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奮？”

    諾布緩緩?fù)崎_試圖阻止他的戈麥斯。

    “別誤會了。”

    “如非必要，我們也不愿意跟你這冷漠自私，異于常人的冷血娘娘腔打交道。”

    傳說之翼微翹嘴角。

    而諾布卻冷哼一聲：

    “反正，你把刃牙營地搞得烏煙瘴氣人人自危，把不管是中央還是西荒的官員貴族都得罪了個遍，把我們的工作鬧得一塌糊涂不得安寧，把荒漠里的部族平衡攪成一團漿糊……也不是第一天了?！?/br>
    傳說之翼靜靜聽著，一動不動。

    泰爾斯的目光不斷地在諾布和傳說之翼之間來回，感覺他們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

    諾布頓了一下，緩緩指向冒煙的刃牙營地，再指向釬子的尸體。

    “可是這一次？”

    “這次不同?！?/br>
    諾布的聲音低沉下來：

    “你知道釬子的價值有多大嗎，知道他關(guān)系到多少事情嗎？”

    “你知道漢森勛爵有多重視這件事，知道這件任務(wù)對我們意味著什么嗎？”

    “你知道這是連陛下都親自過問，讓秘科‘務(wù)必盡力而為’的王國大案嗎？”

    諾布猛地回頭，直視傳說之翼：

    “你知道我們付出了多少，才在這無人記起的西荒，迎來這個機會嗎？”

    傳說之翼微微瞇眼。

    “十八年?！?/br>
    說到這里，諾布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沉默了一瞬，呼吸加速。

    “跟你那用血染出來的爵位不同，威廉姆斯?！?/br>
    “我和我的人，我們因為血色之年里的一次失誤，而被勛爵懲罰，貶職降級，流放到西荒……”

    “從此守著這片犄角旮旯、鳥不拉屎的邊荒破地，跟無數(shù)的人渣罪犯打交道……”

    他眼神復(fù)雜，神情恍惚：

    “足足十八年了。”

    泰爾斯目色一動。

    羅曼依舊姿態(tài)優(yōu)雅，不為所動。

    身后的戈麥斯長聲嘆息：

    “諾布……”

    但諾布根本不理會他，只是盯著滿臉冷漠的傳說之翼：

    “十八年了，渾渾噩噩，昏昏沉沉，不見前途，不見希望，絲毫沒有出頭之日，只能日復(fù)一日地看著手下風華正茂的小子們垂頭喪氣，慢慢老去，你明白這是一種怎樣的折磨嗎？”

    泰爾斯聽著他的話，心中一動。

    渾渾噩噩，昏昏沉沉。

    不見前途，不見希望。

    迪恩、杜羅、王室衛(wèi)隊、災(zāi)禍之劍，甚至那個獸人戰(zhàn)酋……

    而現(xiàn)在……

    是秘科的諾布。

    似乎這片土地讓每一個人都找到了理由，不甘沉寂，鋌而走險。

    刃牙營地，西荒，大荒漠。

    這究竟是片怎樣的地方呢。

    諾布指向遠處冒煙的營地，又看向泰爾斯：

    “終于，十八年后，好不容易……王子要經(jīng)此歸國，西荒要再次洗牌，陛下要借機成事……”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極力壓抑自己：

    “我們這群被遺忘者，才被再次想起?！?/br>
    “我才再次有了條件和理由，向勛爵求來這樣一個翻身之機：挖出釬子，挖出詭影之盾，挖出騰和他的走狗們?！?/br>
    諾布望向那具無頭的死尸：

    “你知道，作為我們十幾年來唯一的希望，這次的行動對于遠離王國中心，對于遠離勛爵和陛下的視線，默默無聞無人問津的我們，有多重要嗎？”

    諾布的臉色青紅一片，他指著釬子的尸體，似乎找不到其他合適的詞兒：

    “十八年了，而你就這么，這么把他……‘處理’了？”

    “把我們十八年來唯一的翻身機會……處理了？”

    諾布咬牙道：

    “這不能接受?！?/br>
    但羅曼只是側(cè)眼瞥著諾布，似乎饒有興趣。

    “所以呢？”

    諾布向前一步：

    “所以把他們追回來，威廉姆斯。”

