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僭位
“告訴我,孩子,世上這么多獸人里……咳咳……咳……” 伯父的嗓音伴隨著重重的咳嗽,連兩側(cè)親衛(wèi)的馬蹄聲都掩蓋不住。 “……哪一種最危險?” 他回過神來,把目光從馬蹄下的泥土上抬起: “瀕死的那種?!?/br> 騎在馬上的他興致不高,落后伯父的馬車足足有一個身位。 “對,瀕死的那種?!辈柑撊醯穆曇粝袷峭蝗蛔⑷肓诵碌幕盍?。 一如曾經(jīng)壯年的伯父,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就像沙蝎的毒針藏在尾后,毒蛇的毒牙深埋口中,危險的流沙暗藏地下。” 那時,伯父的背影雄壯高大,臂膀孔武有力,嗓音沉重渾厚。 念及此處,他低哼一聲,夾馬催鞭,快趕幾步,來到馬車前。 但伯父就像風(fēng)暴過后的沙漠,提振后的嗓音重回一片頹廢嘶?。?/br> “那么,哪一種獸人最安全呢?” 他不緊不慢地回答: “死掉的那種?!?/br> “不,那是老曼恩學(xué)士教你的,”伯父哼聲道:“死掉的獸人才是好獸人?!?/br> “但我要說,西里爾,最安全的獸人……” “也是瀕死的那種?!?/br> 他愣了一下。 伯父虛弱的聲音隨著馬匹的前進一沉一?。?/br> “因為它們就像強弩之末的箭矢,恐怖沙暴的風(fēng)尾,燃盡油料的余焰?!?/br> “聲勢浩大,卻后勁全無。” 他夾了夾馬腹,狠狠皺眉: “這該死的啞謎……老頭,你昨晚該不會雄風(fēng)重振,上了個冥夜神殿的女祭祀吧?” “或者更糟……男祭祀?” 伯父的聲音安靜了一瞬,一時只聽得見親衛(wèi)們的馬蹄聲。 幾秒后。 “好吧?!?/br> 伯父在咳嗽中無奈輕笑著: “也許這就是為什么我喜歡你?!?/br> 聽著伯父比上周更糟的咳嗽聲,他心頭一沉,強打精神: “‘喜歡我’——如果這就是你的遺言,老頭?!?/br> “我不得不說,它遜斃了?!?/br> 他故作輕松吹了個口哨: “讓所有聽見這話的人,都以為你是個喜歡褻玩親侄子的老變態(tài)?!?/br> 伯父又沉默了一陣。 兩側(cè)的親衛(wèi)依舊盡職地并排行進,面色不動,像是根本沒有聽見他們的對談。 過了好久,伯父無奈而虛弱的嗓音才堪堪響起: “……瀕死的獸人既危險也安全,所以,為什么荒骨人說漠神既無災(zāi)也無赦?因為災(zāi)與赦就在一念之間,來回變換?!?/br> “因此,我們更要時刻警戒?!?/br> 他無奈地撓了撓耳朵。 伯父的話還在繼續(xù),越發(fā)嚴肅: “刀鋒領(lǐng)的王親們看似洗心革面安分守己,實則本性難移遲早自誤。” “東海的胖jian商表面交游廣泛和善無害,卻慣會見風(fēng)使舵過河拆橋?!?/br> “崖地倒是裝得孤高自傲中立無私,可不過是群仗著山脈天險的臭老鼠罷了?!?/br> “至于南岸那個沒膽的老渾蛋,哼,比下了床的女祭祀還封閉保守?!?/br> “對你而言,他們都不可依靠?!?/br> 伯父的話音低落下去。 默默聽著的他沉默了一陣,這才突然道: “老頭,你……” “真上過女祭祀?” 馬車里傳來重重的捶擊聲! “你——” 似乎是伯父再次被噎到了,連呼吸也紊亂起來。 他從唇角勾起一絲笑意。 