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命運如詩
泰爾斯難以置信地望著法肯豪茲遠去的背影,聽著他的拐杖聲慢慢變小,直到微不可察。 過了半晌,王子才不忿吐出一口氣。 “約德爾,你認識那家伙嗎?” 泰爾斯抓起西里爾留下的古帝國劍,消化著剛剛的驚詫。 身后的空氣傳來一句淡淡的話語: “不熟。” “不熟?”泰爾斯眉頭輕蹙。 少年感受著“警示者”的重量,慢慢拉開它寒光熠熠的劍鋒。 它劍柄極長,幾乎可以雙手前后握持著當大劍甚至長槍使。 它比瑞奇的“永恒真理”稍輕,重心卻一樣完美平衡。 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劍。 但是為什么…… 僅僅是為了向外界展示,西荒公爵送了王子一把寶劍? “該死的法肯豪茲。” 泰爾斯嘆息道,看著劍格中央那塊看上去比“永恒真理”低調(diào)不少的黑色寶石。 “你相信他說的話嗎?” 泰爾斯把手上的長柄劍挽了個劍花,慢慢熟悉著這把新武器。 面具護衛(wèi)的聲音幽幽響起: “您呢?” 警示者在空中一頓。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慢慢收劍回鞘。 法肯豪茲。 “我一直以為,他只是個精英怪?!?/br> 泰爾斯望著窗下的刃牙營地,眼神縹緲。 “結(jié)果……” 泰爾斯出神地道: “是個bss啊?!?/br> 房間里安靜了一瞬。 “我不明白?!?/br> 泰爾斯把長劍放到桌子上,搖了搖頭,回過神來: “沒什么,都是我從??怂固貙W來的俗語?!?/br> 可這一次,約德爾卻回得很快: “北地沒有這樣的俗語?!?/br> 泰爾斯口舌一頓,但他極快地反應(yīng)過來: “啊,你又沒跟著我去北地……” 可少年突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 約德爾。 北地。 泰爾斯兀地回過身,看向身后。 “約德爾,我在北邊的時候?!?/br> 泰爾斯有些吞吐: “我遇到過紅女巫卡珊?!?/br> 沒有應(yīng)答,泰爾斯只能聽見窗外的風聲。 這讓他尤為不安。 “她說她是你的……而且她和黑先知……” 泰爾斯抬起頭,看向空空蕩蕩、無可依托的虛空。 “是真的嗎?” 依舊沒有回答。 泰爾斯輕輕呼出一口氣。 “約德爾?” 房間依然安靜。 泰爾斯失望地垂下頭,理解了對方“沉默的反抗”。 “好吧,就是這樣,就繼續(xù)無視我吧。” 泰爾斯無精打采地坐回椅子上,把餐盤重新端來。 “冷暴力?!?/br> 他喃喃道。 但這一次,面具護衛(wèi)的聲音卻帶著幾絲不自然的顫音,重新響起。 “我的出身有密級,也并不光彩?!?/br> “我不愿讓您困擾?!?/br> 泰爾斯舉著烤魚的手停在半空。 并不光彩。 讓你困擾。 泰爾斯放下手上的食物,嘆了口氣。 是么。 但…… 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泰爾斯想到這里,嘴唇翹了翹。 下一秒,泰爾斯轉(zhuǎn)過身,莊嚴地看向虛空。 “不,約德爾。” 他認真地道: “對我而言,你永遠不會不光彩?!?/br> 空氣安靜如昔。 泰爾斯沒有等來回應(yīng),卻也不氣餒。 “還有?!?/br> 王子露出一個笑容: “你從未讓我困擾。” 依舊是難堪的沉默。 但泰爾斯不再糾結(jié),只是自嘲一笑,就回過身,繼續(xù)對付自己的食物。 可就在此時。 “謝謝您?!?/br> 極輕極輕的嘶啞話音,從空氣里飄來。 就像從哪里擠出來的一樣,多虧泰爾斯常年經(jīng)受獄河之罪鍛煉的感官,才不至于漏過。 泰爾斯頓了一下,卻沒再聽見更多。 “這就完了?” 少年并不回頭,只是聳了聳肩。 一如他所料,身后什么聲音都沒有。 泰爾斯可惜地嘆息。 哪怕…… 多說一個字哇? 