    諾布死死盯著遠處越來越遠的人影：

    “把那些放走的人——無論是災(zāi)禍之劍還是別的什么人——追回來，我們也許還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挽救這次失敗?！?/br>
    “立下功勞，扭轉(zhuǎn)局勢?！?/br>
    “扭轉(zhuǎn)……我們的未來?！?/br>
    泰爾斯心中一沉：諾布似乎下定了決心，要追回那些逃跑的人。

    “否則呢？”

    傳說之翼冷笑道。

    諾布雙目通紅，胸膛起伏。

    “否則，傳說之翼?！?/br>
    他看著羅曼，語氣越發(fā)陰狠：

    “別忘了，你的一切，你的爵位，你的軍隊，你的領(lǐng)地，你一切的一切，都是陛下和王國賜予你的?！?/br>
    傳說之翼微微蹙眉。

    諾布身后的戈麥斯眼眸一張！

    只聽諾布冷冷道：

    “你手下的王室常備軍，那所謂縱橫荒漠的星塵衛(wèi)隊，它們的補給，裝備、戰(zhàn)馬、軍資、人員，包括所駐扎的刃牙營地，全都是陛下的?！?/br>
    “而他隨時能收回來，讓你變回那個一無所有，一文不值的西荒小雜兵?！?/br>
    預(yù)感到了什么的泰爾斯突覺不妥：

    糟糕，他這是在……

    但他已經(jīng)來不及做什么了，只見諾布咬牙切齒，字字鏗鏘：

    “而你知道，這怎么才能實現(xiàn)嗎？”

    那一瞬，傳說之翼的眼神為之一變！

    “諾布！”

    戈麥斯打斷了上司，深吸一口氣，準備全力攔住他：

    “諾布，夠了，我們先回……”

    但傳說之翼再度發(fā)話了：

    “我說了，‘讓他講’?！?/br>
    羅曼冷冷地盯著戈麥斯，目光里蘊藏的意味嚇得后者一僵：

    “有哪個詞兒你聽不懂嗎？”

    他的這句話仿佛點燃了油桶。

    只見諾布眼神一冷，猛地甩開戈麥斯的手：

    “違抗王令，破壞要務(wù)，里通外敵，包庇罪惡，私縱要犯，養(yǎng)寇自重，上下其手，同流合污，謀害同僚，私開白骨之牢，謀害王國血脈，危及星辰利益……”

    諾布娓娓道來，讓泰爾斯心中叫糟。

    “這就是你今天所做的?！?/br>
    他異常的舉動驚動了外圍的騎兵和秘科眾人，他們紛紛投來驚疑的目光。

    但傳說之翼沒有打斷他。

    他麾下的騎兵們也繼續(xù)維持著對峙的態(tài)勢。

    諾布冷笑一聲：

    “至于十八年來，你和你手下的人渣們做出的那些爛事兒：勒索、受賄、酷刑、虐待、劫掠、濫殺，圈地自肥、中飽私囊，甚至在戰(zhàn)場上下黑手，謀害貴族同儕……”

    諾布死死瞪著傳說之翼，每說一個詞，戈麥斯的臉色就是一變：

    “我們也早就厭煩了替你擦屁股?！?/br>
    什么？

    這些罪名……

    泰爾斯越聽越是心驚。

    只聽諾布冷冰冰地道：

    “十八年，我們收集的每一項證據(jù)，每一個罪名，都足夠讓復(fù)興宮對刃牙男爵震怒不已，讓西荒那些恨你久矣的貴族們欣喜若狂，讓王國上下對你鄙夷唾棄，讓威名赫赫的你身敗名裂……”

    “而以上全部，我們會連同你這幾年來所有的污糟事兒，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如實回報給御前會議，給陛下和漢森勛爵?！?/br>
    諾布的眼里流露出一絲瘋狂：

    “直到承受多方壓力的他不得不決定：剝奪你的一切?！?/br>
    “從爵位到軍隊?！?/br>
    “從領(lǐng)地到名聲?！?/br>
    傳說之翼的表情變得很難看。

