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半，紅坊街。

    兄弟會的可怕殺手，萊約克那鬼魅的身影出現(xiàn)在一座民宅的房頂，下一刻又出現(xiàn)在旁邊的一條小巷里，再下一刻，又撲向?qū)掗煹拇蟮馈?/br>
    鮮血染紅的地上，躺著幾十具尸體，有纏著黑布的兄弟會精銳，也有綁著紅頭巾的血瓶幫中人。

    萊約克又怒吼一聲，身形消失，再一次出現(xiàn)時，已經(jīng)是對面商鋪的招牌上了。

    就像——就像他在盡力擺脫著，什么跟在他身后的東西一樣。

    遠(yuǎn)處廝殺聲不斷。

    突然，萊約克原本焦急的臉上，突然出現(xiàn)了冷靜和狠厲并存的神色。

    下一個瞬間，萊約克的彎刀以詭異的角度穿過左腋下，如阿曼巴蛇捕食一樣，雷霆般刺向自己左后方！

    那里空無一人，然而——

    “撕拉！”

    一聲衣帛撕裂的聲音傳來！

    “一刀命中。”

    “‘隨風(fēng)之鬼’，羅爾夫?！?/br>
    萊約克抬起彎刀，抹了一下刀尖上的鮮血，臉上的焦急和憤怒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隱蘊癲狂的冷血。

    “‘靜謐殺手’萊約克，是你運氣太好呢，還是真的感覺到我的位置了？”一聲陌生的陰柔嗓音從四面八方飄來。

    萊約克只是靜靜地維持著原本的姿勢，一聲不吭。

    “你這樣的殺手，在兄弟會太可惜了?！?/br>
    隨著聲音落下。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萊約克面前的道路上。

    一名穿著灰色緊身服，臉上刻著刺青的青發(fā)男子，嬉笑地摸了摸自己的左邊鎖骨，那里，一道傷口正慢慢流出血液。

    萊約克的瞳孔猛地一縮，他的一擊，本該完美刺向?qū)κ值男呐K，然后在扎破心房血管后的一瞬抽出，結(jié)果，自己的刀居然僅僅擦過對方的鎖骨？

    萊約克驚訝了一瞬，但迅速回復(fù)冷靜的狀態(tài)，默默準(zhǔn)備下一擊。

    一個殺手，永遠(yuǎn)都要對自己的下一擊，有必殺的信心。

    如果里克在這里，一定會對萊約克“靜謐殺手”的外號不以為然，那個煩人的殺手，用來諷刺他的廢話最多了不是嗎？

    就算穿越者泰爾斯，也會點點頭：和貝利西亞上演妖精打架時的萊約克，可不算太“靜謐”。

    但此時的萊約克，眼神陰鷙，渾身一動不動，像雕像一樣立在招牌上，確實充滿了“靜謐”般的可怕。

    但下一刻，被稱為“隨風(fēng)之鬼”的羅爾夫就臉色一變。

    “算了，”羅爾夫哼了一聲，“沒想到啊，喀爾卡那家伙，居然被莫里斯干掉了，該說，死胖子不愧是兄弟會的六大巨頭之一嗎？”

    “我躲一躲去。但別誤會，我們的游戲還沒結(jié)束呢，‘靜謐殺手’?！?/br>
    下一刻，羅爾夫消失了。

    與此同時，莫里斯——黑街兄弟會的六大巨頭之一，人口生意的掌薄人——就帶著一隊精銳，滿臉兇狠地出現(xiàn)在轉(zhuǎn)角處。

    “老大！”萊約克瞬間從招牌上飄下，向著莫里斯致敬。

    “是‘隨風(fēng)之鬼’羅爾夫?！?/br>
    胖大的莫里斯點點頭，把手上一具尸體拋落地面。

    這是一個壯碩的男人，只是死前似乎極為痛苦，要是兄弟會的專屬黑醫(yī)——怪醫(yī)生拉蒙在這里，很快就會分析出，那個壯碩的男人死前嘴唇發(fā)紫，眼角充血，指甲呈粉紅色。