泰爾斯沒有再掛懷,他排除掉心底的芥蒂,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食物上。 但似乎漠神不喜歡看到他安心用餐似的,泰爾斯不過消滅了幾塊rou和幾口冷粥,急促而不安的腳步就從房間下的樓梯響起。 咚,咚,咚,咚—— 比法肯豪茲的腳步更重。 泰爾斯下意識地握住桌側(cè)的警示者,就聽見房門再次被轟地一聲打開。 一道清朗好聽,卻毫不氣的嗓音突兀響起: “你見到他了?” 他。 又是他。 泰爾斯痛苦地閉上眼睛復(fù)又睜開。 王子把自己的臉揉出一個笑容,這才在椅子上回過頭來: “見到誰?” 果然,踏著毫不遮掩的腳步,刃牙男爵,羅曼·威廉姆斯閣下帶著一身的風沙(甚至連頭巾都沒有取下),毫無顧忌甚至咄咄逼人地走進王子殿下的房間,留下站在門邊的屬下——弗蘭克和蛇手,包括兩人身后的十幾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還能有誰?” 哪怕風塵仆仆,卻依舊光彩照人的羅曼雙目噴火,看得出來心情極差。 他一邊用搜尋刺的目光打量著房間四處,一邊怒不可遏地道: “那個渾身酸臭的丑老東西——法肯豪茲,他來找你?跟你說了什么?” 渾身酸臭的丑老東西。 泰爾斯在心底里嘀咕了一下這個稱呼。 如果說,西荒公爵和刃牙男爵起碼在一件事上還有共同點,那一定是他們對彼此的觀感。 至少他們對彼此的形容都恰如其分。 泰爾斯咳嗽了一聲,把手上的武器放下: “事實上,我跟他什么都沒……” 可泰爾斯還沒說完,扯下頭巾的傳說之翼就帶著滿滿的壓迫感大步上前,倏然伸手! “啪!” 王子愣住了。 只見羅曼飽含著快凍死人的氣場,緊緊地抓住泰爾斯的左手腕部。 在泰爾斯驚訝的目光下,傳說之翼冷冷地握住劍柄,把“警示者”的劍鋒從泰爾斯的左手里抽了出來,這才放開他。 泰爾斯看著空空如也的劍鞘,眉毛一抽。 這…… 只見羅曼帶著殺人的表情把長劍晃了個來回,最終將目光定格到劍柄底端的那個粗糙刻印。 “f。” 羅曼盯著那個刻印,冷冷地抬起頭來: “f,法肯豪茲的‘f’。” 泰爾斯頓時頭大起來,他晃了晃手上的空劍鞘: “額,是的,但這——” 羅曼冷哼一聲,不給他出聲的機會。 “好劍啊?!?/br> 只聽傳說之翼帶著連尼寇萊都能聽出來的深深諷刺,道: “好王子啊?!?/br> “我讓你住在這兒,倒是方便了你背著我私相授受、索賄受賂是么?” 索賄受賂? 泰爾斯一愣。 他看著羅曼手上的警示者,突然有種百口莫辯的冤枉感: “我——” 可下一刻,羅曼手臂一動,劍光向他刺來!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而泰爾斯只來得及舉起劍鞘,擋在身前。 “唰” 一聲皮革與金屬的摩擦,等泰爾斯回過神來的時候,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警示者已經(jīng)完美地插回了他手上的劍鞘里。 嚴絲合縫,無比精準。 這……他怎么做到的? 而羅曼身后的弗蘭克和蛇手已經(jīng)臉色蒼白,兩人半只腳都踏進了房間,手臂前伸,還保持著“大人不要啊”或者“那可是王子啊”的表情。 “如果你這么喜歡他們的禮物,璨星……” 羅曼放下手臂,用眼神把屬下的委屈給逼了回去,再冷冷地看著驚魂未定的泰爾斯。 “那你明天就滾蛋吧——跟那些領(lǐng)主老爺們一起。” “滾出我的地盤。” 傳說之翼狠狠地道,旋即轉(zhuǎn)身離開。 泰爾斯看著手上的警示者,還未回過神來: “可是——” 羅曼的腳步在門框旁停了一下。 “至于你,無名者?!?/br> 傳說之翼頭也不回: “你知道,當你自以為完美地藏在那兒的時候,那塊木板凹陷得很明顯嗎?” 泰爾斯吃了一驚,看向房間的地板。 但他若不進入地獄感官,便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如此平整的地板到底有什么問題。 門口的“怪胎”隊長,蛇手也是同樣的表情。 “還有你們,怪胎?!?