    同樣表情難看的還有泰爾斯。

    不妙。

    諾布做的事情，跟剛剛的自己別無二致。

    如果自己都能做到，那諾布……

    那這個小白臉……

    泰爾斯臉色蒼白地看著羅曼，看著對方的俊臉陰晴不定。

    “現(xiàn)在，男爵大人?！?/br>
    諾布深吸一口氣，音調(diào)下沉，仿佛一瞬之間把怒意放回胸膛：

    “我們或者一起彌補這一切?！?/br>
    諾布死死瞪著傳說之翼，像是要從他的俊臉上挖出一塊rou來。

    “或者一起同歸于盡：你丟掉爵位，我丟掉前途，我們一起爛在刃牙營地，爛在這個吃人不見骨的無底深淵?！?/br>
    他低低地道：

    “時間有限，選擇在你?！?/br>
    話音落下，場面恢復(fù)了寧靜。

    但在場者們的內(nèi)心卻遠遠談不上寧靜。

    該死。

    這是心亂如麻的泰爾斯唯一的想法。

    時間過去了幾秒，但泰爾斯卻覺得像是很久很久。

    “諾布先生，威廉姆斯男爵，事實上，我現(xiàn)在很累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裝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尋思著怎么處理這個局面。

    但是在他說完話之前，傳說之翼再次打斷了他。

    “奇了怪了?！?/br>
    羅曼輕聲開口，意有所指：

    “為什么今天的所有人都以為?！?/br>
    “自己有資格威脅我呢？”

    泰爾斯表情一變。

    只見傳說之翼緩步上前：

    “秘科的，你見過莫拉特吧。”

    諾布瞇起眼睛。

    泰爾斯也微微奇怪：

    莫拉特？

    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黑先知的身形。

    關(guān)他什么事？

    傳說之翼輕笑道：

    “你知道，那個黑袍牢頭，為什么一直拄著拐杖嗎？”

    諾布皺起眉頭。

    “因為曾經(jīng)，他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br>
    類似的話？

    傳說之翼的聲音很微弱，很平靜，甚至不比風聲大。

    但在泰爾斯和諾布反應(yīng)過來之前，傳說之翼手上就是白光一閃！

    下一秒，隨著一聲悶響，諾布重重地摔倒在地！

    “額——”

    隨之而來的，是他痛苦的悶哼。

    反應(yīng)過來的戈麥斯下意識就要拔刀，但不知何時長槍在手的羅曼只是甩出一道白影，戈麥斯就重重地飛了出去！

    泰爾斯大吃一驚！

    “而我！”

    傳說之翼的聲音陡然高亢！

    “我那時就像現(xiàn)在這樣……”

    他雙目如冰，冷冷走向著地上呻吟著的諾布。

    下一刻，在所有人的眼前，傳說之翼毫不猶豫地抬起腿。

    羅曼清冷地結(jié)束自己的話：

    “打斷了他的腿?！?/br>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啊啊——”

    諾布抱著他的右腿，慘叫出聲！

    周圍的人們看見了這一幕，秘科的眾人下意識地就要沖來！

    “大人！”

    但羅曼的屬下們同樣反應(yīng)迅速，他們兵刃出鞘，弓弦緊繃，生生逼住秘科的人們。

    驚呆了的泰爾斯看著這驚人的一幕，完全想不通。

    為什么他……

    諾布的慘叫變成呻吟。

    他在地上爬行著，盡量遠離羅曼，痛苦的呻吟持續(xù)傳來。

    傳說之翼冷哼一聲，似乎仍未盡興的他甩了甩手上的白色長槍，向諾布走去。

    “羅曼，不！”

    反應(yīng)過來的泰爾斯連忙開口：

    “太多人看著了！”

    傳說之翼的腳步一滯，他猛地回頭！

    雙目直視泰爾斯。

    里頭的冰冷警告，讓王子剩下的話卡死在嘴里。

    傳說之翼冷哼一聲

    他回頭走向地上的諾布，手上的白色長槍卻緩緩收緊，變回短槍。

    “現(xiàn)在，秘科的?！?/br>
    傳說之翼長臂一伸，扯起諾布的衣領(lǐng)！

    “我要你們原原本本，一字不漏，把我今天說過的所有話，做過的所有事，包括你這條斷腿，都他媽的‘如實回報’給莫拉特那個婊子養(yǎng)的老雜毛！”

    “‘如實回報’給至高王座上那個姓著璨星、戴著王冠的狗雜種國王！”

    泰爾斯聽得一驚！

    老雜毛，狗雜種……

    他剛剛說的是……

    羅曼的語氣簡直要凍掉周圍的沙子：

    “沒錯，我不僅殺了你們的目標，放走了你們的嫌犯?！?/br>
    “我還危及了你們的利益，破壞了你們的計劃。”