    來自東大陸基瑟里草原，游牧部落的異能戰(zhàn)士，“戰(zhàn)狼”喀爾卡，死于窒息。

    “找到其他人了嗎？”莫里斯臉色凝重地問，絲毫沒有除掉一個強敵——尤其對方還是異能戰(zhàn)士——的喜悅。

    萊約克臉色沉重地?fù)u搖頭：“沒有。但是我在好幾個地方遇到了透明的空氣阻礙，根據(jù)過去聽見的描述，”殺手頓了一下，無比凝重和擔(dān)憂地道：“我懷疑，有某個我們不了解的強大異能者出手了。”

    莫里斯沒有說話。

    他只是緊緊地皺起眉頭。

    “那不是異能，而是‘空氣墻’?！?/br>
    在萊約克疑惑的目光下，莫里斯嘆了一口氣。

    “出手的，是氣之魔能師……”

    萊約克愣住了。

    隨即，莫里斯——這位肥胖的巨頭恨恨地啐了一口。

    是了。

    血瓶幫的兩大首領(lǐng)之一。

    氣之魔能師。

    萊約克回想起對魔能師的印象，心想：無論是哪個異能者，聽到自己所面對的敵人，是一位魔能師，又恰好是克制自己能力的一位魔能師，都不會太開心的吧。

    為了這次萬無一失的突然襲擊，兄弟會聚集了永星城本部的幾乎所有精銳，編排成組，務(wù)求出其不意，一擊致命。但兄弟會的精銳們卻在進(jìn)攻的一開始，就被數(shù)股巨力和狂風(fēng)給擊散開來，紅坊街的有些地方甚至不再能通行，本來強大的精銳部隊力量，瞬間分裂成首尾不能相顧的多頭蛇。

    在吟游者傳唱的詩篇里，怪物多頭蛇基利卡，最終是被英雄耐卡茹，一個頭接一個頭砍下而死的。

    從莫里斯的反應(yīng)看來，分散他們的，是“氣之魔能師”無誤了。

    老大準(zhǔn)備怎么對付他呢？

    但莫里斯想的是完全不一樣的選項。

    那個可怕的家伙，希望別正面碰上他——莫里斯這么想著，聽著耳邊不斷傳來的廝殺聲，辨認(rèn)著方位。

    “本該是我們聚集精銳，襲擊紅坊街的血瓶幫分部，結(jié)果到頭來，卻變成了他們埋伏我們——媽的，真是丟人丟到冥夜神國里去了?！?/br>
    “對方僅有的兩大魔能師都出動了一個，我們還傻傻地往前送死！腦子簡直比冥夜之神的祭祀還鈍！”

    莫里斯用褻瀆神靈的話語咒罵著，腦筋卻在不住轉(zhuǎn)動。

    “一定有內(nèi)jian！回去之后我要把蘭瑟的肺給擠出來！這糟老頭子，怎么做情報的！”

    萊約克低下頭，聰明地沒有跟著身為“六巨頭”的上司一起，咒罵兄弟會的另一位“六巨頭”。

    莫里斯深吸一口氣，很快下了清晰的判斷：

    “既然敵人是魔能師，我們又沒有極境以上的高手在——襲擊紅坊街的行動，已經(jīng)全面失敗了！”

    萊約克驚訝地抬頭。

    全面失??？

    氣之魔能師……有這么可怕？

    “你們分散出去，對著所有的自己人傳令：放棄目標(biāo)，回返原路，全力突圍！”莫里斯惡狠狠地咬著牙：

    “我們回黑街！”

    ———————————————————

    婭拉看著泰爾斯，臉上的表情逐漸隱去。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

    但泰爾斯只是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直到對方呼出一口氣，輕輕低下頭。

    “臭小鬼。”

    婭拉面無表情，只是望著地窖里昏暗的地面。

    害得泰爾斯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但隨后，年輕的女酒保，很快默默道：

    “你啊——你——有沒有人跟你說過——”

    泰爾斯專心致志地聽著。

    “——你很早熟？”

    這次輪到泰爾斯愣了一下。

    早熟？

    這個——穿越者嘛——哈哈。

    趕緊想想，穿越者前輩們，遇到被本地人懷疑的時候，都是怎么混過去的？

    然后，這個穿越者摸摸頭，紅著臉，不好意思地道：

    “嘿嘿——我很早熟嗎？哈哈，那個，婭拉啊，你的意思我懂，但是呢，我還是很享受目前的單身生活的，暫時還不想——”

    “叮！”