最終,伯父抑制住怒意,嘆了口氣: “哎,算了……相比之下,北境的老迪倫倒是堅韌不拔,自強不息,更難得的是他生養(yǎng)的鷹崽子們個個有出息,兄弟團結(jié),家族一心……” 他內(nèi)心一緊,生怕這勾起了伯父的傷心事。 但幸好,伯父輕描淡寫地略了過去: “可惜,他們的位置實在太差,一旦生變,就是首當其沖,難為臂助?!?/br> 心情沉悶的他不再多想,而是抬起頭,看著恩賜大道兩側(cè)越來越多的植被: “你似乎漏了個最重要的?” 伯父的呼吸一頓。 車隊轉(zhuǎn)過一個大彎,路邊的幾個趕車農(nóng)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縮起身子,等待著四目頭骨旗的通過。 半晌后,伯父那虛弱的嗓音再度響起,帶著經(jīng)年不散的不忿與怨氣: “蒼穹之外的群星……高高在上?!?/br> “只可遠望,不得妄想。” “更不能信賴。” 他從伯父的語氣里感到一股深深寒意。 “切記?!?/br> “不能信賴?!?/br> 伯父的話化為一陣濃重而不祥的咳嗽聲。 他沒有說話。 好幾秒鐘后,他才松開快把韁繩捏斷的手掌。 在伯父不適的咳嗽聲中,他深吸一口氣,逼著自己笑道: “聽你這么說,我們就合該做個特立獨行的孤家寡人?!?/br> “處處不合,人見人厭?” 伯父的咳嗽停了,但沒有立刻說話,一時只有馬蹄與車輪的聲音。 終于,馬車里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 “那豈不正是……我們西荒存在的意義?” 有無奈,也有釋然。 更有不忿。 法肯豪茲公爵睜開眼睛。 而他的眼前,另一位姓璨星的王子,正緊張地盯著他。 不能信賴。 法肯豪茲在心底里輕哼一聲。 泰爾斯的手臂僵硬在身后,死死按住被子里的匕首。 他穿透西荒公爵似笑非笑的雙目,似乎看到另一個血腥猙獰,眼眶空洞的死人頭顱。 釬子。 第二王子深吸一口氣。 等等。 如果法肯豪茲就是刺殺海曼的幕后黑手…… 他為什么這個時候告訴我? 在另一個璨星的面前直承此事,他的利益何在? 是先聲奪人,還是翻臉的前兆,抑或另有目的? 像往常一樣,泰爾斯一邊刻意表現(xiàn)出讓對方滿意的驚詫失態(tài),一邊開始瘋狂思考其中的關(guān)竅。 從乞兒時代到王子生涯,這一招對奎德和尼寇萊那樣腦子不靈光還自以為是的家伙相當管用,甚至對討厭鬼伊恩和亡號鴉蒙蒂這種其jian似鬼的家伙也有奇效: 他們總能在泰爾斯的慌亂表現(xiàn)中收獲高人一等、智珠在握的優(yōu)越感,從而在輕蔑與滿足中,暴露出最大的破綻。 經(jīng)歷了眾多風(fēng)風(fēng)雨雨之后,這已經(jīng)是泰爾斯最熟練的本能了。 熟練得他甚至有些分不清:什么時候的失態(tài)是真的,什么時候是刻意演的。 但這一招偶爾也有失效的時候。 比如面對馬車里的查曼王。 比如…… 現(xiàn)在。 “怎么,在北地過得太安逸了?這就嚇到了?” 西荒公爵玩味的話語再次響起,他盯著貌似被嚇呆的泰爾斯,似乎有些不滿意: “那這個怎么樣?” 哪個? 泰爾斯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見到西里爾伸出手,握住了他拐杖上的…… 那把長柄劍。 王子一個激靈。 “唰!” 隨著金屬與皮革摩擦的聲音響起,劍刃出鞘,在空中劃出一片銀光! 糟糕! 獄河之罪漫上神經(jīng),泰爾斯本能地從床上翻落,就地一滾! 開什么玩笑? 他在遠離銀光的安全距離上起身屈膝,匕首橫攔,擺出鐵軀式。 泰爾斯驚魂甫定地看著依舊安穩(wěn)地坐在椅子上的西里爾·法肯豪茲。 那把出鞘不久的長柄劍就握在公爵的掌中,隨著公爵的手腕輕轉(zhuǎn),緩緩劃出弧線。 寒意滿滿,氣勢森然。 隱隱有迫人之意。 “很好,至少你不像表面上那么孬?!?/br> 西里爾陰森地笑著,絲毫不顧王子蒼白的臉色。 搞什么? 泰爾斯難以置信地看著西里爾。 這就……翻臉了? 但更讓泰爾斯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潛藏暗中的約德爾依舊悄無聲息,見到他落入險境也毫無反應(yīng)。 怎么回事? 那家伙不會真的因為剛剛的事情生氣了吧? 哄不好的那種? 可就在泰爾斯頭疼地思考出路的時候,熟悉的嘶啞嗓音還是在耳邊輕輕響起了。 “冷靜?!?/br> 面具護衛(wèi)的聲音虛無縹緲,幾如蚊蠅,卻讓泰爾斯緊繃的呼吸松了下來: “不是他?!?/br> 不是他。 熟悉的聲音讓泰爾斯的一顆心落回胸膛里。 不是他。 但那個瞬間,看著西里爾不懷好意的微笑,泰爾斯仿佛抓住了什么。 這里是刃牙營地,是王室的直屬領(lǐng)地,駐扎著數(shù)量可觀的常備軍。 傳說之翼在側(cè),凱瑟爾王在后。 自承兇責(zé),威脅王子——無論如何,法肯豪茲都不該這么做。 因為戰(zhàn)斗姿態(tài)而打斷了思緒的王子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強迫自己從頭思考。 那為什么…… 為什么…… 不是他。 經(jīng)過約德爾的提醒,似乎想通了什么的泰爾斯開口就問,卻一刻也不敢松懈戰(zhàn)斗姿勢: “你到底是不是兇手?” 西里爾定定地盯著他,手中長劍無比平穩(wěn),目光里流露出異彩。 終于,在緊張的對峙里,西荒公爵輕笑搖頭: “看來你不知道?!?/br> 在泰爾斯凝重的表情下,西里爾陰冷的笑容慢慢淡去。 公爵把長柄劍橫到膝頭,慢慢把玩著,不再看向泰爾斯。 我不知道? 沒聽明白的泰爾斯深吸一口氣,緩緩?fù)鲁觥?/br> “你說,你把刺放到了海曼王子面前……” 王子咬牙問道: “但為什么……” 法肯豪茲頭也不回,只是一味打量著膝頭那把精美的長柄劍。 “因為那是他的意愿?!?/br> 泰爾斯的問話戛然而止。 他的意愿? 這一次,不等泰爾斯開始追問,西里爾公爵就輕聲回答,嗓音飄忽,情緒復(fù)雜: “是他主動要找他們。” “找到那些刺——詭影之盾?!?/br> 泰爾斯愣住了。 可是。 可是…… 海曼? 還有詭影之盾? 泰爾斯理解了公爵的話,旋即瞪大了眼睛。 “十八年前,”西里爾淡淡地道: “海曼找到我,請求我盡力幫助他,幫他避開那些出身王室衛(wèi)隊與璨星親兵的親衛(wèi)們,完成他與某些陌生‘人’的私下會面。” “不止一次?!?/br> 避開親衛(wèi)。 陌生人。 寒風(fēng)刮進房間,吹得西荒公爵的皮袍微震,灰發(fā)輕揚。 風(fēng)更帶起無盡飛塵,在陽光下現(xiàn)出人們不常察覺的真身——來回飄飛的無數(shù)顆粒,詭異地在空中翻滾著。 