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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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料,薛仁貴脫下新郎服,掀開氈帳就跑了出去。 夕言拿著兩杯酒愕然呆立了半晌,輕輕將酒杯放到了小圓桌上,再將中原傳統(tǒng)的紅蓋頭仔細披好蓋在自己的鳳冠之上,靜靜的坐在了床榻之邊。 “我愿用我的一生來換你的真心相待,又何急于這一時?去吧,我等你回來……” 薛仁貴直接來到了唐軍主力王師的大營,求見李勣。 李勣自然是頗感意外,只待薛仁貴剛一進帳就笑道:“怎么了新郎官,難道是因為打呼嚕被新娘子趕出家門,無家可歸了?” “李大帥就不要取笑末將了……”薛仁貴苦笑了兩聲,說道,“末將來找你,是有重要軍務(wù)相商?!?/br> “嗯,你講?!崩顒抟膊皇莻€油腔滑調(diào)不分輕重之人,請薛仁貴坐下之后便直入正題。 薛仁貴便說道:“這幾日末將一直在尋思,既然朝廷已經(jīng)準許了蘭州與吐蕃開戰(zhàn),并調(diào)兵譴將奔赴劍南、遼東、和北方草原,我想連番的大戰(zhàn)就要拉開序幕了。眼下,壓力最大的我想仍是蘭州。高昌失守之后,吐蕃與突厥北庭的聯(lián)軍勢必對蒲昌海與蘭陽二關(guān)大舉進犯;同時,噶爾欽陵率吐蕃主力也正式叩關(guān)大非川了。蘭州背腹受敵但兵力又寡少,而且最精銳的軍隊如今遠在千里之外的草原……我真擔心少帥支撐不?。 ?/br> “你的擔心很有道理?!崩顒迶Q了擰眉頭,說道,“說實話,連我都替秦慕白捏一把冷汗。蘭州現(xiàn)在面臨數(shù)十萬大軍的圍攻,而他手上又兵微將寡可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陛下縱然是力排眾議力挺秦慕白支持蘭州主戰(zhàn),但他老人家也面臨同樣的難題——你也看到了,關(guān)中陸續(xù)調(diào)出近二十萬大軍南征北戰(zhàn),已經(jīng)顯得有些空虛。而且,為了應(yīng)付數(shù)十萬大軍的后勤供給,又征調(diào)了數(shù)十萬民夫……這個人力物力的開銷,是相當驚人的!可以說,現(xiàn)在朝廷都快要被掏干家底、關(guān)中兵馬也顯得相當薄弱了。陛下,實在拿不出別的什么東西,再支持秦慕白。他老人家所能做的,就是以最鮮明果斷的立場,支持秦慕白,并給他最大的權(quán)力與自由!” 李勣明顯是話中有話,薛仁貴自然也是個聰明人不由得心中一亮,低聲道:“李大帥,你是說……少帥可能會自己在蘭州征兵擴伍?” “我可沒說?!崩顒扌Φ酶呱钅獪y,“而且,就算他這么干了吧,新征來的軍士不經(jīng)cao練,也是難成大器,頂多只能是權(quán)宜之策?,F(xiàn)在,秦慕白和蘭州最需要的,可能就是一支奇兵……” “這支奇兵,一定要深插到吐蕃大軍身后,和玉陽二關(guān)的守軍齊攻敵軍!”薛仁貴一揮拳說道。 “妙?!崩顒廾忌乙粨P面露贊許之色,“秦三郎時常對我說起,薛仁貴是何等的文武雙全軍武天才,今日觀之,果然不假!” “李大帥謬贊了!”薛仁貴謙虛的拱手拜了一拜,說道,“末將此來,正是想與大帥商議此事?!?/br> “直接說你的想法。” “末將是想……率這一支高昌的軍隊原路折回,出奇不意翻身再戰(zhàn),收復高昌并襲殺玉陽二關(guān)關(guān)外,與玉陽二關(guān)的守軍,形成合圍之勢,大破敵軍!”薛仁貴說道。 李勣雙眉緊鎖沉吟了片刻,緩緩點頭,說道:“仁貴,我聽說……你也學習過衛(wèi)公的兵法,是吧?” “嗯,得蒙秦少帥不棄,曾經(jīng)點撥末將一二。” “那就對了。”