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要叛國資敵……”李雪雁小聲，但很清楚的說道。

    “你還敢回嘴！”李道宗的火氣又蹭了上來，上前就要拿腳去踹李雪雁，怒吼道，“我李道宗就當(dāng)沒生你這個女兒！自己一刀殺了，好過讓你干出賣國求榮之事被別人凌辱指罵，天下百姓和李家祖上也是饒我不得！”

    秦慕白奮力將李道宗架住。

    “父親要?dú)?，那便殺吧……”李雪雁低著頭，輕聲道，“女兒雖是不孝、任性、愚頑，但拳拳之心可昭日月并無私心，無非就是希望能少兩場戰(zhàn)爭，少死幾個人……”

    “還敢狡辯！”

    “王爺！息怒！——住手?。?！”

    秦慕白火了，大吼一聲，雙臂一推將李道宗推得蹭蹭蹭連退數(shù)步。

    李道宗有點(diǎn)驚愕的看著秦慕白，“好小子，力氣真大！”

    “王爺，得罪了?！鼻啬桨坠傲艘幌率?，嘆息一聲道，“生氣與發(fā)怒是不解決問題的，更何況此處便是中軍大營，更不可喧嘩吵鬧壞了軍規(guī)，傳將出去也會有損王爺英名?！?/br>
    李道宗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悶哼一聲，點(diǎn)點(diǎn)頭，余怒未消的瞥了兩眼仍舊趴在地上的李雪雁，咬牙道，“下面這句話我只說一次——你若一意孤行，你我就此斷絕父女關(guān)系，并從此化為仇敵！你能如此絕情留書出走，就休怪我這做父親的大義滅親！”

    “王爺，此事容得后議?！鼻啬桨咨锨岸椎嚼钛┭闵磉?，左右扶住她雙肘，清楚的看到她的左臉上浮腫好大一塊，清晰的幾枚血指印。

    李道宗這一巴掌，估計(jì)都能將一個強(qiáng)壯的男人一掌拍翻了。

    “公主，不如先請去我?guī)泿ぶ行?，待王爺先行平息了怒火，余下再說?！鼻啬桨纵p聲道。

    李雪雁凝眸深深的看了秦慕白兩眼，咬著嘴唇輕輕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站起身來。

    “澹臺！”

    “在——”

    二女奉命進(jìn)帳，略有惶惑的掃了李道宗一眼，匆忙扶著李雪雁出去了。

    “哎——”李道宗這一聲嘆，可謂愁苦深沉。

    “王爺一向舐犢情深堪稱慈父表率，今日可真是令我頗感意外??！”秦慕白苦笑道，“早知如此，我還真就該將公主藏起來?！?/br>
    “難不成她還敢怨懟你了？”李道宗悶哼了兩聲，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拿起水壺就朝嘴里猛灌，然后舉頭仰天，又是幾聲長嘆，仿似吁不盡胸中悶氣。

    “其實(shí)王爺何必如此煩惱？誰都曾有過十六七歲的年紀(jì)吧？”秦慕白一邊給他添茶水，一邊溫言勸道，“這個年齡的人往往最是叛逆，再加之公主自幼聰慧頗有見底，一時鉆了牛角尖也是可以理解。她畢竟年幼，還需得王爺諄諄教誨才是?！?/br>
    “還年幼？她母親是她這個年齡的時候，都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李道宗說道，“早知道兩年前我就該找個人家把她給嫁了，省得鬧出今日這諸般事端。惹得她母親肝腸寸斷不說，如今還要禍及邦國門庭！真是造孽！！”

    “王爺……其實(shí)，公主未必就不會回心轉(zhuǎn)意了?！鼻啬桨尊堄猩钜獾奈⑿Φ?。

    “你想說什么？”李道宗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

    “沒什么?！鼻啬桨纵p松的笑了一笑，說道，“畢竟是小女孩子么，心志未必那么穩(wěn)定強(qiáng)硬。軟硬兼施下來，還怕勸不了她回心轉(zhuǎn)意？”

