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終成眷屬
宵禁的刃牙營地,街道上只剩若有若無的風(fēng)聲。 小屋里的兩人默默相對,各有所思。 “見過黑沙領(lǐng)的悲劇,以及從烽照城回來后,在最沮喪、頹廢、挫敗、厭煩,跟父親沖突不斷的那些日子里,我回了自己的舊封地,把自己鎖了起來?!?/br> 快繩幽幽地望著飄忽的燈火。 “在一個偏遠(yuǎn)鄉(xiāng)下的野外,我遇到了丹娜?!?/br> 聽見陌生的名字,泰爾斯不由皺眉: “丹娜?” 快繩依舊神情恍惚。 “表面看去,她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牧羊女?!?/br> “當(dāng)那個午后,我不耐煩地說我是附近秩序官的親戚,闖進(jìn)她看守的羊圈只是意外,更不可能偷她的羊時,她馬上雙眼放光地向我索賠二十個銀幣,就為嚇壞了她的一只奶羊?!?/br> 快繩沉浸在過去的回憶里,撲哧一笑:“丟了一頭有奶的母羊,轉(zhuǎn)過來敲一頭有錢的肥羊,為什么不呢?” “我們就是這樣認(rèn)識的霸氣十足的牧羊女和自暴自棄的偷羊賊?!?/br> 泰爾斯觀望著對方的表情,發(fā)現(xiàn)快繩的眼神無比溫柔。 “她有什么特別的嗎?”他不禁問道。 快繩抬起頭,翹起嘴角。 “噢,丹娜是最特別的,”就像一個向鄰居炫耀賢惠妻子的普通人一樣,快繩表情有趣,語氣得意:“尤其是被一個脾氣粗魯?shù)陌死项^養(yǎng)大之后?!?/br> “她總是笑著,活潑而奔放,即使在養(yǎng)父不幸過世之后。哪怕以北地人的標(biāo)準(zhǔn)來看,她也很不矜持她的矮人養(yǎng)父用教揮錘的方法教她趕羊,老天,被她的牧羊手杖抽在身上可真疼?!?/br> 改名換姓的摩拉爾依然笑著,泰爾斯從他的抱怨聲里讀出了屬于快繩的、獨有的輕松。 顯然,他并不像自己說的那樣討厭丹娜的手杖。 “丹娜打著兩份工,一份牧羊擠奶,一份在酒館里幫忙,卻是個精明難欺的女孩兒。” 說起那個女孩兒,快繩眉飛色舞:“她曾揮舞手杖,把五六個偷羊賊趕得落荒而逃,把暗藏色心的村長打得屁滾尿流,也曾花言巧語,把尋機(jī)揩油的酒哄得錢袋空空,她懂得用巧計捉弄克扣她工錢的酒館老板,還有力反擊欺凌她的老板女兒。” 跟隨對方的講述,泰爾斯垂下頭,在腦里描繪著這個不一般的牧羊女孩兒:潑辣、開朗、揮舞手杖的樣子就像一頭兇狠又可愛的小狼崽,在用前肢護(hù)著自己的食物,對周圍張牙舞爪。 “她經(jīng)常會雙眼晶晶亮地數(shù)著床底下藏著的錢幣,卻不是跟村里的其他女孩一樣,只是為了攢嫁妝,然后倚靠某個肯娶她的男人湊活一生,或者打扮得花枝招展,期盼著成為某個大人物的情婦?!?/br> “因為她總相信著,自己的生活不會被任何東西束縛?!?/br> 快繩的眼神黯淡下來:“跟我恰恰相反?!?/br> 他癡迷地望著燈火:“她相信著總有一天,自己會攢夠錢,然后登上駛向村外的馬車,到達(dá)麋鹿城的港口,買下一艘船,成為一個四處探險的女航海家,環(huán)游世界,在驚濤駭浪和海市蜃樓里散盡一生的光芒?!?/br> 女航海家。 泰爾斯想起了什么,下意識地看向快繩。 “但她不知道,除了乘,航海船不收女性,他們認(rèn)為海上的女人是不祥的,”快繩垂下眼神,嘴角依舊上揚(yáng):“一個老水手告訴我,據(jù)說牧海少女不喜歡同性?!?