李勣意味深長的微笑,“衛(wèi)公可稱得上是千古難得一見的軍神,他用兵的精髓就在于‘奇正共輔神鬼莫測’。你這一招圍魏救趙,可說是深得衛(wèi)生兵法的深傳了??墒沁€是那句話,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現(xiàn)在你手下的兵馬經(jīng)過連番激戰(zhàn),已經(jīng)只剩不到一萬人了還許多帶傷,已是疲憊之師。休說收復高昌、襲殺吐蕃,就是橫亙八百里的大漠與數(shù)萬胡祿部的守軍,就是你難以逾越的高山?!?/br> “大帥,末將并非魯莽之人,既然敢提出這樣大膽的設(shè)想,自然就有幾成把握!” “哦?說來聽聽,你的把握,來自于什么?”李勣頓時大感興趣。 “我的新婚妻子,帶來了一套豐厚的嫁妝……”薛仁貴濃眉緊擰面露一絲愧疚之色,忍了一忍,還是說道,“那就是,三萬精銳胡騎!” “什么?”這下,連李勣都吃了一驚! “沒錯?!毖θ寿F肯定的點頭,“說得明白一點,是她的jiejie、我的義妹阿史那血蓮,送給我的親勛部隊——從九姓二十八部鐵勒盟軍中,挑選的三萬精銳騎兵!” “真有此事?”李勣幾乎都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他驚喜道。 薛仁貴苦笑:“大帥,你看末將像是那種胡天胡地喜歡說笑的人么?” 李勣深吸了一口氣,重重的點頭:“如此,太好了!……仁貴,你真是一員神將、福將?。≡疚抑划斈闶菫榱税矒峄丶v與草原諸部族,才答應(yīng)迎娶阿史那夕言。那個女子雖說很不錯,但我看出來了你并非好色之徒對他沒有多大興趣。你應(yīng)下這棕婚事,考慮的不是你個人,而是整個大局。這原本已經(jīng)很讓我欣慰了,相信回報到朝廷,圣上也會龍顏大悅并對你極力稱贊——沒想到!你居然還收編了三萬精銳鐵騎!這……哈哈!連本帥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了!你說你薛仁貴,率一旅殘兵輾轉(zhuǎn)千里歷經(jīng)血戰(zhàn),能活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不錯了!你居然還能大破夷男威震草原,整合起十五萬盟軍共討薛延陀,還名利雙收賺了美人又賺兵——哈哈!你簡單和秦慕白一樣神奇了!” “大帥!大帥!……”薛仁貴已經(jīng)困窘難當一臉通紅,忙道,“我們還是說正事吧——你說,末將如果率麾下一萬唐軍與三萬鐵勒精騎,折返回而圍魏救趙,這是否可行?” “完全可行!”李勣斬釘截鐵的道,“其實不用你說,這個問題我也思量許久了。方今大唐天下,最大的危機與轉(zhuǎn)機,都在蘭州。我之所以命麾下兵馬日夜兼程趕往漠北,就是希望能早日平定薛延陀之亂然后越過金山、西擊吐蕃馳援西域。沒想到,你幾乎是僅憑一己之力先已經(jīng)將薛延陀打了個半死不殘,現(xiàn)在,你完全不必理會薛延陀的事情了,放心大膽的率領(lǐng)你的糾糾鐵軍,干你該干的事情去吧!” 薛仁貴,頓時熱血沸騰! 嚯然長身而起,抱拳重拜:“多謝李大帥點撥成全!——末將,明日就點兵起征!” 李勣眉頭微擰,“你不是新婚燕爾么?這就拋棄新娘帶著她的嫁妝溜了,不好吧?” 薛仁貴愣了一愣,隨即苦笑,然后道:“薛某在這里多呆一日,蘭州可能就要多死千萬人,大唐就要多幾分危機,少帥就要多幾分壓力。不能再擔耽了!阿史那夕陽既然嫁給了我,就一定要理解并支持我這么做——否則,我寧愿今日完婚,明日休棄!那三萬精銳胡騎,不要也罷!” “那還等什么?”李勣嘴角一揚,露出一抹贊許的微笑,“春霄難得,回去說服撫慰你那可憐的美嬌|娘吧!明日辰時二刻,本帥與回紇部族的吐迷度俟利發(fā),一并為你壯行!” “諾?。?!” 