/br> 傳說之翼突然扭頭,蛇手和他身后的“怪胎”們rou眼可見地齊齊一顫。 “我不在乎他們帶了多少兵,身份多高貴,手下多能打,更不在乎這個破塔有多詭異,你們有多害怕,輪班有多疲勞?!?/br> 泰爾斯看不見羅曼的表情,卻能從那股語氣里感受到森森寒意: “下一次,你們再讓外人肆無忌憚地闖進我們的地盤。” “就自己滾回白骨之牢。” 還想討好或辯解什么的蛇手嚇得立刻噤聲,立正站好。 下一秒,隨著隆隆腳步,傳說之翼就帶著滿臉“你好自為之”表情的弗蘭克下樓,留下蛇手等人用百倍的恭敬和謹慎關(guān)起房門。 羅曼和他親衛(wèi)的腳步聲滾滾而去。 房間里的泰爾斯還維持著捧劍的姿勢,一臉懵懂。 剛剛…… 發(fā)生什么了? 古舊的鬼王子塔里,一級一級下著樓梯的羅曼·威廉姆斯一語不發(fā),他身后的親衛(wèi)們大氣也不敢出。 每個人都知道,現(xiàn)在的傳說之翼是最不好惹的時候。 “弗蘭克?!?/br> 傳說之翼突然開口。 他身后的弗蘭克立刻恭謹?shù)鼗芈晳?yīng)是。 只聽羅曼冷冷道: “去告訴那些聒噪的貴族們,我們昨天在營地里抓到的每一個貴族亂兵……不交夠賠償金,一個都休想出獄?!?/br> 剛準備點頭的弗蘭克一愣,反應(yīng)過來的他為難地道: “但是其中有些是大貴族家的子嗣,身份敏感……” 可羅曼的一聲冷哼,把他接下來的話給逼了回去。 “對,那些人?!?/br> 傳說之翼轉(zhuǎn)過一個樓梯轉(zhuǎn)角,陰冷地道: “額外收多二十倍?!?/br> 弗蘭克又是一滯。 幾秒后,弗蘭克嘆了口氣: “好吧,他們會更恨我們的?!?/br> 羅曼的腳步一頓。 男爵身后的十幾人齊齊一停,就像演練了上千次一樣,動作整齊,毫無滯澀。 “很好?!?/br> 傳說之翼寒聲道: “而我們之所以能在這里立足……” 說到這里,羅曼突然抬起頭,向頭頂上的層層樓梯,目光凝固在最頂層的黑暗里: “正是因為他們恨我們?!?/br> 弗蘭克愣住了。 但他的指揮官再沒有說話,只是舉步出塔。 頂層的房間里,泰爾斯狐疑地看著門口,又尷尬地瞧瞧手上的長劍。 他突然預(yù)感到,恐怕這就是法肯豪茲的目的之一。 讓所有人看到,王子收下了法肯豪茲家族的禮物。 但偏偏,他對自己所說的那些話…… 抓緊它,抓緊你的劍。 別丟了。 半晌,泰爾斯終究只能嘆出一口氣。 那個該死的、渾身酸臭的丑老東西。 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他當年對海曼王子,又是怎么說的呢? 一想到這個名字,又想到當年海曼正是在這里殞命,泰爾斯就食欲全無。 海曼跟詭影之盾。 他們究竟有什么樣的聯(lián)系? 至于被無數(shù)人提到過的那個……騰? 他又是誰? 泰爾斯的表情一頓。 他想起了什么。 王子站起身,快步走到自己的行李前,翻找起來。 幾秒后,他終于掏出那一卷名貴的信紙。 但就在打開它的那一剎,泰爾斯卻頓住了。 “約德爾,”泰爾斯深吸了一口氣,“你對我的四伯,海曼·璨星了解多少?” 幾秒后,空氣里傳來一如既往的,淡淡的回答: “不熟?!?/br> 很好。 泰爾斯輕輕閉眼。 “我猜也是?!?/br> 王子笑著道,隨即睜開眼睛。 下一刻,泰爾斯小心翼翼,卻也是毫不猶豫地展開那張對他而言意義不一般的信紙。 ———— 致我的憤怒小貓兒: 你沒有給我寫信。 在我們八個月又二十一天前,那次珍貴如金卻不歡而散的相會之后。 你也許不明白。 你也許不明白,我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寫下這封信。 作為那次爭吵的結(jié)局。 沒錯,貓兒,你素來見事敏銳又善解人意,直覺精準且一針見血。 但是,我最珍貴的朋友與愛人,你也許不明白你對我的意義。 你轉(zhuǎn)身離開,灑脫,高傲,颯爽。 卻帶走了我的一切。 過去的八個月里,再緊急的公務(wù)也變得無聊繁瑣,再精彩的生活也變得了無生趣,每日往來的摯友變得庸碌不堪,甚至瑟拉公國的進口美酒、荷布才華橫溢的小說手稿也變得索然無味。 