說道:“你的母后,又害死了一個懷孕的美人?!?/br> 李懷懿攥住□□的手,青筋畢露,臉上露出怒意。 先帝道:“懿兒,你要記得,大秦,是咱們李家的大秦。高家狼子野心,你要多加防備,若時機成熟,可滅高家全族,對你的母后,也不必心存憐惜?!?/br> “兒臣明白?!蹦晟俚睦顟衍猜曇魣远?,在御書房中回響。 后來,高家倒了。表面上看,是他遂了姜鸞的心意,但只有與他日夜相伴的明月星辰,知道他為這一天準備了多久。姜鸞曾是他的棋子,越國亦是。 姜鸞注視著李懷懿的臉龐,冷峭地笑了一下,“至于那個王爺,定是要養(yǎng)成一個酒囊飯袋,不學(xué)無術(shù)之徒。陛下,你摸摸這里?!?/br> 姜鸞把手按在他的心口。 “它不會痛嗎?” 第37章 陛下終于懸崖勒馬了…… 纖柔手指按在他的心口, 那里頭的心臟,沉穩(wěn)而富有節(jié)奏地跳動。 “砰砰砰,砰砰砰?!泵恳幌⒌男奶?, 都比上一息更快一些,最后響成擂鼓, 連綿一片。 姜鸞眉頭微皺, 把手往回收。 李懷懿飛快地攥住她的手, 按在他的心口。 他垂眸看著她,身姿頎長, 宛若神祗,靜切的眉目如同月下海浪, 泛起無限波瀾。 “姜鸞, 朕不覺得痛。” 他頓了一下,輕聲道:“朕只覺得難受?!?/br> 姜鸞:? “陛下有什么難受的?三宮六院, 是陛下的福氣?!彼詭С芭毓雌鸫浇?。 “姜鸞, 你又在吃醋?”李懷懿思索了一會兒,“但這未免太沒有道理, 難不成叫朕獨寵你一人?朕賞你一個親生的皇子,已經(jīng)是足夠的恩賜……” “放開!”姜鸞打斷他的話, 把手往回抽。 “臣妾一點都不想過那樣的生活。”她仰起頭, 直視著他, “去服侍一個注定不屬于臣妾的男人,去養(yǎng)育一個注定和臣妾離心的養(yǎng)子,以及一個注定會被教導(dǎo)得平庸的親生孩子?!?/br> 她為什么要在深宮中, 在冰冷的珠寶簇擁之下,把自己的年華熬成枯井?她難道稀罕那個皇后之位? “姜鸞……”李懷懿愣了一下,下意識把她的手握得更緊。姜鸞面露疼痛之色, 李懷懿以為弄疼了她,猶豫了一息,把手指松開, 他明明已經(jīng)做出了這么大的讓步…… 姜鸞轉(zhuǎn)身,飛快地往前走,想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小天地。 李懷懿邁開長腿,追上去,他按住姜鸞的肩膀,心頭的怒火像小火苗一樣竄起來,“姜鸞,你這個得隴望蜀的越女。” 姜鸞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修長冰冷的手指禁錮,半分動彈不得。頎長的身影牢牢地罩住了她,沉甸甸的陰影壓下來,她仰起頭,在無盡的夜色中,只能看見他精致的輪廓。 姜鸞哂笑了一下,輕聲道:“怎么?不遵循陛下的心意,便是得隴望蜀么?” 廊廡之下的宮燈被晚風(fēng)吹拂,宮人們遠遠地躲開,絲毫不敢靠近。昏暗的,略帶點繾綣意味的光線照耀在姜鸞仰起的小臉上,她真的是個絕代佳人,那張?zhí)一ㄓ衩?,和多情的嬌嫩雙唇,曾經(jīng)讓多少人凝睇駐足? 不知為何,李懷懿現(xiàn)在只想把姜鸞的那張不停說著讓他生氣的話的小嘴堵上。他把按在她肩膀上的左手,移至姜鸞的后腦勺上,然后把身子俯下去。 他采擷到了最動人的花瓣,如果她能像從前一般聽話,該有多好? 姜鸞試圖后退,實際上卻不能挪動分毫。被晚風(fēng)搖曳的燈光照在他緊閉的雙眸上,纖長濃密的睫毛垂落下來,整張臉似奪天地造化之功。 他的唇瓣輕薄柔軟,攻勢卻粗暴無情。他撬開她的舌關(guān),長驅(qū)直入,不容反抗,是一個掌握萬邦權(quán)柄的帝王,施加給她的一點懲罰。 姜鸞用力地推開他—— 李懷懿紋絲不動。 姜鸞氣急了,狠狠地咬下去。 李懷懿發(fā)出一聲悶哼。他舌尖一痛,飛快地退出去,難以置信地盯著姜鸞。 宮燈的光線照在姜鸞的華麗裙擺上,她筆直地站在他面前,面色平靜到幾近冷淡,剪水秋瞳倒映著他的身影,眸中沒有絲毫的情緒。 “姜鸞。愛妃——”李懷懿感覺心里空了一塊,像要撈住什么似的,他伸出手,卻只觸碰到姜鸞翩躚的衣角。 “真是對不住呢,陛下?!苯[避開他的手,垂眸,行了個常禮,“臣妾先行告退?!?