    傳說之翼猛地回頭，短槍直指泰爾斯！

    讓王子嚇了一跳。

    “我甚至還打傷了你們派來監(jiān)視我的人，還威脅過要宰掉王國的繼承人?！?/br>
    傳說之翼眼神可怕：

    “而我不在乎你們怎么想?！?/br>
    我不在乎……你們怎么想。

    泰爾斯驚呆了。

    諾布緊緊咬牙，似乎明白了局勢。

    傳說之翼扯緊諾布，一字一句地道：

    “因為這他媽是我，的，刃，牙，營，地！”

    傳說之翼松開諾布，回頭把爬起來的戈麥斯抽回地面！

    “而我一如既往地，看他們不順眼！”

    羅曼嘶吼著，仿佛怒火中燒。

    周圍的秘科眾人又是一陣sao動！

    直到某個騎兵狠狠一鞭，把其中一人抽回隊伍。

    傳說之翼緩緩站起身來，看著地上嘶聲忍痛和痛苦咳血的諾布與戈麥斯：

    “下一次，他們再派你這樣的白癡，像個無知的小屁孩一樣，自以為是地拿國王和秘科，拿我的刃牙營地來威脅我……”

    無知的小屁孩……

    拿刃牙營地來威脅……

    泰爾斯只覺得后背一涼。

    “下一次，如果他們再想拿我的領(lǐng)地……去玩什么平衡權(quán)力的政治游戲……”

    傳說之翼眼神一寒：

    “就等著我去復(fù)興宮找他們吧?！?/br>
    說到這里，羅曼突然回頭看了一眼泰爾斯。

    少年又是一陣心悸，禁不住后退一步。

    “而如果他們不爽，如果他們有種……”

    傳說之翼滿臉殺意：

    “就來摘了我的爵位，收回我的軍隊，拿走我的領(lǐng)地……”

    “帶著那張狗屁璨星的狗屁手令……”

    “來宰了我！”

    傳說之翼嘶吼道。

    狗屁璨星的……

    泰爾斯下意識地咽了一下喉嚨。

    該死。

    他呆呆地看著殺意勃發(fā)的傳說之翼：

    他……

    真的是……

    王室直屬的封臣嗎？

    羅曼回過頭，盯著地上喘息的諾布：

    “凱瑟爾和莫拉特，如果他們沒種，如果他們不敢?！?/br>
    這一刻的羅曼壓迫感十足，他的每一個字都仿佛是用刀刃從空氣里割出來的：

    “就讓他們給我好好地憋著，夾緊尾巴和卵蛋……”

    “繼續(xù)躲在王座和帷幕后面……”

    “乖乖當他們婊子養(yǎng)的懦夫！”

    泰爾斯無比震驚，他看著殺氣騰騰的羅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

    他對鐵腕王的態(tài)度……

    自己剛剛……

    是怎么成功“說服”羅曼的？

    諾布喘息著，忍痛按住再次要爬起來的戈麥斯。

    他瞪著眼睛，似乎也難以置信。

    “聽好了，秘科?！?/br>
    傳說之翼冷哼著，把白色長槍插回背后。

    “如果你傳漏了哪怕一個字?！?/br>
    “一，個，字?！?/br>
    羅曼的語氣不再寒冷，內(nèi)容卻依舊鋒利：

    “我就親自去王都，把莫拉特剩下的那條腿……”

    “一起打斷。”

    說完，他不等地上的人回應(yīng)，就轉(zhuǎn)身面對他的下屬們：

    “全軍整裝！”

    “準備離開！”

    在數(shù)百騎兵仿佛排山倒海的回應(yīng)聲中，傳說之翼踏鞍上馬，怒吼著下令：

    “這些人的馬匹，現(xiàn)在是我們的了——感謝王國秘科對我們的支援！”

    諾布和戈麥斯表情再變。

    在秘科眾人的驚慌表情中，騎兵們毫不猶豫地奔馳上前，粗魯?shù)貖Z走他們的坐騎。

    途中放倒了好幾個想要反抗的人。

    泰爾斯瞪著眼睛，心情復(fù)雜地看著騎在馬上，環(huán)繞一圈，對屬下發(fā)號施令的羅曼。

    “抱歉，”少年緩緩靠近，對一身狼狽的諾布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

    “男爵今天……大概是……”