你知道嗎,我親愛的貓兒,從襁褓到成人,從王子到子爵。 沒有人,沒有人,沒有人這么對待過我。 這么對待海曼·璨星。 我父親不能,母親不能,米迪爾不能,賀拉斯不能,塞羅姆學士和阿倫嬤嬤也不能,就連祖母也不能。 質(zhì)樸、純真、善良、真誠、樂觀,他們從我身上奪走的東西不少。 但他們從未奪走一切。 一切。 他們從未無情粗暴地把我從高貴的宮殿里和華麗的面具下拖出,推向泥濘的深淵,任我在滂沱大雨和冰冷的月光下撕心裂肺,痛苦不堪,只為展示我胸膛里那顆傷痕累累的真心。 因為我不允許。 海曼,他或許不以能征慣戰(zhàn)著稱。 但相信我,在內(nèi)心里,他是個不曾向任何人投降的戰(zhàn)士。 沒有人能讓他俯首稱臣,妥協(xié)認輸。 沒有人。 除了你,貓兒。 你。 只有你。 失去你的空虛和痛苦一直折磨著我,虐待著我,撕裂著我,甚至戰(zhàn)勝了我的驕傲與尊嚴,我的防衛(wèi)與自我,我的一切高傲與自矜在它們面前不堪一擊。 我就像蠅營狗茍下賤不堪的市井粗人一樣,歇斯底里,失魂落魄,睡不安寢,食不下咽——見鬼,那是我曾經(jīng)最鄙夷的戲劇場景。 你知道的,貓兒,要我承認這一點,倒不如直接殺了我來得痛快。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遇到你之前,我意氣風發(fā),自矜自愛。 與你分別后,我一無是處,自怨自艾。 但那也都不重要了。 如果在高傲的冷漠中,我們之間必有一人先低頭,那我想讓你知道,貓兒。 沒有你的日子里,我痛苦不堪,備受折磨。 我無法停止思念你的心,我無法停下給你寫信的手,我無法捋走你在鏡子里的倒影。 全身上下,我唯一有權(quán)主宰的,只有那股罔顧體面與尊嚴,不管驕傲和傳統(tǒng),只想要全然放棄,徹底倒向你的幼稚沖動。 貓兒,八個月來,我時常在想: 是什么帶來了我們的分歧與不和? 是彼此敏感的身份? 是不受祝福的未來? 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是難以磨合的性格? 是天壤云泥的經(jīng)歷? 可就像我們每次爭論起責任與自由,人生與愛情,團結(jié)與獨立,現(xiàn)實與夢想時,爭論卡希爾·葉落與博瑟·卡安迪之間誰的修辭學成就更高時,所面對的結(jié)果一樣。 沒有答案。 直到最近,在動亂四起烽火遍地,王國告急世道大衰的歲月里,我卻突然明白了。 我明白了在沒有明天的日子里,對我而言,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剛剛,刃牙營地的入夜軍號響了。 可我腦海里閃現(xiàn)的卻是我們的初次見面。 那個夜晚,你用劍指著我,帶著讓我無法忘懷的輕蔑笑容,輕聲說: 這只小貓可是能掏出你的心臟。 你做到了。 貓兒。 如果你不信,我殘忍又可愛的朋友,那就輕輕低頭。 現(xiàn)在,你看到了嗎? 我的那顆,無力搏動的、血淋淋的、卻也是無所掩飾的真心。 它正靜靜躺在你手心里。 躺在那份它注定落入的命運里。 心甘情愿。 此刻,瞭望塔下的軍民熙熙攘攘,而我卻突然理解了小凱瑟爾在我看來的無謂堅持。 他愛她,瘋狂地愛那個出身卑微、名聲狼藉的小警戒官。 他愛她的整個人,勝過愛世間的一切。 那他自然也能為她放棄一切,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與整個貴族世界為敵,放棄體面的婚諾,放棄璨星的姓氏,放棄王子的地位,放棄王室的財產(chǎn),放棄王位的繼承權(quán),放棄……父親的嚴厲之愛。 相比之下,我,他的哥哥就是個懦夫。 是我,貓兒。 一直都是我。 是我拖累了你。 是我那些無謂的顧慮和尊嚴,一直阻礙著你,阻礙著我們的未來。 貓兒,你從來自由自在不受束縛,驕傲優(yōu)雅勇敢堅強,為了目標義無反顧,不惜一切。 