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舊日的一聲一聲呢喃,似是撞在她的心底。 眼眶忽然有些熱,視線模糊起來。姜鸞手指微顫,把桌案上的瓷碗端過來,仰頭,一飲而盡。 隨后,她松開手,瓷碗“嘩啦啦”墜落在地,碎成無數(shù)瓷片。 李懷懿坐在她的身旁,第一個反應(yīng),是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確認里頭沒有剩余的湯藥,才松了口氣,抬頭看她。 她的眼眶有些紅,里頭像藏了朦朧的霧氣,眨一眨眼睛,淚珠就要滾下來似的。 李懷懿皺了皺眉,聲音溫和低沉:“貴妃,你該當(dāng)明白,朕絕不可能同意讓你誕下帶有越國血脈的子嗣。絕子湯傷身體,若你實在想喝,朕這就讓王保去端——” 王保已經(jīng)像個鵪鶉似的縮在角落里。他一被李懷懿點名,立刻打了個激靈,猶猶豫豫地看向姜鸞。 ——貴妃那意思,是想喝絕子湯嗎? ——好像不是吧。 王保完全不敢說話。 姜鸞的心里像有一團火在燒。她張了張嘴,想開口,聲音卻哽咽起來。 盈滿眼眶的淚珠,終于順著臉頰滾落,砸到地上,四濺成晶瑩的塵埃。 姜鸞抹著眼淚,從軟榻上站起來,想從李懷懿的身邊離開。李懷懿見她落淚,心中不知為何,像被一只手攥了一下,細細密密的疼。 他下意識地去拉她的手,隨后攬住她的纖腰。 姜鸞猝不及防,跌坐在他懷里,一邊被他抱著,一邊被他的右手,輕柔地撫摸烏發(fā)。 “朕日后誕下的第一個皇子,將會被封為太子。”李懷懿的氣息呼在姜鸞耳邊,“到時候,朕把這個孩子送到你的身邊,他在你膝下長大,自然會好好孝敬你?!?/br> “這樣總可以了吧?”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姜鸞的熱淚滾出來,仰頭看他,“陛下準(zhǔn)備讓誰來誕育皇子呢?儲秀宮的那兩個秀女嗎?” 李懷懿頓了一下,把撫摸著她頭發(fā)的右手收回來,輕輕擦著姜鸞的眼角。 “愛妃是吃醋了嗎?若你不喜歡那兩個秀女,朕讓王保再選便是,選你看著順眼的?!?/br> “可以嗎?” 他低下頭,想要親吻姜鸞通紅的眼角。 姜鸞偏頭,躲開他的唇瓣。 她的心中一陣發(fā)涼,方才兩人在梅園攜手而行時,掌心的那點燙意,似乎在飛快地消逝。 姜鸞把李懷懿箍在她腰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聲調(diào)冷漠,“臣妾身體不適,欲回長樂宮,恕臣妾不能服侍陛下?!?/br> 李懷懿松開手。 姜鸞站起身,撫平衣裙上壓出來的褶皺,又扶了扶發(fā)髻,朝他行禮道:“臣妾告退?!?/br> “姜鸞。”李懷懿沒讓她起身,俯視著她,神色淡淡,“你可要想清楚了,出了這個門,日后就算你要來求朕,都沒那么容易。” 后宮女人,失了帝王寵愛,就算是貴妃又如何?沒有帝王恩寵和母家?guī)头觯旮卟鹊偷膬?nèi)侍和宮人,能把她咬得骨頭渣都不剩。 她這么聰明,肯定懂得這個道理。只要她低個頭,好好哀求一番,他就原諒她的小小不敬。 “臣妾明白?!苯[語氣平靜。 李懷懿皺眉,疑惑又不解地看著她。下一瞬,他看見姜鸞站起來,轉(zhuǎn)過身去,走到門邊,把門拉開,頭也不回地出了暖閣。 “呼啦啦”的冷風(fēng)從門外灌進來,李懷懿頭一次,覺得腦袋氣得發(fā)暈。 “這個恃寵而驕的越女!” 李懷懿磨了磨牙。 …… 姜鸞回到長樂宮中,去了浴池沐浴。 宮女們見她眼尾通紅,皆不敢多問,讓姜鸞在浴池里一待,就是兩個時辰。 李懷懿回到承乾殿里,獨自氣了一會兒,忍不住遣人去探。 “去盯著貴妃,看她都在做什么?!?/br> 不一會兒,宮人來稟:“陛下,貴妃在沐浴,已經(jīng)洗了兩個時辰。” “長樂宮的宮人是怎么回事,讓她洗這么久?” 李懷懿心生薄怒,欲去長樂宮阻止,又覺得拉不下顏面。 “再探?!彼淅涞氐馈?/br> 不久之后。 “陛下,貴妃沐浴而出,用了晚膳?!?/br> “陛下,貴妃在長樂宮中,和宮女玩樂,展露歡顏。” “陛下,貴妃已經(jīng)就寢。” 李懷懿看了看天色。 昨夜的美麗星空已經(jīng)消失不見,鉛云密密壓在半空中,風(fēng)雨欲來。 “給朕沐浴更衣,朕要就寢。”他冷冷地對宮人命令道。 …… 姜鸞躺在長樂宮的床榻之上,心情已經(jīng)平靜下來。 她憶起初至秦宮之時,秦王一個不高興,就把她囚禁在長樂宮中,長達大半年之久。 