    “心情不好?！?/br>
    說到這里，泰爾斯又是心情一沉。

    諾布痛苦地喘息了一聲，用力倚住戈麥斯的肩膀。

    “多謝出言，殿下?！?/br>
    “只是……抱歉讓您看到這一幕，”諾布竭力忍痛，遠遠盯著傳說之翼：

    “縱在國內(nèi)，王室的統(tǒng)治也非一帆風順。”

    泰爾斯勉力笑了笑。

    但他還不等回應(yīng)，身后就傳來急急的馬蹄聲！

    諾布面色一變：

    “殿下——”

    泰爾斯下意識地回頭，只看到眼前白光一閃！

    下一秒，王子就已經(jīng)雙腿離地！

    消失在諾布與戈麥斯面前。

    諾布看著遠去的王子，若有所思。

    不知何時，所有的騎兵都動了起來，馬蹄滾滾。

    戈麥斯吃驚地看著掠去的馬匹，回過頭來。

    “你知道威廉姆斯的脾氣，諾布，”微胖的男人扶住諾布，頗有些氣急敗壞：

    “為什么還要當著他的面這么做？”

    “為什么？”

    正皺眉檢查自己腿傷的諾布輕哼一聲。

    “因為……”

    諾布痛嘶了一聲：

    “因為我不是當著他的面?！?/br>
    戈麥斯一愣：

    “什么？”

    “那還當著誰的……”

    諾布沒有回答他，只是瞇眼看著漸漸消失在視線里的泰爾斯：

    “你能感覺到嗎，戈麥斯？”

    他抬起頭，望向天空。

    “風向變了?！?/br>
    戈麥斯看著一如既往的荒漠，莫名其妙。

    風向？

    在戈麥斯的一頭霧水前，諾布的眼里閃現(xiàn)精光：

    “我們離開這里，回到王都的機會。”

    “真正到來了?！?/br>
    遠處，泰爾斯愣愣地感受著屁股底下一陣陣的震顫。

    剛剛，驚詫莫名的他險些就要呼喚獄河之罪，直到他發(fā)現(xiàn)……

    自己的視線離開了地面，而兩側(cè)的景象不住后退。

    他在……馬匹上？

    而自己抱著的……

    “這是——”泰爾斯抬起頭。

    “別動！抱緊了！”

    這一次，聽見他的聲音，泰爾斯下意識地后退！

    但他卻被疾馳的白馬顛了一下，險些松手。

    但另一只手從旁而來，把他扶住。

    風聲中，一手持韁的傳說之翼在他頭頂大聲道：

    “你抖什么？不會騎馬嗎？”

    泰爾斯一僵。

    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以一個很不舒服的姿勢側(cè)坐在白馬上，坐在……

    傳說之翼的懷里。

    還抱著他的腰。

    好……

    尷尬。

    泰爾斯想起傳說之翼剛剛的表現(xiàn)，勉力穩(wěn)住身形，擠出微笑：

    “沒……我只是……那個，我自己也能騎馬的……”

    羅曼不等他回答：

    “我盡量平穩(wěn)一些！”

    下一刻，羅曼微收韁繩，另一只手在白馬的脖頸上輕拍幾下，發(fā)出幾聲泰爾斯聽不懂的呼哨，白馬就很神奇地緩下了速度，平穩(wěn)起來。

    泰爾斯只得干笑一聲，低下頭，裝作對傳說之翼的衣飾很感興趣。

    天吶。

    他跟……

    跟一個剛剛揚言要殺到復(fù)興宮的家伙……

    共乘一騎？

    所以……

    泰爾斯看見，他們的前方和兩側(cè)全是奔馳的無數(shù)騎兵，把他們兩人一騎拱衛(wèi)在中間，踏起煙塵滾滾。

    這讓他更感尷尬。

    只能想些別的事情。

    很奇怪，傳說之翼雖然看上去殺氣騰騰（甚至才殺過人），但他衣袍輕甲下的身材卻有些單薄。

    而且他懷里的氣味還……

    很好聞？

    隊伍突然一個轉(zhuǎn)向。

    感受著無盡的顛簸和止不住的酸痛，面對撲面而來的煙塵，泰爾斯不得不伸手捂住口鼻。

    正在此時，眼前卻伸來一只手。

    “面巾，”馬蹄滾滾中，羅曼大聲道：

    “防塵?！?/br>
    泰爾斯愣了一下，這才接過羅曼手里的面巾，發(fā)現(xiàn)羅曼同樣蒙住了臉。

    但他的一雙琥珀眸子依舊有神。

    泰爾斯嘆息著綁上面巾。

    面巾后的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感覺好了不少：

    “你不怕威脅?！?/br>
    “你不怕秘科，也不怕國王?！?/br>
    身后的傳說之翼微微一動。

    白馬一個顛簸，泰爾斯顧不上尷尬，緊緊摟住羅曼的腰保持平衡。

    但他依舊問道：

    “那你剛剛……為什么會答應(yīng)我的條件？”