/br> 李懷懿立在原地,看見姜鸞的身影不急不緩地向前,隨后消逝在廊廡的轉(zhuǎn)角,想來是進了寢殿。 沉靜的夜風(fēng)像吹拂在人的心上,帶來冬日的寒涼氣息。李懷懿感覺甜腥的血,不斷從舌頭中涌出來,充盈整個口腔。 ——真是個冷酷無情的越女。 李懷懿自嘲地笑了一下,轉(zhuǎn)身往回走。 就算她是在得隴望蜀,她這步棋,也算錯了。 朕絕對不會再向她讓步。 李懷懿冷冷地想。 當他來到長樂宮的宮門口時,他帶來的內(nèi)侍們,都一股腦兒涌了上來。王保扶著他上了步輦,恭敬地問道:“陛下,去哪里?” “回承乾宮。”李懷懿的聲音冷漠而低沉。 在李懷懿眼里,承乾宮和長樂宮是不同的。如果說,長樂宮是一個活色生香的溫柔夢境——當然,現(xiàn)在這個夢境已經(jīng)破碎了,那么承乾宮,便是一個冷冰冰的宮室,和其它任何的宮室,都沒有區(qū)別。 步輦到了承乾宮外,李懷懿走下來,步入殿中,暖和的地龍氣息撲面而來。他環(huán)顧四周,感到這個大殿華麗而空曠。他把大氅解下來,扔到王保手里,“朕要洗漱?!?/br> 王保手忙腳亂地接過大氅,應(yīng)了聲是。他先把大氅掛在木施上,隨后出殿通傳。當盆匜等物依次呈上,李懷懿漱了漱口,吐出一大口帶血的水時,王保忍不住瞪圓了雙目。 “陛下——”王保猶猶豫豫的,想問要不要傳太醫(yī)。這是貴妃弄的嗎?他心神搖擺起來。 李懷懿漱完口,擺手,讓她們退下,宮人捧著盆匜等物魚貫而出。王保仍在一旁,服侍著李懷懿沐浴更衣。 “你說,她還有什么不滿意?”李懷懿張開雙臂,由王保為他解下玉帶。 王保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思忖著道:“貴妃娘娘嗎?她……她應(yīng)該有說吧。奴才不敢妄言?!蓖醣5拖履X袋。 李懷懿冷笑了一下。 她是有說,可她要的都是些什么? 他給得起嗎? …… 李懷懿再也沒有去找過姜鸞,每當他的心中浮起這個念頭,他就粗暴地把它壓下去。 雖然,他完全可以以帝王之威,強硬地要求姜鸞服侍他,要求她強笑承歡,但這樣一來,李懷懿幾乎能想象得到姜鸞眸中的嘲意—— 瞧,你不過是這種貨色,恃強凌弱,欺壓弱女。 想到這里,李懷懿的心就像被人捏碎了一樣疼。 “陛下最近治國的熱情很高。” “聽說貴妃也沒有再在御書房中出現(xiàn)了?!?/br> “都是太傅大人教導(dǎo)得好哇!陛下終于懸崖勒馬了?!?/br> 秦宮外的官道之上,幾輛裝飾著暗紋的馬車撩開車簾,士人們撫摸著胡子竊竊私語。他們都是等待上早朝的大臣,天色將亮,宮門未開。 “蔣家的事,你們聽說了嗎?” “怎么沒有?蔣家在陛下跟前丟那么大的臉,現(xiàn)在都快成為整個秦都的笑話了。” “你們別急著笑,蔣家在宮里還有個淑妃娘娘呢,諸位都忘了?” “蔣公要進宮?” “誰知道呢?” …… 秦國的皇宮中,淑妃最近養(yǎng)了只雪白的小貓。姜鸞喜歡得緊,有事沒事,就愛往怡春宮湊。 淑妃笑瞇瞇的,把貓抱到姜鸞懷里,“它很乖的,不會撓人?!?/br> 姜鸞緊張地坐直身子,幾近虔誠地摟著那只小貓。貓咪窩在她的懷里,軟綿綿的“喵”了一聲,姜鸞探手撫了兩下,覺得這只貓油光水滑,毛發(fā)十分柔軟。 貓被越國的先帝視為不詳,她雖然喜愛,之前卻很少觸摸。 “娘娘,貴妃娘娘?!笔珏膶m女入內(nèi),依次向兩人請安,稟報道,“娘娘,您的母親來了?!?/br> 蔣夫人昨日就遞了牌子,兩人都知道她要來。姜鸞聞言,抱著貓欲起身,淑妃按住她的手,笑道:“無妨,meimei待在這里即可,我去花廳中接待母親?!?/br> 姜鸞只好點頭,復(fù)又坐下。 一墻之隔的花廳里,傳來隱約的說話聲。姜鸞抱著貓,有些不知所措,她咬了咬唇,到底沒走。 ——淑妃的意思,好像是讓她坐在這里偷聽? 淑妃和蔣夫人互相見了禮,隨后似乎各自落了座。蔣夫人寒暄了一會兒,很快步入正題,“嬌兒,要打仗了?!?/br> “哦?”淑妃的聲音響起。 蔣夫人道:“越國人打來了,陛下也要出征?!?/br> 姜鸞摸貓的手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