這樣的秦王,她之前竟然,還對他抱有期望? 姜鸞心中生出一絲懊惱,但很快,她把這絲懊惱連著回憶,一同拋諸腦后。姜鸞翻了個身,躺在床榻上,步入了香甜的夢鄉(xiāng)。 …… 李懷懿躺在承乾宮的龍床上,輾轉(zhuǎn)難眠。 沉沉的夜色,一寸寸壓下來。李懷懿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他坐起身,把宮人喊進來。 “陛下有何吩咐?”宮人進殿,伏在龍床邊,恭敬詢問道。 “明日一早,在宮中散播消息,說貴妃失了圣心。”李懷懿穿著寢衣,冷淡道。 宮人疑惑地應(yīng)是,見陛下?lián)]手,才輕手輕腳退下。 李懷懿獨自坐在偌大的宮殿中,頭一次感到如此的孤獨。 他揉了揉額角,在心里想,無妨,很快,貴妃就會來求朕了。 到時候,他一定要好好地冷著她,等她曲意求饒,含淚承歡,由著他肆意擺弄,他才會原諒她。 然后,他要好好地教會她,什么才是“溫順”。 …… 幾日之后。 “娘娘,燒地龍的銀炭用完了,奴婢們?nèi)?nèi)務(wù)府催了很多次,他們不肯送來?!遍L樂宮中,宮女站在姜鸞跟前,一邊稟報,一邊小心地覷著她的神色。 她們都聽說了,貴妃娘娘已經(jīng)失了圣心。一開始,闔宮上下,誰也不敢相信。眾人謹慎地觀察了幾日,發(fā)現(xiàn)貴妃娘娘果然沒有像往常一般,去承乾殿請安,也沒有去御書房撫琴,眾人才漸漸信了。 御膳房送來的伙食越來越差,姜鸞干脆在長樂宮中,設(shè)了個小廚房,只讓宮女去內(nèi)務(wù)府取材。但很快,連內(nèi)務(wù)府送來的份利也減了,長樂宮中,似乎又要回到往年那般,連地龍都燒不起的日子。 姜鸞往嘴里送了一口燕窩。 這燕窩是長樂宮的小廚房做的,由她帶來的陪嫁宮女親自掌勺。實話實說,這樣做出來的燕窩,更合她的口味。 姜鸞慢條斯理地喝完燕窩,接過宮女遞來的茶盞,漱了漱口,才淡淡地道:“去把內(nèi)務(wù)府總管請來。” 宮女應(yīng)是。 過了一會兒,內(nèi)務(wù)府總管來到長樂宮。 他是個三十多歲的內(nèi)侍,彎眉細目,身材干瘦,為人最是見風(fēng)使舵。對于貴妃喊他過來干什么,其實他心里有數(shù)。在來的路上,他就盤算了一大堆說辭,準(zhǔn)備好好從貴妃這兒訛一筆。 帝王之心難測,以貴妃的美貌,和她過去所受的寵愛來看,很難保證她不會再次得寵。內(nèi)務(wù)府總管不想把人得罪狠了,可也不愿意再巴結(jié)一個不受寵的宮妃。他只是眼饞貴妃的大筆陪嫁,那么多的寶貝,從貴妃的指縫里隨便漏出來一些,就夠他出宮后快快活活的了。 “給貴妃娘娘請安。”內(nèi)務(wù)府總管站在姜鸞面前,行了個潦草的禮。 他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盡管看過很多次,但每次看見貴妃,他都難以控制地失神。 真是天生的寵妃妖后啊。他默默地想。 姜鸞坐在玫瑰椅上,啜了一口茶,緩聲道:“把他拖下去,給本宮打。” 內(nèi)務(wù)府總管悚然一驚,心中難以置信。他還未反應(yīng)過來,周圍就擁上來幾個年邁的太監(jiān)。 這些太監(jiān)年紀(jì)雖大,但仗著人數(shù)眾多,很快就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下去,狠狠地杖責(zé)一番。 “知錯了嗎?” 姜鸞坐在玫瑰椅上,從上至下地俯視著他,淡聲問道。 內(nèi)務(wù)府總管覺得臀部的疼痛幾欲刻入骨髓,他咬著牙齒,哆哆嗦嗦地道:“奴……奴才不知何錯之有?!?/br> “哦?”姜鸞坐直身子,眉目不興,吩咐道,“再打?!?/br> …… “內(nèi)務(wù)府的人這么不中用?”李懷懿正在巡視軍營,他聽見王保的稟報,心中不由生出一絲焦躁。 王保低了低頭,“他也是被打怕了。本就是他瀆職在先,貴妃娘娘要打人,他去哪里說理去啊。” “太后呢?她不是在給朕管著后宮嗎?” 王保扯了下唇角,“陛下,您之前吩咐過,太后娘娘若有傳召,貴妃娘娘可違抗太后懿旨?!?/br> “內(nèi)務(wù)府的人,從長樂宮出來后,確實一瘸一拐地去英華殿哭訴了。太后娘娘聞言大怒,傳了貴妃娘娘??少F妃娘娘抗旨不尊,太后娘娘也無可奈何?!?/br> 李懷懿:…… 有一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