    表情瞬間扭曲的婭拉，一指頭狠狠地戳在泰爾斯的額頭上！

    “小鬼，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

    “還有，叫我婭拉jiejie！”

    泰爾斯痛苦地揉搓著額頭，卻在眼前淡出一片記憶。

    那是一個暖陽的下午。

    “吳葺仁！dta2不是沒了你就運營不下去！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　?/br>
    “怎么你最近老是在說同一句話啊?！?/br>
    “喂喂，這可是二次元里的名言啊，當(dāng)然要——你怎么還在排下一場啊喂！”

    “哎呀，朋友拉我開黑，不好意思不去嘛！”

    “就你的dta水平？啊呸！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　?/br>
    “又是同一句話——喂，我的游戲鼠標(biāo)！”

    泰爾斯揉揉腦袋，把這段記憶埋進(jìn)大腦深處。

    最近是怎么了？記憶閃回越來越多了。

    雖然是好事，可以找回許多前世才有的知識和智慧，但是，總不能老在關(guān)鍵時刻閃回吧？

    他搖搖頭，看著臉色已經(jīng)不一樣的婭拉，清楚而明白地說道：

    “我要求的不多，我們只要穿過紅坊街，就能逃到血瓶幫的地盤，從那之后，我們自己照顧自己。沒人會知道你，你不會惹上麻煩的！現(xiàn)在是黎明前的夜晚，最是黑暗，從x區(qū)到紅坊街，瞞過兄弟會的眼線對你而言應(yīng)該不是問題?！?/br>
    “別的地方，我不敢說，甚至，我們一出現(xiàn)就會被兄弟會注意到。但是紅坊街，紅坊街是兄弟會跟血瓶幫的交界，在那里，是我們幾個逃生的唯一機會！兄弟會一定會花時間在抓捕四散而逃的乞兒上面，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也不可能再追過紅坊街！”

    這一刻，自信而堅定的泰爾斯微微翹起嘴唇。

    “呼！”

    婭拉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其他乞兒都四散而逃的時候，你們直奔紅坊街，不錯的計劃。憑我的身手和經(jīng)驗，引開兄弟會的耳目，也不是沒有機會?！?/br>
    再睜眼的時候，她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而精明，凌厲而可怕，仿佛在瞬間化身回曾經(jīng)的女殺手。

    連泰爾斯也很少見到這幅樣子的婭拉。

    “但是，你們到了血瓶幫的地盤，就安全了？你這手能把黑街兄弟會耍得捉襟見肘，但卻只是一時的?！?/br>
    “兄弟會能人無數(shù)，戰(zhàn)力超群，連跟他們對臺的血瓶幫也落在下風(fēng)，找到真兇只是時間問題而已?！?/br>
    “而且之后呢，你們還能去哪？只要還在永星城，黑街兄弟會就總會找到你們的?！?/br>
    “就算出了永星城，你又怎么知道，兄弟會的勢力，不會比在永星城里更可怕，更肆無忌憚？”

    婭拉的話仿佛瞬間擊中了泰爾斯的軟肋。

    泰爾斯面色蒼白地晃了晃。

    對，他的計劃還沒有到那么遠(yuǎn)，能力有限，智慧有窮，紅坊街之后的事情，他根本無從猜測。

    但他們無路可走了不是嗎？

    只有去紅坊街。

    “那就是我們的事情了?！毕氲竭@里，他嘴硬地說道。

    婭拉，一副精明狠厲模樣的殺手婭拉（而非之前那個慵懶冷漠的女酒保婭拉），搖了搖頭。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看著婭拉還在搖頭，泰爾斯急了。

    為了爭取婭拉的幫助，自己渾身解數(shù)盡出，從搏感情到拉關(guān)系，連正義之嘴炮都發(fā)動了，還能失?。坎粠н@樣玩的?。?/br>
    又不是玩足球經(jīng)理！

    沒辦法了，作為小牛，團戰(zhàn)關(guān)鍵時刻，不能因為貪心、貪多、貪錢，就吝惜放大的機會！

    撼地神牛，果斷跳大！

    “我知道，相比于提供飲食，相比于送我匕首，這樣的請求過分了。但是，請看看那邊的三個孩子，他們的希望都在這個酒吧里了！婭拉，請你幫幫我！而且——”