西里爾的一雙眸子仍然滴溜旋轉(zhuǎn),似有光芒: “直到……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不知為何,泰爾斯突然覺得背脊發(fā)涼。 “詭影之盾,避開王室的耳目,會面,所以……” 難以置信的泰爾斯放下匕首,直起腰身。 他艱難地挪動嘴唇: “血色之年……是他干的?” “海曼?” 鬼王子塔的頂層,狹窄的房間安靜了下來。 只聽得見窗下隱約的嘈雜。 以及高處不勝寒的烈烈冷風(fēng)。 但王子只感覺自己墜入了一片深沉的濃霧中。 而他越來越接近霧后的真相。 地牢中,塞米爾恨意滿溢的話浮現(xiàn)在他的腦中: 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好文采,卻心胸狹窄、陰狠毒辣的‘美人’海曼? 是子弒父,還是弟弒兄? 第四王子,海曼·璨星? 西里爾沒有回答。 但泰爾斯僅僅恍惚了數(shù)秒,就立刻搖搖頭,無數(shù)謎團爭先恐后地涌來: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 “如果他就是幕后的璨星……” “那詭影之盾又為什么要殺他?” 這說不通。 他死死瞪著似乎出了神的法肯豪茲。 公爵輕輕閉眼,旋復(fù)睜開,雙臂抵膝,身體前傾。 他收斂了表情,側(cè)頭看著泰爾斯,重新露出淡淡卻瘆人的笑聲: “我也想知道?!?/br> 泰爾斯一怔: “你不知道?” 西里爾輕笑一聲,似乎毫不在意: “不?!?/br> “也許他只是太蠢,被人黑吃黑。” “也許他本來就是犧牲品,注定遭到背叛。” “也許他僅僅是知情者,卻最終在劫難逃?!?/br> “甚至也許他只是無意卷入,想要力挽狂瀾?!?/br> 西里爾低下頭,唇角微翹,不知是諷刺還是譏笑: “但是……他不想讓我知道?!?/br> 他不知道。 泰爾斯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他深吸一口氣,緩步上前,重新坐上床尾,正對著公爵。 “真的嗎?” “他讓你幫一個不讓你知道真相的忙,而你就同意了?連問也不問?” 泰爾斯冷冷道: “你未免太慷慨了吧。” 西里爾緩緩地扭過頭來。 可能是錯覺,但泰爾斯突然覺得,法肯豪茲公爵那丑陋猙獰的面龐舒緩了許多。 “相信與否,孩子?!?/br> 西里爾的眼神突然變得很認真,而他塌陷的唇齒在陽光下一張一合: “海曼是我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至少,跟他那幾個滿腦子只有陰謀、殺戮、錢財和女人的兄弟們比起來。” “他開口了,所以我就幫忙了,就這么簡單?!?/br> 泰爾斯深深蹙起眉頭。 滿腦子陰謀、殺戮、錢財和女人的兄弟們…… 西里爾觀察著泰爾斯的表情,搖頭輕笑。 但王子的下一句話讓他的表情變了。 “這跟賀拉斯王子有關(guān)嗎?” 泰爾斯舒展眉頭,眼里的凝重卻無以復(fù)加: “海曼之所以去找詭影之盾,卻最終死于其手的原因?” 那一刻,法肯豪茲的表情凝固了。 賀拉斯。 他盯著泰爾斯,依舊丑陋猙獰,卻再也沒有了那股嬉笑之意。 “為什么這么問?” 