    “我是肯定不行了?！崩畹雷诖髷[其手，“若是行，她今日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早在當(dāng)初她要請旨赴婚的時候我就阻止了。”

    秦慕白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李道宗雙眉一皺，略顯慍惱的瞪了秦慕白一眼，“賊小子，有話直說，做什么鬼臉？”

    “啊？哈哈，沒有！”秦慕白笑道，“我只是突然莫明的想起了一句老話，叫做‘女大不中留’。”

    “的確就是女大不中留！”李道宗悶惱的道，“我養(yǎng)她十七載，仿佛這血rou恩情一夜之間就消失無蹤了！其實(shí)也未必就是她忤逆不孝不念親情，這女子長大了，總有一天就得心向夫家，變成夫家的人。早在一兩年前，也不知她從哪里聽說了吐蕃贊普棄宗弄贊的一些軼聞怪談，這傻孩子居然就對他感興趣了！——你說，這可惡不可惡！一個沒見過面的蠻夷男子，居然就能勝過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嘿嘿！”秦慕白抹了抹鼻子壞壞的笑，說道，“王爺，當(dāng)年你不也就是這樣……俘獲王妃的么？”

    “大膽！竟敢戲弄本王！”李道宗又好氣又好笑，揚(yáng)起巴掌作勢要打人。

    “嘿嘿，王爺息怒！”秦慕白笑道，“常言道哪個少女不懷春……”

    “這是哪里的‘常言’，如此yin猥？”

    “咳！……王爺你不要打岔！常言道哪個少女不懷春，十六七歲正值情竇初開，這初戀的力量可是恐怖又驚人的！”秦慕白說道，“公主居然把棄宗弄贊當(dāng)作心目中的偶像，這在我聽來也比較的無奈和憤慨，但是沒辦法，感情的事情就是如此的荒唐可笑不講道理！其實(shí)我算是看出來了，公主要去高原，理想與志向的確是占了一半，個人的情感也占了另一半。既公且私，公主畢竟也只是一介rou體凡胎未能免俗?！?/br>
    李道宗聽得一愣一愣的，連眨了幾下眼睛，似是而非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其實(shí)，本王也曾看出來了。但一直顧及她的顏面，未曾點(diǎn)破。也正是因?yàn)槿绱?，?lián)想到她留書出走去找那棄宗弄贊，我才格外的憤怒！她若是隨便與哪個男子私奔了，我倒未必會有如此的生氣！只是那人偏偏便就是棄宗弄贊……這個，本王絕對無法接受！——她若敢走，我就敢大義滅親，說到做到！”

    “王爺，此處已無外人，你又何必再強(qiáng)顏假裝？”秦慕白輕聲笑言道，“那一巴掌打下去，王爺?shù)男目杀裙鞯哪樳€要疼。這別人看不出來，我近在咫尺未必還能假裝不知么？”

    “哎！……”李道宗搖頭，嘆息，“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動手去打自己的兒女。尤其是雁兒，休說是打，十七年來罵都未嘗罵過一句。她母親有時惱怒起來還會訓(xùn)斥幾句，反倒還要被我責(zé)怪。是我的錯，太過嬌慣于她了……”

    “王爺，要不這樣……”秦慕白說道，“現(xiàn)在你來了，她肯定不敢當(dāng)著你的面再溜一次跑去高原。你將她帶回蘭州好好勸誘，一定行的。公主畢竟是知書達(dá)禮之人，估計(jì)也就是一時糊涂鉆了牛角尖，邁不過自己心里那一道坎。王爺不如耐心一點(diǎn)，軟硬兼施，慢慢總能讓她回心轉(zhuǎn)意的。”