    泰爾斯艱難地說道。

    婭拉挑起眉毛。

    穿越者很不愿意把下面的話說出口，因為這在他看來，完全就是赤裸裸的逼迫和折磨。

    “而且——你還欠我一個人情不是嗎！”

    泰爾斯語氣堅決地道。

    “哈？”

    婭拉的眼中充滿了疑惑和驚訝，但隨即，她失聲一笑。

    女酒保把腿上的一柄狼腿刀，擺到泰爾斯面前。

    “人情？你是說，你曾經(jīng)建議我把武器改成這個樣子，就覺得這是一個人情？好吧，那也算，但這個人情你也占太便宜了吧?！?/br>
    泰爾斯看到了狼腿刀。

    腦子里面頓時想起來，和婭拉曾經(jīng)的回憶。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婭拉婭拉，我想到彌補你出刀力量和速度的辦法了！”

    “說了多少次，要叫我婭拉jiejie！去去去，一個不懂戰(zhàn)斗沒有異能沒有神術(shù)更不懂魔能的小鬼頭，別打擾我鍛煉?！?/br>
    “婭拉！就是這個！看看這張圖！”

    “咦！這種刀的樣式和弧度——小鬼，哪來的？好像挺有趣?！?/br>
    “這叫狗腿刀！不管你信不信，可是來自于另一個世界的武器呢！”

    “呸呸，什么狗腿，就算要用，也換個好聽點、威風(fēng)點的名字好嗎！還有，叫我婭拉jiejie！還有，什么另一個世界，少去冥夜神殿看話劇，那里的人都神經(jīng)兮兮的！”

    泰爾斯想到這里，搖搖頭，把回憶趕走。

    他堅定地，一字一句緩緩說出下面的話：

    “不，憑的不是這個人情，憑的是——是你把奎德刺激成這個樣子，讓他失去理智發(fā)瘋，害得乞兒傷亡慘重，害得我們只能出逃的人情?！?/br>
    泰爾斯沉重地說完這句話。

    話音落下。

    婭拉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望著他，美麗的眼睫毛不停抖動。

    “你——你怎么——”

    泰爾斯本來心里還有些忐忑，但看著婭拉的表情，心里終于下了判斷。

    “是的?！?/br>
    泰爾斯點點頭，心里竟有些沉甸甸的。

    “是你之前割傷了奎德的手吧？他一邊詛咒，一邊叫著你的名字。還有，奎德最大的恥辱被提及的時候，他也許會憤怒，但更多的是羞愧，怎么會瘋狂到虐殺乞兒呢？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奎德之前肯定是來落日酒吧喝酒，惹到你了，然后，他就不知道怎么的發(fā)瘋失智，沖進(jìn)廢屋里來，宰掉了——宰掉了一半的乞兒?！?/br>
    “是這樣的吧?！?/br>
    “那一半乞兒的性命，其實也是跟你有關(guān)的吧?！?/br>
    這一刻，泰爾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婭拉眼里的顫抖。

    該死的小鬼。

    婭拉心里咒罵道，但手上拿著的狼腿刀不斷在顫抖，出賣了她此刻的心情。

    太聰明了點。

    不就是幾十個乞兒嘛，婭拉心里顫抖著，又不是我親手殺的，跟我無關(guān)。

    都是那個里克，那個該死的管賬的。

    跟我無關(guān)的。

    無關(guān)嗎？

    婭拉的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嬰兒，包裹在一塊名貴的毛毯中，然后，自己舉起了手中的刀。

    那一瞬間，她的心臟似乎有些沉重得運不出血來。

    “所以，請你幫幫眼前剩下的這四個乞兒吧，因為這是你——這是你欠下我們的人情?！?/br>
    泰爾斯心里極度不適，但還是痛苦地說出這句話。

    婭拉緊緊閉上眼，把狼腿刀插回靴筒。

    “當(dāng)然，如果狼腿刀的版型也算人情的話，那就算上好了。債多不愁嘛?！?/br>
    泰爾斯似乎覺得氣氛太壓抑，又再笑了一下。

    只是，非常勉強。

    好半晌，婭拉才睜開眼睛。

    她輕輕抬起頭。

    “泰爾斯，你真是個，特別的孩子?！?/br>
    “總是能一擊命中，別人的要害?！?/br>
    “奎德大概也是這么死的吧，被你一擊致命?！?/br>
    她的語氣竟有些有氣無力，讓泰爾斯心中忐忑。