    羅曼沒有回答。

    正在泰爾斯以為對話失敗的時候。

    “也許因為……”

    馬上的羅曼冷哼一聲，低下頭，直視泰爾斯。

    他琥珀色的眼里露出復(fù)雜的神色。

    羅曼伸出手，把泰爾斯臉上的面巾扯正了一些：

    “你長得比較好看？”

    泰爾斯愣住了。

    一秒后，覺得好生尷尬的泰爾斯不自然地歪下頭，努力把臉藏在對方的懷里。

    還好……

    面巾把他的臉色藏得很好。

    屁股下的坐騎又是一陣大顛簸，嚇得泰爾斯摟得更緊了一些。

    “我們……要去哪兒？”

    這一次，羅曼沒有回答他。

    相反，傳說之翼直起腰，抽出身后的白色長槍，任它緩緩變長。

    “發(fā)出信號給菲利希亞和弗蘭克！”

    羅曼的聲音陡然提高，只聽他怒吼道：

    “全員，準備加速！”

    在泰爾斯反應(yīng)過來之前，前后左右的馬匹上就傳來浪潮般的回應(yīng)：

    “呼?。　?/br>
    傳說之翼的吼聲直上九霄：

    “我們——殺回營地！”

    他的聲音似乎有種震顫人心的力量，穿透滾滾馬蹄，直達每一個人的耳邊。

    連泰爾斯都忍不住有種血液激蕩的感覺。

    “呼??！”

    騎兵們再次齊聲回應(yīng)，帶著躍躍欲試的渴望。

    很快，騎兵隊伍開始加速，越發(fā)激烈的風沙刮得泰爾斯不得不閉上眼睛，緊緊靠在羅曼的懷里。

    該死！

    馬蹄敲打沙地的沉悶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干脆。

    可傳說之翼的聲音依舊清晰而震撼：

    “我們的營地！”

    越來越快的速度中，騎兵們紛紛抽出兵刃，瘋狂地回應(yīng)：

    “呼??！”

    馬蹄，風沙，怒吼，顛簸，無數(shù)的聲音參雜在一塊，聽得泰爾斯心臟猛跳。

    他瘋了嗎？

    帶著我，居然還要去打仗？

    白色長槍在傳說之翼的手里一轉(zhuǎn)，直直向前：

    “一路上無論碰到誰，不管是人類，雜種，荒種還是他媽的血刺蜥！”

    “只要看到星塵戰(zhàn)旗，還不肯繳械下跪的……”

    耳邊，傳說之翼的聲音越發(fā)寒冷，帶著前所未有的銳利與怒意。

    下一秒，傳說之翼一振白色長槍！

    他吼出一句曾經(jīng)讓泰爾斯心驚膽戰(zhàn)的獸人語：

    “賽——爾——里——凱！”

    白馬一個騰躍，震得泰爾斯差點松手！

    他閉著眼睛，勉力抱緊羅曼的腰部，只聽見耳邊傳來士兵們狂熱而的吼聲：

    “賽爾！賽爾！”

    “賽爾里凱！”

    泰爾斯聽著這些彼此起伏，來來去去的吼聲，心跳與血液卻漸漸平緩下來。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倦襲來。

    好……累啊。

    “賽爾，賽爾——”

    無盡的顛簸與海嘯般的吼叫中，泰爾斯只感覺眼皮越來越重，身子越來越輕。

    耳邊的一切仿佛被隔開了一層水幕，不再刺激他的神經(jīng)。

    下一秒，泰爾斯閉上了眼睛，手臂一松。

    他仿佛墜入水中。

    但一只牽著韁繩的有力手臂從前環(huán)來。

    在少年歪落馬鞍之前，就把他緊緊箍住。

    “賽爾里凱——”

    山呼海嘯中，恍惚的泰爾斯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可是在他反應(yīng)過來之前……

    少年就倒在傳說之翼的懷里……

    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