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朝她行禮，“謹(jǐn)記夫人教誨?！?/br>
    在她審視的目光中，江嵐月領(lǐng)著梵音出了秋月閣，兩人一路上靜默無言，直到走出去許久，江嵐月才停下叮囑她：

    “你以后切不可獨自來見岑夫人，霧凇崖上很安全，少主也愿意護(hù)著你，這樣就很好?！?/br>
    梵音頭一次這么近看清楚她，似笑非笑地問，“很好？你這樣急匆匆跑過來，我差點就誤以為你是來保護(hù)我的了?！?/br>
    江嵐月不敢與她對視，撇開目光，聲音里強(qiáng)壓著顫意，“是我對不起你，那么小就把你丟下，你恨我是應(yīng)該的?！?/br>
    梵音笑了笑，漠然道，“你以為我恨你嗎？你若不喊那句茵茵，我都認(rèn)不出你是誰了?！?/br>
    江嵐月幾乎瞬間流下淚來，“我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zé)任，如今更不敢說讓你原諒我，只盼你今后一生順?biāo)??！?/br>
    她說完就要走，被梵音抬手?jǐn)r下，拼命將滿腔的委屈壓下，目光直視著她問，“你真的希望我一生順?biāo)靻幔俊?/br>
    委屈達(dá)到頂點，她不顧一切地想要宣泄，冷著聲音一字一句告訴面前這個妄想女兒能一生順?biāo)斓哪赣H，她的女兒到底都遭受了什么。

    “你還記得父親嗎？他入京趕考被皇帝看中招為駙馬，你聽信他要迎娶公主的謠言，托人將我送去京城后與謝如卿一走了之。可你知不知道我進(jìn)京以后看到的父親是什么模樣？他一身文人風(fēng)骨素來最重儀態(tài)，卻因拒婚被每日吊在城樓下鞭笞，鞭子抽的他衣不蔽體，皮rou翻出來，身上血痂凝固的厚厚一層。

    即便這樣，他就是不愿意娶那全天下最尊貴的公主。后來公主求情，皇帝終于讓人放了他，也收回了賦予他的一切嘉獎，父親帶我又回到萍鄉(xiāng)鎮(zhèn)，我們等了你好久，可你一直沒回來?！?/br>
    “后來父親病重郁郁而終，我也被人追殺險些喪命，羅剎閣你應(yīng)當(dāng)聽說過，我就在那里長大。”

    她淺淺笑出聲，“師父受你所托照顧我，可我天生反骨，不愿做不諳世事的天真孩子?！?/br>
    伸出手，纖長的手指十分漂亮，“你知道我殺過多少人嗎？最小的那個還在襁褓里啼哭，那孩子死時我不覺得自己在作惡，我覺得是在救他，因為我太知道沒了父母的孩子想活下去有多難了?！?/br>
    “我無惡不作，是個十足的壞人，我這樣的人仇家遍地，說不準(zhǔn)哪天就死了，怎么可能一生順?biāo)炷?？?/br>
    “你看清我了嗎？是不是特別后悔生下我了？”她自嘲地問。

    柔軟溫?zé)岬氖謪s撫上她臉頰，江嵐月眼里盛滿心疼，“這不怪你，那樣小就沒了爹娘，沒人教你。我不知道你會被他帶回羅剎閣，我以為有你爹爹在，你會過的無憂無慮?！?/br>
    江嵐月愛憐地?fù)崦?，“茵茵，命運弄人，一切都是娘的錯。”

    梵音看著她，問出心里疑惑已久的話，“謝如卿就那么好，讓你拋下一切毫不顧忌地和他一起離開？”

    江嵐月眼中暗藏苦澀，似有無盡哀傷蔓延，最終只道，“我們母女緣分太淺，娘希望你能放下執(zhí)念，為自己而活?！?/br>
    “你還是這樣?！笨此菩奶?，卻不心軟。

    梵音眼底波瀾褪去，譏笑道，“你今日貿(mào)然跑過來，自以為能救下我，其實再愚蠢不過，岑夫人此刻定然已經(jīng)起疑?！?/br>
    “你不用擔(dān)心，她不會再有機(jī)會害你第二次，娘保證?！?/br>
    梵音扯了扯嘴角，“我現(xiàn)在是不是應(yīng)該感動的痛哭流涕才對？”

    “茵茵，是娘讓你失望了，你一直是個好孩子，不要厭棄自己?！?/br>
    江嵐月極小心地捏了捏她的臉，她的女兒一轉(zhuǎn)眼已經(jīng)長大了，可惜她的陪伴太少，讓她如此沒有安全感，一味地否定自己，身為母親她太不稱職了。

    “你以為這樣做能彌補(bǔ)什么嗎？”梵音問。

    江嵐月收回手，“娘每次夢到你都想這樣碰碰你，可惜夢里總是一伸手就醒了?！?/br>
    梵音看著她，嘴唇動了動，想說的話還未宣之于口，江嵐月已經(jīng)轉(zhuǎn)身，一邊拭淚一邊叮囑她，“你快回去吧，記住娘的話，離岑夫人遠(yuǎn)些，在霧凇崖上少主會護(hù)著你?！?/br>
    她說完靜默片刻，最終還是邁步離開。

    梵音將想說的話咽回去，面無表情回了霧凇崖。

    秋月閣內(nèi)，幾個青衣女修垂首靜立，岑夫人目光沉沉，“你們都是我從岑家?guī)淼男母?，是我極為信任的人，有些話就不兜圈子與你們直說了?！?/br>
    “江嵐月那個賤婦不會無緣無故過來，她與梵音之間的關(guān)系必然不簡單，我要你們即刻去查清楚，別放過任何蛛絲馬跡。江嵐月讓我不痛快這么多年，她越在意什么，我就越要毀掉?！?/br>
    青衣女修應(yīng)聲退下，岑夫人涂滿鮮紅蔻丹的手指輕叩扶手，眼底積蓄凜然殺意。

    梵音在霧凇崖下遇到等候多時的岑斯雍，他披了件大氅目光將她上下打量一遍，“鐘離宴居然愿意用鎮(zhèn)魂鐘救你?！?/br>
    梵音聲音平淡，“我能活下來你很失望嗎？”

    “你若死了，我會讓仙盟所有人給你陪葬。”

    梵音不耐煩打斷他，“你以為我很有耐心留在這里聽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