    但她接下來的話，讓泰爾斯的心情如同直落冰窟。

    “但是，沒用的，就算我肯幫你們，犧牲性命保護(hù)你們——你也是不可能穿過紅坊街的。”

    婭拉一字一頓。

    每一次停頓，都像要了泰爾斯的命一樣。

    “因為，今晚，兄弟會將要襲擊紅坊街?！?/br>
    “已經(jīng)開始了，紅坊街，會變成永星城今晚最可怕的戰(zhàn)場?！?/br>
    周圍的時間好像痙攣了一下，花了好久才回到正常的時空。

    “你說什么——”泰爾斯顫抖著雙唇，失色地問道。

    “所以，放棄吧，你也知道，既然紅坊街已經(jīng)是戰(zhàn)場了，我再怎么厲害，哪怕?lián)碛小鯂菢拥膶嵙?，也是不可能，帶著四個傷痕累累的孩子，穿過兩大黑幫巨頭的戰(zhàn)場。“

    婭拉黯然道。

    泰爾斯震驚地望著婭拉，又看看遠(yuǎn)處三個已經(jīng)把面包消滅得差不多的孩子?？评騺喛吹剿催^來，還高興地?fù)]揮手，四歲的女孩總是容易忘卻傷痛。

    “放心吧，”辛提舔干凈手上的面包屑，拍了拍依舊在惶恐的萊恩：“泰爾斯會帶我們逃跑的?！?/br>
    “嗯，泰爾斯最聰明了，他什么都做得到！”科莉亞舉起小半塊面包，高興地補充。

    但地窖的另一邊，婭拉面前，寄托著乞兒們信心和希望的穿越者，卻絕望把自己的臉，埋進(jìn)雙手。

    “怎么會這樣……”

    “兄弟會怎么會在今天襲擊紅坊街……”

    “為什么是今天晚上……”

    “不應(yīng)該啊……”

    “哈哈，意外，意外……?！?/br>
    “哈哈……”

    “其他地方，我們根本去不了啊……”

    “除了紅坊街以及之后的西環(huán)區(qū)，兄弟會都有耳目眼線……”

    “除非我們直奔下城一區(qū)，從那里去下水道，去詭道，那里是鐵蝠會的地盤……”

    “不行，鐵蝠會早就臣服于黑街兄弟會了……”

    “回去廢屋？把奎德毀尸滅跡……”

    “不可能，別的孩子早就知道了……”

    “總會查到我們的……”

    “怎么辦……”

    “怎么辦！”

    泰爾斯臉色鐵青，嘴唇蒼白，額頭上冷汗淋漓。

    婭拉有些不忍心，但也只能搖頭，拍拍他的肩膀。

    “你們留在我這里吧，”婭拉嘆了一口氣，“我有信任的人，能把你們藏上至少一個月。”

    “我可以去找老家伙，”婭拉頓了一下，難堪地道：“兄弟會里很看重老家伙的面子，你們——至少不會死。”

    但是肯定生不如死——無望的泰爾斯在心底里補充道。

    “有時候，”婭拉看著泰爾斯頹廢的樣子，感慨著這個聰明的男孩，也要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刻，“我們總要認(rèn)命?！?/br>
    泰爾斯眼前突然又模糊一片。

    “葺仁，唉，她已經(jīng)走了，你，你，你要節(jié)哀。。。嗚嗚嗚。。?！?/br>
    “我。。。我沒事，放心好了。。。放心吧，伯母，我沒事。。。真的沒事?！?/br>
    “我知道的，葺仁。呵呵，有時候，我們總要認(rèn)命的。她既然走了，這就是我們必須邁過的一道坎，誰也不例外的，呵呵。”

