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扶著座兒踉蹌著來到后車窗，看到爺爺奶奶依舊站在那里。

    她拼命揮了揮手。

    即使知道下次放假還能見到，可還是有些小失落。

    即使只是一次小別離，可仍會讓人覺得不舍。

    “小竹，坐好?！泵蠋Z寧叫她坐回座位。

    雪竹忙坐回座位，她暈車，在孟嶼寧肩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打算睡一覺。

    孟嶼寧掐掐她的臉，默認(rèn)了她的行為。

    ***

    從爺爺家回來，雪竹本以為爸爸mama會對自己這個蠢蠢的新發(fā)型表示同情，結(jié)果這對冷血的父母誰也沒覺得這個發(fā)型不好看。

    “好看啊，小女孩剪這個頭很好看啊?！迸徇B弈說。

    審美正常的宋燕萍也說：“奶奶給你剪的挺齊的?！?/br>
    雪竹怎么也不相信，跑到鏡子面前看。

    短短的劉海已經(jīng)長長，剛好長到眉毛的位置，既不遮眼睛，顯得她的臉更稚氣了些。

    頭發(fā)也剛好長到了肩線的位置，不再像個鍋蓋，發(fā)尾稍微有點彎往內(nèi)側(cè)卷。

    好像還挺好看。

    原來她的頭發(fā)早在不知不覺中長到了這么長。

    雪竹心里有些埋怨孟嶼寧。

    明明已經(jīng)長長了，哥哥天天看著她，為什么不告訴她？

    害她暑假這段時間連鏡子都不敢找。

    晚上吃飯的時候，雪竹對孟嶼寧表示了不滿。

    孟嶼寧卻有些無辜。

    “就是因為每天都能看見你才沒發(fā)現(xiàn)你頭發(fā)長長了。”

    雪竹覺得是借口，可爸爸mama都同意孟嶼寧的解釋。

    “是的，天天都能看見反而注意不到變化，要是一段時間看不到，再看到的時候就明顯了，”裴連弈說，“寧寧哥哥要是長時間沒看到你，現(xiàn)在一下子突然看見你，就肯定能看出來你不同了?！?/br>
    雪竹不懂：“這是為什么?。俊?/br>
    裴連弈解釋：“人都是會變的，尤其是你這種還在長身體的小孩，每天都在長大。我和你mama以前天天看著你，每個月還要給你量身高才知道你有沒有長高，現(xiàn)在兩個月沒看見你，你一回來就看出來你肯定長高了，不信的話待會你去量下。”

    雪竹點點頭，睨了眼爸爸的肚子，舉一反三道：“兩個月沒見，爸爸你的肚子好像又大了點。”

    裴連弈：“……”

    宋燕萍笑出聲：“看到?jīng)]？叫你晚上別喝酒，報應(yīng)來了吧？”

    “沒有，小竹亂說的，”裴連弈腆著臉不承認(rèn)，“在說小孩長高的事情，跟我肚子有什么關(guān)系？”

    “你就死不承認(rèn)吧，到時候得了三高我看你還敢不敢不注意身體，”宋燕萍夾了片青菜丟進丈夫的碗里，語重心長，“平時少吃辣的油的東西，多吃點蔬菜?！?/br>
    “我這么大個人了還需要你提醒？”裴連弈切了聲，對老婆的嘮叨不屑一顧，“待會吃完飯寧寧和小竹都量一下，我覺得你們倆應(yīng)該都長了不少?！?/br>
    裴連弈猜得不錯，他們都長高了。

    新的刻度上被寫上新的日期。

    “2005.8.30”

    “快一米八了，寧寧再加把勁?！彼窝嗥颊f。

    “一米八，那不是比爸爸還高？”雪竹看了眼哥哥，又看了眼爸爸，撇嘴道，“爸爸你也太矮了吧，連寧寧哥哥都比不過了。”

    裴連弈一時啞口，很快色厲道：“全家最矮的還好意思說我。”

    雪竹不服氣地哼哼。

    父女倆針鋒相對，宋燕萍隨他們吵，柔聲對孟嶼寧說：“寧寧快回家洗澡睡覺吧，開學(xué)就是高中生了，要好好加油。”

    孟嶼寧乖巧點頭：“嗯?！?/br>
    回到自己家，耳邊少了小竹和裴叔叔的吵鬧聲，安靜之余又有些孤單。

    洗過澡后心想要和爸爸說買新衣服的事，上床前特意塞上耳機用mp3放歌聽，迷迷糊糊連歌詞都聽不清唱的什么時，門口終于有了動靜。

    孟嶼寧掀開被。

    父親的聲音并沒有如愿響起，卻是個女人的聲音。

    “欸你兒子呢？還沒回？”

    再才是父親的聲音。

    “回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睡了?！?/br>
    “那還搞個屁，要不我們?nèi)ネ饷尜e館？”