/br> 泰爾斯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愛,或者只是青澀的好感,但至少當(dāng)我躺在丹娜的身邊,聞著她身上的羊奶香味,看著她開朗活潑的笑容,甚至品嘗著她嘴唇上的柔軟時,我能忘記很多不如意的事情?!?/br> 快繩呆呆地道:“在她的面前,我才是摩拉爾,而非行尸走rou的繼承人,我盡可以大聲說出我最真實的欲求和想法,不用把環(huán)游世界的愿望說成是當(dāng)雇傭兵的夢想,來表現(xiàn)自己是個強(qiáng)硬的北地戰(zhàn)士?!?/br> 快繩停了下來,似乎在品味那一刻的心情。 月光被云層籠罩,劣質(zhì)的燈油慢慢耗盡,粘土構(gòu)造的簡陋房屋里越來越昏暗。 但沒人想要去重新?lián)芰翢艋稹?/br> “后來呢?”泰爾斯在黑暗里出聲道。 快繩吸了一口氣,換了個姿勢。 他像是剛剛回過神,繼續(xù)他的故事:“就這樣,我在龍霄城和封地之間來回,一面目睹著權(quán)力的陰暗和扭曲,一面感受著丹娜的快樂和溫柔。” “為了丹娜,為了她環(huán)游世界的理想,我試著違心去迎合父親的要求,卻唯獨抗拒著他的催婚,我一次又一次絞盡腦汁地說服他,未來的龍霄城大公必須有一個符合政治利益的妻子,所以不能倉促?!?/br> “父親居然很欣慰,他以為我開竅了,懂得為龍霄城權(quán)衡利弊了,盡管他不知道我突然振作起來的理由,但他不管那么多,他大概覺得管教我就跟管教蘇里爾一樣?!?/br> 快繩嗤笑了一聲,笑聲里是淡淡的悲涼。 “但是,當(dāng)然,這不能長久?!?/br> “父親還是為我找到了一個不錯的妻子人選,讓我以修改《要塞和約》的名義去試試看,雖然她和她的家族都在敵國?!?/br> 《要塞和約》。 敵國。 那個瞬間,泰爾斯突兀抬頭,難掩面上的驚訝。 “所以,你們六年前的出使……” 快繩點點頭,默默嘆息:“對,六年前,按照計劃,在修改《和約》之后,龍霄城就要為他們的繼承人,向倫巴家的世仇,帝國貴裔,亞倫德公爵的獨女求親?!?/br> 他嫌惡地?fù)u搖頭:“盡管十幾年前,??怂固夭艅倓偘牙蟻唫惖鹿舻跛涝诤??!?/br> 泰爾斯眉心一皺:“米蘭達(dá)?怎么可能?” 快繩嘆了口氣。 “無論求親還是《和約》都只是手段,父親不想放任星辰王國在戰(zhàn)后慢慢恢復(fù),也不想由著黑沙領(lǐng)拿要塞當(dāng)借口擁兵自重,他要試探凱瑟爾王和亞倫德家族,順便敲打黑沙領(lǐng),這三者的反應(yīng)會告訴我們下一步該怎么做。” “所以這就是你出使的意義,”泰爾斯怔怔道: “為下一場戰(zhàn)爭或談判做準(zhǔn)備,無論是星辰,還是黑沙領(lǐng)。” 新星,以及龍血。 他繃緊了手臂。 快繩輕哼一聲,語氣透漏著諷刺:“是啊,無論是拉攏你們的北境、分化星辰內(nèi)部,抑或修改《和約》獲取利益、打壓黑沙領(lǐng),順便為我累積未來選王的威望……父親,他總是這么計劃周全,一舉多得,一件簡單的事情,能被他玩得花樣繁多,意義深遠(yuǎn)。” 說起努恩王,快繩的情緒低落了不少。 “別跟他在一個棋盤上對弈,泰爾斯,因為你不知道在這局棋里,他的手段有多深沉,底牌有多少張,”快繩表情淡漠:“而那些被父親玩弄鼓掌之上而不自知的人,則無比悲哀。” 