第410章 厲兵秣馬 就如同長安的西市從來不乏妖冶的美姬與宿醉街頭的醉漢,蘭州軍鎮(zhèn)隨時都有馬蹄鸞鈴之聲和不甘沉寂的沸騰熱血。 長煙落日,山河壯麗! 數(shù)萬大軍,集結(jié)完畢。鐵甲似城,刀槍如林。 秦慕白戎裝披掛騎火云烈馬,在大軍陣中走馬而過閱兵完畢,登上了點將臺。 臺上,江夏王李道宗已經(jīng)備妥諸班祭祀事宜,只等吉時一到主帥秦慕白到來,祭罷天地鬼神,大軍便要開拔前往大非川。 隨行出征的六萬大軍,兵甲整肅,士氣如虹。 祭禮罷后,李道宗將斧鋮帥旗交予秦慕白,說道:“大都督,一切皆已準備妥當,一炷香后便是黃道吉時,大軍即可開拔!” “謝王爺?!鼻啬桨讓⑾蛳筌娭薪^對權(quán)威的斧鋮交給中軍司階,帥旗交給旗帥使張同,不待多言,便要拔刀出鞘指揮全軍備械上馬即刻開拔。 “少帥請稍候……”驀然一聲輕吟,打斷了秦慕白,正是文成公主李雪雁。 “公主有何話講?”秦慕白回頭道。 “少帥恕罪?!崩钛┭闱飞硎┝艘欢Y道,“大軍開拔在即,我卻有個不情之請?!?/br> 秦慕白瞄了一眼李道宗,見他毫無表情沒有任何暗示,只好道:“公主請講。” “舊日在長安之時,聽聞少帥能奏得一首好曲,名喚《十面埋伏》?!崩钛┭愕?,“此曲,方今天下除了少帥恐怕無人能奏,就連宮中樂師也未嘗習得。請問少帥,可有此事?” “是有?!鼻啬桨渍f道,“當時陛下派宮中樂師來學藝,卻只學了一曲《霸王卸甲》與《春江花月夜》。這首《十面埋伏》我自己也很少彈來?!?/br> “我卻聽人說,此曲慷慨激昂霸氣雄渾,是最威武盛大的軍樂,是么?”李雪雁自問自答道,“如此,少帥何不在大軍即將開拔之時,演奏一曲以壯軍威?” 秦慕白擰了下眉頭,面露難色。這時候,誰還有心思搞這種行為藝術(shù)? 且料,四周的將佐也紛紛附和道:“是啊少帥,不如就奏一曲給我們聽聽,也好壯大軍威!” “是啊,少帥……” 李雪雁上前幾步,輕聲道:“抱歉,少帥。我知道你已立誓,除非是祭奠妖兒否則從此不再奏曲。我也承認我是出于私心,的確是很想再聽你彈一次琵琶,哪怕一次,也好……” “為什么?”秦慕白說道。 “不為什么……”李雪雁略顯凄婉的微然一笑,說道,“我知道這很唐突,也有些不合時宜,但是……就當是我求你,好么?” 一個“求”字,說得秦慕白心里略顯別扭了。 “這不是什么難事,我便彈好了……”秦慕白點了點頭,對左右道,“來人,將我父帥與妖兒的骨灰,取來……就當是,為其祭奠吧!” 一切備妥,秦慕白抱起了久未觸及的古木琵琶,閉目斂神。 所有人屏氣凝神,一并注視著他,側(cè)耳傾聽。 忽一串高亢奔放之音響起,眾人只覺心神一蕩,渾身如同激流掠過,神志為之一清! “雁兒,你為何要在這時,讓他彈琵琶?”李道宗湊到女兒身邊,十分不解的低聲問道。 “黃沙漫漫,千軍萬馬;聞琵琶驚弦,寂動九天!”李雪雁已然入神,答非所問。 李道宗怔了一怔:“你說什么?” “父親……我很幸運,我是他的知音?!崩钛┭阄Q眉頭,輕聲道,“我就想知道,此刻他心中在想什么?!?/br> “那你聽出來了?” “嗯……”李雪雁忽爾轉(zhuǎn)過頭來,頗為凝重的看著她的父親,說道,“父親,秦慕白平靜的外表之下,隱藏著一顆久被羈絆的狂野之心,血管里鷙伏著神明也無法束縛的奔放與狂熱!聽他曲音,就如同看到他胸中埋藏的百萬雄師,和敢向天地要公道的狂傲!……現(xiàn)在的秦慕白,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秦慕白了!他完全的釋放了自己,他要去干任何他想干的事情!” 李道宗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驚訝,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說道:“經(jīng)此一役后,秦慕白要么一飛沖天功蓋寰宇,要么萬劫不復永不超生。