    “軟硬兼施？讓我再對她打罵？說實(shí)話，我今天可是當(dāng)真就像上梟首刑臺一樣把心一橫，才下的這個手……”李道宗攤開巴掌看著自己的手，搖頭，“父女之間，親歸親，但畢竟有隔閡。光是一些言語的話，我已經(jīng)說不到她心里去了。無奈，現(xiàn)在有兩個辦法了。要么，你用最快的速度踏平吐蕃宰了那棄宗弄贊，徹底斷了她的念想。”

    “這個，短時間內(nèi)不大可能吧！……這將會是一場曠日持久的苦戰(zhàn)。”秦慕白苦笑的搖頭。

    “那只有第二個辦法了?！崩畹雷谝粨羧?，“讓她嫁人去！有了男人有了家，她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br>
    “好辦法。”秦慕白深表贊同的點(diǎn)頭。

    “那就你了?！崩畹雷谕蝗徽f道。

    “??？”秦慕白頓時愕然，一臉迷茫的看著李道宗。

    “啊什么啊，聽不懂么？”李道宗滿副理所當(dāng)然的表情，還有點(diǎn)惱火的看著秦慕白，“難道我李道宗的女兒，還配不上你？”

    “啊？啊？……”秦慕白的嘴巴都張大了，不可思議的哭笑不得道，“王爺，你可別說笑啊！——這可不干我什么事情??！”

    “你什么意思！”李道宗頓時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難道我女兒是沒人要的丑女呆婦、殘花敗柳，死活要塞給你嗎？”

    “當(dāng)然……不是！”秦慕白干咽了一口唾沫。

    “難道我江夏王府，與你翼國公府門不當(dāng)戶不對？難道我女兒是不守閨閣的再嫁之女，仰或我李道宗惡名昭著為天下人所厭？”

    “都……不是……”

    “那你娶她就行了?！崩畹雷谟肿讼聛?，居然就撂起了二郎腿，捧盞飲茶。

    秦慕白茫然的看著李道宗這副穩(wěn)坐釣魚臺的神氣模樣，心里一陣陣犯堵，同時在想：我怎么感覺，我有點(diǎn)像是中計(jì)了？

    “臭小子，你在想什么？”

    “沒什么……”

    “那就，等打完了仗，來我王府名媒正娶吧！”

    “等等，王爺！”秦慕白忙道，“王爺你是知道的，我已經(jīng)和高陽成親了?！?/br>
    “是啊，那又怎么樣？”李道宗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將茶盞往桌上一放，輕描淡寫道，“高陽與雁兒本就是叔伯姐妹，高陽是陛下的女兒是真公主還是堂姐，我這女兒是賜封的假公主還是堂妹，高陽做大雁兒做小，天經(jīng)地義，那也不丟人?！?/br>
    “我還早與武媚娘有婚約在先且已私定終身，她甚至懷了我的骨rou……”

    “武媚娘天下奇女連本王都對她敬服三分，若非有高陽的出現(xiàn)她還是陛下賜婚的主母，雁兒屈居其后倒也合情合理?！崩畹雷趯Υ鹑缌鞯?，“王本，沒意見?！?/br>
    “……”秦慕白無語了。

    “繼續(xù)說??？”李道宗斜睨著秦慕白，一副挑釁的神情。

    “沒詞了……”秦慕白咧著嘴，笑比哭還要難看。

    “讓你娶親，又不是讓你進(jìn)宮做宦官，奈何做出這等表情，真沒出息！”李道宗的心情和神態(tài)已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呵呵的笑道，“三郎呀，我與你父親曾是同生共死的同袍兄弟，對你更是視同半個兒子一般的投緣默契，再加上這天底下配得上我家雁兒的男子真沒幾個——說說，你若是不娶雁兒，天理何容？”

    “這還天理不容了……”