別跟他在一個棋盤上對弈…… 玩弄鼓掌之上而不自知的人…… 泰爾斯的呼吸急促起來。 他想起和查曼王在馬車?yán)锏膶φ劇?/br> 在說起努恩王時,無論他還是查曼,都能從對方的眼睛里感到那一絲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畏與心寒。 誰曾想到,一個死去多年的人,還能讓他們?nèi)绱死仟N? 快繩的語氣充滿了復(fù)雜的愁緒:“我猜,查曼和康克利,他們在無數(shù)次對抗國王的失敗里,終于體悟了這一點:別跟努恩王玩游戲?!?/br>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 “后來的事情,大概是許多騎士小說和吟游詩的范本,”快繩勉強(qiáng)地笑著:“我父親終于發(fā)現(xiàn),他的兒子和繼承人居然迷戀著一個鄉(xiāng)下的牧羊女,為此抗拒著他的使命?!?/br> 泰爾斯揚(yáng)起眉頭:“我猜,天生之王不太高興?!?/br> “不太高興?” 快繩冷笑一聲,口吻帶著淡淡的怨恨:“你的用詞太禮貌了,泰爾斯?!?/br> “然后呢?”泰爾斯問道。 快繩頓了一下。 這一刻開始,他在黑暗中的剪影變得蕭索而凄涼。 “父親私下派人去了我的封地,泰爾斯?!?/br> 快繩失落地道:“他找到了丹娜?!?/br> “他找到她了?!?/br> 久久的沉默。 好半晌,泰爾斯才艱難地開口追問: “發(fā)生什么了?” 快繩似乎不太有說下去的動力和**,可他畢竟重新開口了,這一次,他的聲音嘶啞起來。 “丹娜死了。” 說話的人就像一具行尸走rou,一動不動,毫無生機(jī):“就在我聞訊趕回封地的那一天?!?/br> 泰爾斯屏住了呼吸。 快繩干巴巴地道,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我發(fā)瘋似地推開白刃衛(wèi)隊,卻只能在羊圈里發(fā)現(xiàn)她冰冷多時的遺體,臉上仍然掛著笑容?!?/br> “她是被毒死的?!?/br> 快繩的聲音顫抖起來,帶著恐懼與悔恨俱備的淺淺哭腔。 “他們告訴我,她是自己服毒自殺的,但是……泰爾斯……” 毒死的。 那個瞬間,泰爾斯想起了英靈宮里的那個夜晚。 想起了努恩王那枚精致的指環(huán)。 凱旋。 想起了曾經(jīng)的那個女孩,阿萊克斯。 泰爾斯頓時不寒而栗。 星辰王子忍住沒有說話。 屋子里只剩下快繩痛苦的喘息聲。 最終,快繩的情緒平復(fù)下來。 “鎖鏈。” 泰爾斯回過神來:“什么?” “那副權(quán)力的鎖鏈,泰爾斯,”不知從何開始,快繩的聲音帶上了淡淡的決絕: “那天晚上,我呆呆地望著丹娜的遺體,就像當(dāng)初望著蘇里爾的遺體。” “我突然明白過來,我從沒有掙脫過它?!?/br> 泰爾斯靜靜地聽著,但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的,卻是復(fù)興宮里的地下墓室,是那些大大小小的石罐和石甕。 黑沙領(lǐng)內(nèi)的萊曼隘口。 刃牙營地里的鬼王子塔。 咚。 快繩向后一仰,后腦重重地擂上墻壁。 “從出生伊始,我就在這樣一副鎖鏈之下,無論它讓我克制守己,安于現(xiàn)狀,做一個聽話無害的子爵,還是催促我轉(zhuǎn)向來路,去做一個野心勃勃,懾服眾人的君王,從未逃脫。” 他咬牙道:“我在它一松一緊,一前一后的拉扯里,自欺欺人?!?/br> “我終于明白了?!?/br> 快繩來到床沿,他把雙腿放下地面,手肘架在膝蓋上,身體前傾,直直盯著泰爾斯。 “我要么順從,屈服,讓它把我的身心越鎖越緊,”快繩的語氣讓泰爾斯不由心中一緊:“要么徹底拋棄它?!?/br> “成為真正的自己?!?/br> 泰爾斯默不作聲。 “摩拉爾早已經(jīng)死了,泰爾斯,并非在他被星辰人刺殺,或者在他逃離英靈宮的時候,”快繩冷冷地道:“而是在他作為努恩之子,作為沃爾頓血脈開始自己生命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死了?!?/br> “而直到我艱難地攀爬黑徑,爬出龍霄城的那個夜晚,在那里,名為摩拉爾的男人才第一次活了過來?!?/br> “在那一天,我才看到,我是真正在用自己的雙手拯救自己,在逆轉(zhuǎn)命運(yùn),在狠狠打碎一切幻想和僥幸之后,”黑暗中,快繩的眸子閃閃發(fā)亮: “徹底唾棄這副名為權(quán)力,實為囚禁的鎖鏈,向它和它所代表的一切狠聲說‘不’包括美其名曰‘責(zé)任’的強(qiáng)迫束縛,包括被人譽(yù)為‘美德’的虛偽矯飾,包括被呼作‘大義’的自欺欺人?!?/br> 快繩的話音消失,徒留決絕與毅然。 過了好久,感慨良多的泰爾斯才艱難出聲。 “所以你選擇了離開。” 泰爾斯嘆氣道:“不管你可能背上什么樣的罵名:懦夫,膽怯,或逃避?!?/br> 快繩不以為然地笑了一聲:“隨你怎么想,但我……” 可泰爾斯的下一句話,卻讓快繩不由微微一愣: “也許有時候,比起順從世俗的目光,走上他人預(yù)想的道路,這需要更多的勇氣吧?!?/br> 泰爾斯的口吻帶著些許的感嘆。 “也許。”快繩看他的眼神慢慢變了,不再是那種若有若無的戲謔,而是認(rèn)真與嚴(yán)肅。 月光重新露出云層,灑下銀輝。 兩位王子靜靜地對視著。 泰爾斯感受著對方眼中的堅定、決然,以及隱隱約約的彷徨和迷茫。 “可你是怎么做到的,摩快繩,”泰爾斯忍不住發(fā)問:“絕不回頭?” “那些……你真的能輕易放下?” “在你離開的日子里,就不曾后悔過?” 這次輪到快繩停滯住了。 他沉思著。 有那么一刻,泰爾斯在他的眉心里找到一絲掙扎。 但快繩最終還是舒展開了眉頭。 “六年前,我從海里生還,聽見埃克斯特劇變,父親去世的消息時……我也震驚過,絕望過,后悔過?!?/br> “但就像我說的那樣,”快繩深深地嘆出一口長氣: “父親的結(jié)局是注定的,無論我在不在?!?/br> “而龍霄城和埃克斯特……我在那兒,它們有可能會變好,也有可能變壞,但我不覺得,它們會單單因為我而變好或變壞?!?/br> 那一瞬間,快繩就像一個經(jīng)歷了太多風(fēng)雨浪濤的老水手,在最后一次航海歸來的黃昏,圍著火爐給大家講著故事: “我不想也不能太貪心,去試圖掌控那些超出我范圍的事物如果歷史有兩個結(jié)果,那我是應(yīng)該為龍霄城少了我就凋敝一片,而痛哭流涕,還是應(yīng)該為龍霄城沒了我反而幸存下來,而歡呼雀躍?” 泰爾斯愣住了。 “我能做到的,就只有也只能拯救自己?!?/br> “僅此而已?!?