    “你錢多？有床睡你去賓館？”老孟不耐說道，“等他開學(xué)我讓他去讀寄宿，也省得再麻煩老裴每天給他做飯吃?！?/br>
    “讀寄宿？你不管著也不怕你兒子在學(xué)校學(xué)壞?！?/br>
    “我本來也沒怎么管過他?！?/br>
    孟嶼寧沒興趣再聽，他重新戴上耳機，調(diào)大音量，讓耳機里的歌蓋過父親和那個陌生女人的對話。

    父母鬧離婚的時候，孟云漸剛從去世的父親那里繼承了一套房子，比起在流水線上班住狹小的員工宿舍的母親，父親顯然更有撫養(yǎng)的他的經(jīng)濟能力，如果父親選擇繼承這套房子，就必須要撫養(yǎng)他。

    當(dāng)時他們在客廳吵架，孟嶼寧也是這樣，窩在自己房間里，借來了同學(xué)的磁帶機，把音量放到最大。

    雖然睡不著，但也好過聽他們吵。

    ***

    那天晚上的事，一覺醒來后，孟嶼寧當(dāng)做什么也聽到。

    直到開學(xué)前，老孟主動找他談話。

    父子倆坐在沙發(fā)上，電視機開著，放著衛(wèi)視綜藝，里面的明星們邊做游戲邊歡聲笑語。

    客廳緘默。幾分鐘過去，老孟什么也沒說出口。

    還是孟嶼寧先打破了沉默：“高中我想寄宿?！?/br>
    老孟睜大眼：“你——”

    “高中學(xué)習(xí)緊張，住在學(xué)校比較節(jié)省時間?！?/br>
    “……”老孟喉結(jié)微動，神色明顯舒緩下來，點頭說，“行，隨你?！?/br>
    “那我回房間收拾行李了?！?/br>
    他剛起身，又被老孟叫住，孟嶼寧停下動作安靜地看著父親，老孟看著兒子干凈的眼眸，口氣突然變得晦澀起來：“過幾天我?guī)阋妭€阿姨?！?/br>
    孟嶼寧點頭：“好?！?/br>
    回答得很干脆，老孟以為兒子是不懂他帶他見阿姨的含義，又干巴巴地說：“我在和那個阿姨談對象，她是我們廠的，叫許琴。”

    “嗯?！泵蠋Z寧說。

    兒子接受得太快，這是老孟沒想到的。

    “你就沒什么想問我的嗎？”

    面對父親的新感情，孟嶼寧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的高興或憤怒，甚至連絲毫的情緒波動都沒有，仿佛父親的任何事都和他無關(guān)。

    “沒有。”

    老孟原本不在意自己和兒子是否親近，他不喜歡黏黏糊糊的父子相處，兒子文靜內(nèi)斂，似乎也沒有多在乎他這個做父親的。

    本來以為是性格原因，直到這幾年。

    在隔壁老裴家的時候，孟嶼寧也會笑，他也是會像平常十幾歲的男孩子那樣。

    “你老子談對象，你就這個態(tài)度？”老孟不禁加重了語氣，“等我結(jié)婚了，那個阿姨就是你媽，你要管她叫媽的，你知道嗎？”

    “知道?！?/br>
    依舊是惜字如金，仿佛多跟他這個做父親的說兩句都不耐煩。

    老孟甩手：“行了你回房間吧?！?/br>
    “嗯?！?/br>
    孟嶼寧看了眼墻上的鐘，兩分鐘。

    這場簡短的對話，只持續(xù)了兩分鐘，便匆匆結(jié)束。

    在家里，和父親共處的客廳并不是避風(fēng)港，而關(guān)上房門，只有自己在的時候，情緒才會徹底放松下來。

    之前父子間曾有過的短暫溫情，仿佛都被各自遺忘。

    ***

    八月就這樣過去。

    九月到來。

    開學(xué)這天，雪竹興沖沖跑到孟嶼寧家，打算跟他一塊兒去報道。

    剛走進孟嶼寧的房間，看到少年整潔的床單上亂七八糟的堆著衣服褲子。

    地上放著一個大提包。

    “馬上就要開學(xué)了，寧寧哥哥你還要出去旅游??？”雪竹懵懵地問。

    孟嶼寧邊疊衣服邊說：“這是要帶去學(xué)校的?！?/br>
    雪竹還是不懂：“學(xué)校？為什么要帶衣服去學(xué)校？”

    孟嶼寧：“開學(xué)我念寄宿，住在學(xué)校里?！?/br>
    雪竹腦子空白了幾秒，語氣呆滯：“你不住家里了嗎？”

    “不住了?！?/br>
    “……為什么啊？月月jiejie讀高中的時候每天也回家啊，她是讀大學(xué)了才不住在家里的?！毖┲褛s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