是懦夫還是勇士,不久便見分曉?!?/br> “世人皆好以成敗論英雄。但在我看來,此役無論勝負,秦慕白都已不負男兒之名?!崩钛┭隳曋鴮W⒆嗲那啬桨?,悠然道,“人生一世,有幾個人能像他這樣豪情意氣無怨無悔?” “那又如何?”李道宗瞥了李雪雁一眼,冷冷扔扔下這四個字。 李雪雁的神色,頓時黯淡了幾分,輕吟道:“不如何……便如愛花,憐之好之觀之賞之即可,不必非要將其摘下戴到頭上……” “哼……”李道宗卻是略顯慍惱的悶哼了一聲,說道,“那你真該跟秦慕白好好學學。用他的話來說,就是‘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他都敢跟皇帝搶女人!你卻還怕什么?” “……”李雪雁無言以對,雙眉卻是鎖得緊緊。 “咣——” 歸義刀出鞘,寒芒乍冽、碧空龍吟! “出征——” 數(shù)萬大軍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沉吼,往西面奔騰而去! 秦慕白歸刀入鞘,走返身來將琵琶遞給李雪雁,說道:“公主殿下,微臣就請告辭了!” “多多保重,旗開得勝……”李雪雁也不好多說什么,接過琵琶輕聲道。 秦慕白何嘗看不出她神色異常欲說還休,但卻只對李道宗道:“王爺,我走后蘭州一切就要勞煩你了。待朝廷令旨下達,另有區(qū)處。在此之前,還請王爺勿辭辛勞坐鎮(zhèn)后方。” “放心?!崩畹雷谥徽f了這兩個字。 秦慕白轉(zhuǎn)了一下眼眸,看到遠處山坡上停的幾停車馬,遙遙相望雖是看不真切,但他分明感覺到,那里有幾縷目光一刻未停的落在他身上。 秦慕白抬起手朝那個方向揮動了一下,竟不知惹落了多少離別之淚。 高陽公主,武媚娘一家,陳妍,蘇憐清,澹臺姐妹,悉數(shù)目送秦慕白翻身上馬,率領(lǐng)他醒目的近衛(wèi)‘雪雕軍’奔騰而出,與大軍一同漸漸消失在視野之中。 “賊軍校,臭男人……為何就不能帶我們?nèi)ゴ蠓谴?,難道我們就那么累贅嗎?”高陽公主眼圈通紅低聲的罵咧。 “別抱怨了。昨天要不是我和妍姐合力為你求情,此刻你已在前往長安的路上?!蔽涿哪飮@息了一聲說道。 “他就是狠心!”高陽公主終究是沒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滾落下來,咽泣道,“要不是因為我身懷六甲行動不便,他還當真要將我趕回長安了!” “公主,別怪慕白?!标愬f道,“我之所以與之投緣,就是因為他許多地方其實跟我很像。我會一個人躲著去生養(yǎng)小樓兒,他也會一個人趕赴戰(zhàn)場生死浴血。這并非是對對方不任信、不關(guān)愛,相反,他只是不想我們跟著受累。” “是是是,道理全被你們說盡了,就我不講道理!”高陽公主恨恨的道,“我就喜歡跟他同甘共苦同生共死,這難道錯了么?” “沒錯?!标愬?,“你有這個權(quán)利,以往你也不止一次的這樣做了。但是現(xiàn)在你沒有了這樣的資格,就因為你腹中有了孩兒。” “……”高陽公主無言以駁,只得任憑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武媚娘也下意識的輕輕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低聲吟哦道:“是啊……誰不想陪他一起去呢?可是,我們都是要當娘的人了,隨不得自己的性子……” 李雪雁一直側(cè)目看著武媚娘等人所站的方向,雙眸靈動若有所思。 “想什么?”李道宗問道,“嫉妒她們,還是想加入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