我身為所謂的國王之子,璨星之后,卻暮氣沉沉,負擔深重,敏感脆弱,顧慮層層。 地位、身份、年齡、差距、外界的人言、王室的體面、王子的責任。 借口,一切都是借口。 是我享受著與你在一起的快樂,要求你的體諒與理解,自己卻唯獨不愿作出犧牲的借口。 你是對的,貓兒。 也許剖開胸膛,刨開頭骨,撕開皮膚,真正展現(xiàn)在陽光下的海曼·璨星,只是一個徒有虛名,沒有擔當,不敢面對真實自我的膽小鬼。 現(xiàn)在,荒漠告急、獸人和荒骨人們異常聚集的情報,就放在我的桌面。 可我卻無法不想念這些年來,我們共處的時光。 我想念你輕盈的腳步,想念你動人的歌喉,想念你悠揚的琴聲,想念你雋永的詩文,想念你純真的笑容,優(yōu)美的嘴唇和清澈的眼神。 還有你林間踏露,月下起舞的身姿。 我可以在最危險的敵人面前引經(jīng)據(jù)典滔滔雄辯,在最狡猾的jian商面前理智冷靜高談闊論,在最危急的情勢下泰然自若舉止自如。 卻唯獨無法,無法在為你而寫的信里保持強硬,理直氣壯——此時此刻,就連我的筆尖都在顫抖,我的字跡難看得如同獸人作畫。 可我明白了,貓兒。 你給了我最珍貴的機會,去發(fā)現(xiàn)最真實的我。 我的世界,只有與你有關(guān),才有意義。 可一想到我會因為一次無謂——也許不是那么無謂——的爭吵而失去你,我的心就不免如刀割般痛苦。 你就像天降的甘霖,洗刷我的一切污穢,滌凈我的渾噩偽裝,澆灌我的所有瘋狂。 沒有了你,我會變成什么樣子? 不。 我已經(jīng)想象不出來了。 所以我明白了,貓兒。 我愛你。 沒有條件。不計代價。義無反顧。 舍此,無它。 無它。 ———— 看著逐漸有些繚亂,卻仍舊維持著別樣美感的筆跡,默默讀著信的泰爾斯不禁注意到,在這幾行字之間,墨跡有些化開,像是沾染了…… 淚痕。 泰爾斯出神了幾秒,繼續(xù)讀下去。 ———— 但是。 也許你不理解,但是冒著再次激怒你的危險,我的貓兒。 在你我之外,在這個污濁的世間,我還有一件事要做。 最后一件。 我知道,在我們彼此的共處間,我不該拿自己煩人不堪的俗事來污染你的耳目,也知道你厭倦了我為無趣無謂的政務(wù)cao勞身心,更知道你一向看不慣我憂心忡忡萬事cao心的一面。 對不起。 但自你走后,我已沒有能傾訴的人了。 我無法告訴你現(xiàn)在的情況有多難。 血親,家族,王國,政治,歷史,未來,所有的一切都交織在一起,解脫不開,掙扎不開。 對不起,貓兒,我愛你。 可我不能就此走開,在他們最絕望的時刻。 我想乞求你原諒我,我的貓兒,我的愛,我的心頭之血,我的天生之罪,我的瘋狂之源。 原諒我。 原諒我要親自走進深不見底的漩渦,甚至置我們本已初現(xiàn)曙光的未來于不顧。 但正如你所言,你愛我,并非愛我的皮囊rou身,并非愛我的詩句文采,更非我的身份地位。 而是愛我靈魂深處的,那一點光芒。 現(xiàn)在,那點光芒突然閃爍起來了。 它告訴我,該去做什么。 做完之后,我的貓兒,無論殘酷的現(xiàn)實放在我們身上的枷鎖有多沉重,無論彼此的身份會為我們留下多少礙難,無論父親會對我們的愛作出怎樣的回答,無論命運會對我們的結(jié)合給出祝福還是詛咒。 都不再重要了。 反正,在家族的歷史上,從來只有我們狂妄地冒犯諸神,而諸神從未寬容地護佑我們。 我愛你,貓兒。 永遠。 等我。 等著我在這令人窒息的漩渦里了結(jié)一切,還清欠債。 等我。 ————————愛你的、希望也是你所愛的人 ————————h·n·璨星 ————————660年11月19日晚,于刃牙營地 命運如詩,韻式何知? 又及:我會讓羅曼傳達這封信,自從你熟悉的泰諾不幸亡故,他就是我最可靠的信使,熟知通往半塔的路線——就是脾氣愁人,時不時有些皮。 ———— 半晌,泰爾斯才呼出一口氣。 帶著幾分顫抖,他輕輕地放下這封信。 這封寫給“貓兒”,但她卻從未等到的…… 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