泰爾斯吐出一口氣,用另一個問題回答他: “而你呢,為什么在十八年后,在海曼身死的地方,告訴我這些?” 西里爾注視著泰爾斯,很久很久。 終于,公爵的肘部離開了膝蓋,整個人在椅子上直起腰來。 出乎泰爾斯的預(yù)料,看似認真起來的西里爾沒有回應(yīng)他的問題,而是重新舉起膝蓋上的長柄劍,上下打量。 “你見過這樣的劍嗎,王子殿下?” 西里爾似乎已經(jīng)從當年的回憶里走了出來,重新回復(fù)了嚇人而自在的笑容。 泰爾斯不由一怔。 他這才注意到,公爵的這把長柄劍外形獨特,古銅色的護手和劍柄格外修長,看上去不太符合最理想的受力結(jié)構(gòu),卻足夠精美與嚴整,兩面劍刃延伸出沙丘般流暢的弧度,給人一種美學(xué)上的舒適感。 而劍格的中心鑲嵌著一枚純黑的寶石,不知是何種類。 只見西里爾頭也不抬,只是自顧自地欣賞著這把精美的寶劍: “古帝國劍,或稱古騎士劍——特別的樣式和弧度,驚人的平衡感,揮斬更加得心應(yīng)手,舞動更加流暢有力?!?/br> “它需要上好的原材質(zhì)料與高超的鍛造技藝,當然還有不菲的成本價格——我猜,這就是為什么它們注定無法量產(chǎn),最終消失在了戰(zhàn)場上,僅剩少數(shù)足以成為傳家寶的珍品。” 西里爾倒轉(zhuǎn)寶劍,讓泰爾斯看見劍柄的底端。 那是一個泰爾斯險些沒認出來的、陌生的古帝國刻印體字母: f。 這個字母的雕刻看上去較為粗糙,與寶劍其他精巧的部位相比,不甚協(xié)調(diào)。 古帝國劍?古騎士劍? 等等。 泰爾斯眉心一動。 這樣的弧度…… 倒是有些眼熟。 “我見過,一把。”泰爾斯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瑞奇那把同樣弧度優(yōu)美的銀柄長劍——永恒真理。 “但它跟我問的事,跟海曼,跟賀拉斯有什么關(guān)系?” 泰爾斯機警地問道,同時不動聲色地坐遠了一些,保證雙腿觸到地面。 西里爾繼續(xù)欣賞著也許是法肯豪茲家族的傳家寶劍,嘖聲道: “據(jù)說,第一批古帝國劍是矮人供材,精靈鑄造,以地焰作爐火,聚七海之精華,以敬獻給此世第一位皇帝,開創(chuàng)人類無疆盛世的‘大帝’科莫拉·卡洛瑟?!?/br> 泰爾斯思緒微滯。 西里爾抬起頭,呵呵冷笑: “沒錯,我說的就是你的祖先,傳說中血液鎏金還會閃閃發(fā)光的那位。” 泰爾斯下意識開口: “但是你——” 可西里爾似乎打定主意不容他打斷自己,自顧自地回到手上的長柄寶劍: “此劍名喚‘警示者’,曾在六百年前與泰伯利亞·法肯豪茲一同參加終結(jié)之戰(zhàn),他是托蒙德一世年輕時的劍術(shù)老師,也是復(fù)興王麾下資歷最老的追隨者,直到他被封予荒墟,成為初代西荒守護公爵和我的祖先?!?/br> 警示者。 托蒙德一世。 終結(jié)之戰(zhàn)。 泰爾斯有些不耐煩: “我會有時間聽您的家族史的,可是現(xiàn)在讓我們先——” “而警示者最近一次服役!”西里爾的音量倏然增大,蓋過泰爾斯的聲音。 只見西荒公爵微微瞇眼,側(cè)頭望著皺眉的泰爾斯: “是在另一位西里爾·法肯豪茲的手中。” “他是我的伯祖父,服役于‘沉默者’蘇美四世的王室衛(wèi)隊,在王駕驟崩的危機里,他就是握著這把劍,帶著衛(wèi)隊殺出血路,從而保護年少的艾迪二世順利地登上王座,君臨星辰。” 