/br> 他幽幽道:“僅此足矣?!?/br> “而我在這里,在荒漠,在海上,我竭盡全力維持著一個小船隊的運(yùn)作,一間小店鋪的生計,一個小隊伍的生存,幫助著這些一只手就能數(shù)完的小人物……” 快繩透過窗戶,看向外面同樣斑駁的墻面,凄清的小巷:“事實上,我并不覺得自己在這里所做的事情,并不覺得我在這里所能找到的價值,要比在龍霄城的密室里,像個不動如山的長者一樣移動籌碼,跟諸侯們談笑風(fēng)生,動輒涉及什么歷史使命、國計民生,要來得更渺小或更卑微?!?/br> “我只是……選擇了獨屬于我的人生?!?/br> 泰爾斯靜靜地聽著,眼中難掩訝異。 最終,星辰王子移開目光,長出了一口氣。 他仿佛剛剛打了一場大仗,頗有些疲倦。 “對不起,快繩,”泰爾斯靠住了墻壁,整個人放松下來,微微一笑:“剛剛,我說了些不合時宜而又自以為是的話,指責(zé)你你知道,突然碰到那個害你在異國他鄉(xiāng)為質(zhì)六年的罪魁禍?zhǔn)椎臅r候……” 泰爾斯攤了攤手。 快繩抬起眼神,眼中含笑:“我理解?!?/br> “所以你冷靜下來了?審訊到此為止了?” 兩人相視一笑,曾經(jīng)陌生的敵意慢慢消散。 “是的?!?/br> “我明白了,那是你的選擇,”泰爾斯輕聲道,放下心里的芥蒂:“而我無權(quán)置喙?!?/br> “我尊重你的選擇?!?/br> 快繩深吸了一口氣。 他輕聲開口,短短的兩個詞,話語里卻有些忍不住的感慨:“謝謝?!?/br> “別誤會,我并不全然贊成你的看法,”泰爾斯扭了扭腰,舒緩著流血不暢的背部:“尤其關(guān)于歷史的運(yùn)作,或者你對責(zé)任的意見?!?/br> 快繩眨了眨眼:“但你說了,你尊重我的選擇?!?/br> “這遠(yuǎn)遠(yuǎn)比全然贊成,更為可貴?!?/br> 快繩靜靜注視著泰爾斯在暗夜里的輪廓。 他笑了。 “謝謝?!?/br> 泰爾斯挑起眉毛。 “好吧,我接受?!彼p哼一聲。 但快繩卻搖了搖頭。 “不?!?/br> “這一聲謝謝,是為了阿萊克斯?!?/br> 那個瞬間,泰爾斯整個人都僵住了。 只見快繩認(rèn)真地看著泰爾斯:“在你的龍霄城故事里,你講了那么多堪稱秘辛的事情,決斗,災(zāi)禍,倫巴,加冕,仿佛親眼目睹,卻唯獨沒有提你自己?!?/br> “要么你純屬吹牛,就像一個道聽途說的街邊小販?!?/br> 他瞇起眼睛:“要么,你當(dāng)時就身在其中,泰爾斯·璨星。” “所以,謝謝你,在那個聽上去如此可怕的夜晚,幫助了她,現(xiàn)在的龍霄城女大公?!?/br> 泰爾斯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你剛剛說,”泰爾斯皺眉道:“你的政治課成績很差?” 快繩聳了聳肩,重新露出笑容:“當(dāng)然比不上某個在國是會議上大殺四方……” “不?!碧査箵u了搖頭,不等他開口,就自問自答。 “我在想,快繩,你也許很聰明?!?/br> “比大多數(shù)看上去老辣多智的貴族,都要聰明。” 泰爾斯感嘆道: “只是你的老師沒發(fā)現(xiàn)?!?/br> 快繩的笑容輕輕一滯。 他嗤笑了一聲,繼續(xù)剛剛的話題。 “我知道那姑娘是什么性格?!?/br> 快繩淡淡道:“阿萊克斯雖然很討人厭除母親的容貌之外,還繼承了她父親的自尊和高傲但她并不是什么壞女孩兒,只是沒有管束的童年,讓她驕縱了一些?!?