    “伯母。。。你。。。她。。?！?/br>
    “要認(rèn)命的。。。嗚嗚。。。認(rèn)命啊。。。嗚。。?！?/br>
    認(rèn)命。

    我的命是什么？

    穿越到這個世界上來，然后被宰掉嗎？

    我就活該接受它嗎？

    可笑。

    讀了那么多的書。

    做了那么多的研究。

    寫了那么多的論文。

    我又怎么會認(rèn)命！

    怎么會相信所謂命運！

    泰爾斯猛地抬起頭，把婭拉嚇了一大跳。

    他的眼里，此時都是決絕和怒火。

    “小鬼，你——還好嗎？”婭拉試探性地問道，不知何故，此時的她，竟然有些怕這個七歲的男孩。

    “他們留在你這里?！?/br>
    泰爾斯突然吐出一句話。

    “他們?nèi)齻€，都留下，你也要留下，才能保護(hù)他們。你就說，就說你抓到了這三個乞兒?！?/br>
    泰爾斯毫無感情地道，仿佛眼前一切都失去了顏色。

    “什么？”婭拉有些驚訝，但泰爾斯沒有理會她。

    “我會跟三個孩子串好口供，我才是，才是單獨殺害奎德的兇手?！?/br>
    泰爾斯繼續(xù)面無表情地說，特別強調(diào)“單獨”一詞，“兄弟會來了，你就這么告訴他們?！?/br>
    婭拉皺了皺眉：“那你怎么辦？讓我把你交出去嗎？”

    “我自己一個人走?！?/br>
    不知道怎么，婭拉突然意識到，這個孩子，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

    而他的決意，沒人可以違背，遑論阻止。

    但她不能讓他這么去送死。

    畢竟他。。。

    “你連x區(qū)都走不出去的，小鬼。天一亮，兄弟會肯定就發(fā)現(xiàn)端倪，他們的眼線就會把你抓回來。到時候，你只會后悔，為什么沒求我現(xiàn)在就殺了你?！?/br>
    婭拉神情復(fù)雜地說。

    泰爾斯轉(zhuǎn)過頭，眼里冷得讓人害怕。

    “是啊，”泰爾斯冷冷地說，穿越以來，在兄弟會郊外基地待了一年，在x區(qū)待了四年的他，深知兄弟會的手段和能力，“我大概是逃不掉了。”

    “但他們可以活下來，可以不用承受奎德留下的痛苦?！?/br>
    不，奎德，已經(jīng)給他們留下了永生永世難以忘卻的痛苦，他默默地道。

    婭拉伸出雙手，搭上他的肩膀，卻把自己的臉轉(zhuǎn)到了一邊去。

    泰爾斯卻感受到婭拉的雙手，這一對以穩(wěn)定精準(zhǔn)而見長的，殺手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不，自己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去。

    唯一的地方。

    而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泰爾斯噗嗤地笑了出來。

    命運啊，其實就是這么回事。

    它在玩弄你。

    你也可以玩弄它。

    他看了看剛剛吃完面包，希冀地望著這邊的三個——他們已經(jīng)不是乞兒了——孩子。

    穿越者轉(zhuǎn)過頭來，堅定但平靜地看向婭拉。

    看著臉色陰沉，雙目通紅的婭拉，泰爾斯輕輕地開口了。

    “四點半了，過一會就天亮，到紅坊街還有段距離，你把該注意的眼線地點都告訴我“

    “我該出發(fā)了?！?/br>
    “向著紅坊街，出發(fā)。”

    ——————

    注：

    1.足球經(jīng)理——即“ftball_anar”系列的球隊經(jīng)營游戲，玩家們常常會有這樣的感覺：無論戰(zhàn)術(shù)、心理、陣容還是輿論，我已經(jīng)做了所有能做的一切——但無論我存檔重來多少次，怎么就是踢不贏對手呢！

    面對婭拉的拒絕，泰爾斯也產(chǎn)生了同樣的無力感。

    2.小?！础昂车厣衽！被颉昂车卣摺保╡arthshaker），dta2游戲中的可選英雄，其大招是純粹的傷害技能，一定范圍內(nèi)敵人的集聚數(shù)量越多，大招傷害越高。在足夠數(shù)量的人群中放大，甚至能扭轉(zhuǎn)一場必輸?shù)膱F戰(zhàn)，因此小牛切入戰(zhàn)場放大的時機十分重要。因想要最大化傷害量，而謹(jǐn)慎地等待人群集聚，遲遲猶豫或太晚放大，就可能錯失團戰(zhàn)良機；而因心情急切，在稀疏的人群里過早放大，又可能是徒然的浪費。

    面對婭拉的拒絕，與兩難的小牛一樣，在猶豫/謹(jǐn)慎，與冒險/果斷之間，泰爾斯選擇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