西里爾說著,手里的長柄劍晃出一道劍花,身手之熟練,持劍之平穩(wěn),倒是讓一直以為法肯豪茲公爵活動不便的泰爾斯刮目相看。 等等。 泰爾斯面色一變! 從剛剛的話里,他抓到了什么。 另一位西里爾·法肯豪茲。 王室衛(wèi)隊? “沉默者”蘇美四世。 王駕驟崩。 以及……艾迪二世? 泰爾斯死死盯著那把“警示者”。 還未等他理出頭緒,西里爾就一聲嘆息: “法肯豪茲,這個姓氏跟亞倫德一樣悠久,自帝國時代開始傳承,又追隨著璨星家族,綿延至今?!?/br> 公爵凝望著自己的古帝國劍: “從終結(jié)之戰(zhàn)到血色之年,就如同這把警示者——我們見證太多,也了解太多?!?/br> 西荒公爵里的眼里露出詭異的精光: “無論是星辰王國的興衰起伏……” “抑或是璨星王室的……” 法肯豪茲解下拐杖上的劍鞘,斜眼一瞥泰爾斯,似有深意: “腥風(fēng)血雨?!?/br> 西里爾緩緩呼出一口氣,把“警示者”收回劍鞘。 “相比之下,您要的答案,還重要嗎?” 泰爾斯眉毛一動。 聯(lián)想到這幾天的見聞,王子突然有所猜想。 “艾迪二世,我的祖父?!?/br> “我聽聞他是蘇美四世膝下沒有夭折的子女中,序齒最長的,而且還身為男性?!?/br> 泰爾斯慢慢地開口: “我想,他繼位加冕,應(yīng)該順暢無阻?” 他瞇起眼睛: “你所說的‘腥風(fēng)血雨’又從何而來?” 西荒公爵收起懷古傷今的表情,緩緩地笑了。 他扭過頭,灼灼有神地盯著泰爾斯: “那也許,你的歷史老師沒提過你祖父的繼母,出身鳶尾花家族的‘巫后’蓓拉,以及她那貴為刀鋒公爵夫人的小姑子,你祖父的姑姑,曾經(jīng)的海倫娜長公主?!?/br> 鳶尾花家族,“巫后”蓓拉。 刀鋒公爵夫人,海倫娜長公主。 聽著這些陌生的名字,泰爾斯的腦筋轉(zhuǎn)動起來。 “更沒有提她們是如何在蘇美四世薨逝后陰謀矯詔,想把你未成年的祖父送去落日神殿作終身祭祀,從而讓蓓拉王后的親生子,襁褓中的約翰·璨星以幼代長,僭位為王?!?/br> 泰爾斯的眼眶倏然一擴! 約翰·璨星。 陰謀矯詔。 泰爾斯忍不住捏緊了匕首。 蓓拉王后的親生子。 以幼代長。 西里爾放下寶劍,不勝唏噓: “當然,如果六十多年前,蓓拉王后成功了,你我也就不必在這里煩惱了?!?/br> 如果蓓拉王后成功了…… 就不必在這里煩惱了…… 該死的老家伙。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平息心底的驚訝。 “夠了,法肯豪茲公爵?!?/br> “從剛剛到現(xiàn)在……” 泰爾斯的臉色沉了下來。 “你到底在暗示什么?” 這一次,第二王子牢牢地盯著西荒公爵,態(tài)度不善: “是先王幼弟,星湖公爵約翰,本有機會越過我的祖父,登上星辰的至高王座?” 法肯豪茲翹起嘴角。 “還是鳶尾花的凱文迪爾家族,曾經(jīng)試圖插手王位傳繼?” 西里爾的笑容依舊不減。 “而海倫娜長公主的夫家——十八年前全族盡歿的刀鋒公爵,也牽連其中?” 看著西里爾不緊不慢,好整似暇的表情,泰爾斯咬緊牙齒: “抑或是在暗示,血色之年里,確實是我祖父的某位王子,同樣想要以幼代長……” “僭位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