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索性閉上眼，安靜地順著水流向前漂浮，至于漂浮了多久，他也不知道。

    他只感到惡心。

    令人作嘔的惡心。

    一切都在預(yù)想之中，更加讓人惡心。

    長久以來，太宰治一直被空虛所環(huán)繞，沒有不在他預(yù)想之中的事物。這次他所做的事，只是又一次印證了這一點(diǎn)。

    人是貪婪的，自負(fù)的，卑鄙又可憐的。

    即使是port mafia的首領(lǐng)也不例外，在是被人所畏懼的高位者之前，他只是一個(gè)懼怕著死亡的瀕死者，膽小、暴躁，無法容忍背叛和欺瞞。

    第一個(gè)多米諾骨牌倒下，它之后的所有骨牌都會倒下，只是時(shí)間長短的關(guān)系。

    不管什么時(shí)候……這世界上都盡是一些無聊的事情。

    在黑暗之中，太宰治平靜地想著，意識漸漸向深淵墜落。

    就在這個(gè)時(shí)候，他聽見了聲音。

    來自于某個(gè)人的呼喊，如同從億萬光年之外傳來的遙遠(yuǎn)聲音，卻清晰地傳入他耳中。

    那是織田作的聲音。

    “太宰——！”

    緊接著響起的是巨大的落水聲。

    太宰治被水浪推遠(yuǎn)，下一秒有人緊緊握住他的手腕，開始向河岸移動。

    “太宰？太宰！”

    織田作用急切的語氣喊著他的名字，希望他能給予回應(yīng)。

    真好啊。

    太宰治模糊地想，原來你也會用這樣的語氣喊我嗎？織田作。

    明明……

    織田作不回頭，只留給他一個(gè)沉默的、絕望的、固執(zhí)的背影。

    太宰沒能抓住決然離開的友人，用從來沒有用過的語氣呼喊友人的名字，甚至說出了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的話語，只希望織田作能停下腳步，希望織田作能回頭，不要赴死。

    但織田作沒有回頭。

    第27章

    織田作之助冷靜而不失迅速地將太宰以正確的姿態(tài)放在地面上, 與電視劇或者動畫中的劇情不同，救上溺水的人并不意味著一定會有人工呼吸。

    太宰的胸膛以微弱的幅度平緩的起伏著，織田作之助想確認(rèn)是否有異物堵塞太宰的呼吸道, 抬起手時(shí)卻訝異地發(fā)現(xiàn)太宰緊緊握著他的手腕。

    難以楓想象這樣瘦弱的身軀會有如此大的力量, 手腕傳來痛意, 猶如鐵鉗一般惡狠狠地攥著織田作之助的手腕。

    蒼白的手背上青筋畢露, 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太宰就那樣緊緊攥著織田作。

    下一秒，織田作看向太宰，少年睜著眼睛看他，如同深淵般的雙瞳氤氳著黑色的風(fēng)暴，在和織田作對上視線的下一秒, 眼睛彎起, 一切情緒被掩蓋在藏著笑意的縫隙之下。

    織田作之助下意識地俯身想詢問他感覺如何, 與此同時(shí)，太宰治手上用力, 兩人之間的距離猛的拉近。

    太宰的面容在眼前放大，某種濕潤的冰涼事物從左臉頰擦過, 織田作之助伸手撐在太宰臉畔, 低著頭和他對視。

    太宰治看到織田作眼里的自己, 濕漉漉的, 狼狽不堪，但織田作的眼睛里全是他。

    他揚(yáng)起蒼白的笑容。

    “呀, 織田作, 你救了我呢?！?/br>
    他沒有說起那個(gè)失敗的吻。

    織田作之助坐回原位, 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剛才擦過臉頰的是太宰的嘴唇。

    太宰治慢慢松開握著織田作手腕的手, 撐著地面咳出水，臉色也變得更加蒼白。

    織田作之助沉默地注視著面前的少年, 太宰仍有余力，這意味著他是故意入水，而非意外落水。

    手腕處隱隱傳來痛意，不用看就能猜到那里的皮膚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環(huán)狀的青色印記。

    太宰一直以來所壓抑的情緒在剛才的那一瞬間，讓織田作之助窺見冰山一角。

    沉重的、冰冷的、如同沼澤般黏稠的情感幾乎要將織田作之助淹沒，包裹著他一同沉淪。

    太宰重新倒了下去，閉著眼睛，如果不是胸膛仍在起伏，想必會讓人繼續(xù)誤解的吧。

    織田作之助伸出手指，略帶遲疑地用指節(jié)蹭過與太宰的嘴唇進(jìn)行親密接觸的部位——那里依舊有冰涼的觸感殘留著。

    如果太宰治睜著眼睛，想必會看到他只見過一次的、屬于織田作的動搖神色。

    然而太宰治此刻閉著眼睛。

    織田作之助放下手，向遠(yuǎn)方看去。

    陽光柔和，水波溫柔，但地面十分冰涼。身上的衣物浸滿河水，濕冷且沉甸甸的。

    織田作之助說：“太宰，會著涼的，不要睡覺，回去吧。”

    太宰治睜開一只眼瞄向織田作，視野里的紅發(fā)少年一如既往的淡定，剛才的意外似乎對他沒有產(chǎn)生任何影響。

    太宰治感到一絲挫敗。

    織田作是真的覺得無所謂嗎？

    他重新閉上眼睛，耍賴。

    “我好累——織田作?！碧渍f，“不想動?！?/br>
    織田作沒有立刻說話。

    太宰治等待著。

    大約過了一分鐘，太宰治的肩膀被拍了拍，他睜開眼睛，織田作之助對他說：“那我背你回去吧?！?/br>
    太宰治：“……咦？”

    織田作之助在他面前轉(zhuǎn)過身蹲下，向后張開雙臂。

    “織田作，你的傷……”

    “沒關(guān)系的，反正已經(jīng)快痊愈了。”

    “不……就算快痊愈的話也不行吧……。”

    織田作之助回頭，不容置疑地盯著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