    “可不是。”李道宗再度笑道，“最重要的是，雁兒她可是喜歡你的。你可別在我面前裝傻充愣說你不知道?！?/br>
    “……”秦慕白再次無語。

    “這天時地利人和，你都非娶雁兒不可?！崩畹雷谡酒鹕韥恚话驼婆牡搅苏凉M腦子漿糊犯嘀咕的秦慕白肩膀上，語重心長道——

    “拋開私事不說，你就當(dāng)真能容忍大唐的公主、本王的女兒、對你傾心仰慕的雁兒，嫁給棄宗弄贊那蒙昧未開的高原蠻子？——先下手為強(qiáng)，你搶了雁兒再說！你這不是一段感情、一棕婚姻的事情了，可是事關(guān)邦國榮辱與民族顏面的大事?。　?/br>
    “?。俊挥谜f得如此嚴(yán)重吧？”秦慕白真是百口莫辨欲哭無淚。

    “不許廢話！——就如此決定了！大非川還就是你的地盤，一切由你做主?！F(xiàn)在，你就給老子為國爭光去！”

    第415章 兵不厭詐

    “雁兒這丫頭就交給你了。要么，你讓她眾叛親離爬上高原死了連骨頭也回不來；要么，你騎著高頭大馬馱著她，一起來我府上拜見岳丈岳母！”

    李道宗扔下這一句狠話，居然就揚(yáng)長而去，直回了蘭州。

    “這……就是傳說中的逼婚？”秦慕白愣了。

    李道宗一向很有霸氣，但一般局限于戰(zhàn)場或是面對大事。沒成想，他區(qū)處兒女之事也能霸氣到這樣的程度。

    現(xiàn)在秦慕白由衷的感覺，當(dāng)一個女人麻煩起來時，當(dāng)真比十萬大軍還難收拾。

    “她分明對我有意，要辦到還真是不難，只是現(xiàn)在我真正是沒有半分花花心思，只好勉為其難了……好吧！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話說，雪雁算起來該是棄宗弄贊的‘未婚妻’，我這算不算給他戴綠帽子呢？……倒也不錯哈！”

    “我何時變得如此邪惡了？……父親大人，你在天之靈請暫時閉上雙眼，為了大唐，咳……為了大唐，三郎可能要去干些荒唐糗事了……”

    ……

    帶著一腦子胡思亂想，秦慕白回了中軍帥帳。

    說是“帳”，其實(shí)也是一座挺不錯的小宅院。大非川是個常期駐軍的地方，主帥的營房自然條件不差。前帳是個大議事廳，兩旁可列數(shù)十戰(zhàn)將；后帳是主帥的私人場所，也有兩庭院落些許草木，雖不算奢華倒也幽靜別雅。

    秦慕白走進(jìn)小院落時，正遇到澹臺丹丹手捧一盆水走出來，面帶愁容。秦慕白問她公主如何了，澹臺丹丹說，王爺下手可真是狠，一邊臉都腫起了碰都不能碰，牙都幾乎打掉。

    聽得秦慕白心里都寒了一寒。于是他喚來軍醫(yī)，要了一些療冶跌打腫疽的藥水，去敲了客房的門。

    來應(yīng)門的是澹臺雙雙，見是秦慕白，長吁了一口氣，拍著胸脯道，“還好，我還當(dāng)是王爺來了……”

    “王爺會像我這么敲門么？”秦慕白笑了一笑，“好了，你與丹丹去歇息，公主交給我?！?/br>
    “是?！卞Ｅ_丹丹抱了一下拳，曖昧的一笑，嘴角露出小酒窩來。

    “你笑什么？”秦慕白眉頭一擰，正色道。

    “少帥，你可別趁人之危呀！”

    “鬼扯！還不退下！”

    “是！……嘻嘻！”

    澹臺雙雙古靈精怪的笑著走了，全然沒有一點(diǎn)殺手該有風(fēng)范，活脫脫一個懷春少女的閨密樣板。

    “難道我現(xiàn)在，看起來當(dāng)真很yin猥么？”秦慕白一時有點(diǎn)愕然。

    推門而入，反身上閂。秦慕白聽得身后有人輕聲一喚，“慕白，我父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