/br> 泰爾斯的心像是一下子被揪緊了。 阿萊克斯。 聽著快繩說起那個記憶中的女孩兒,他的心里空空的。 眼中浮現(xiàn)的,是她臨終前的痛苦抽搐。 不。 泰爾斯像是魂魄離體,呆滯地想道。 不,摩拉爾。 他還不知道。 他不知道…… “有你看護(hù)著她,我很欣慰。” 快繩哼笑著:“所以,謝謝你,泰爾斯?!?/br> “謝謝你為她做了那么多,無論是我知道的,或是我不知道的?!?/br> 但是。 但是她……但是他印象里的,他說的那個女孩兒已經(jīng)…… 泰爾斯咬緊牙齒。 “小心了,泰爾斯,”快繩瞇眼看著他,話鋒一轉(zhuǎn):“雖然我才說過,無論有人牽掛和被人牽掛……” “但你們之間的愛情,也許會比我和丹娜更坎坷?!?/br> 這個剎那,泰爾斯僵死在原地。 愛情? “快繩,你誤會了……”泰爾斯嘆息道。 但快繩打斷了他。 “別以為這離你很遠(yuǎn),泰爾斯,這個時代,血脈和家世是一種詛咒。” 快繩撐著膝蓋,指了指泰爾斯,表情嚴(yán)肅:“以你的身份,總有一天,會有某個人親人,朋友,有威望的人,你信任的人他們來到你的面前,義正辭嚴(yán)地告訴你:為了某項更高的利益,為了某些更多的人民,為了某個更偉大的目標(biāo)……” “你必須交出自己,包括你的愛情,你的人生,你的自由,向他們屈服,成為他們的俘虜,加入他們的游戲。” 泰爾斯愣住了。 “而你的選擇,將決定你是什么樣的人?!?/br> 快繩緊緊盯著泰爾斯,讓后者頗為不安。 “但無論你如何選擇,無論你要犧牲什么,留下什么,”快繩表情不動:“都得保證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泰爾斯?!?/br> “別讓他人替你決定?!?/br> ??怂固氐那巴踝幽抗庖痪o:“絕不?!?/br> 泰爾斯怔怔地看著他。 他此刻百感交集,整個大腦同時被對阿萊克斯的可憐,對欺瞞摩拉爾的歉疚,對小滑頭未來的擔(dān)憂,對權(quán)力鎖鏈的感慨,以及對誤會的哭笑不得,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br> 無比復(fù)雜。 無言以對。 “至于我這邊,別擔(dān)心,”快繩揚(yáng)揚(yáng)眉毛,笑容真誠而簡單:“解決了迪恩,我會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既不回去龍霄城,也不會現(xiàn)身。” “不給我的侄女添堵,當(dāng)然,也不給你添堵?!?/br> “這是我的承諾,北地人的承諾?!?/br> 光線太暗,他沒注意到泰爾斯不太對勁的臉色,認(rèn)真地道:“如果你真的愛她,泰爾斯,你和阿萊克斯……” “那你們就有了我的祝福雖然不能大肆宣揚(yáng)摩拉爾·沃爾頓的祝福?!?/br> “分離只是暫時的?!?/br> “愿你們早日重見,終成眷屬。” 祝我……我和阿萊克斯…… 早日重見? 在哪兒重見? 少年微微抽搐著臉龐,不知是該戳破還是該拒絕。 最終,他嘆了口氣,什么也沒說。 面對滿面希冀的快繩,星辰王子擠出一個難看而尷尬的笑容。 “謝……謝謝你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