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顧亦清不想她回去的。

    江汀提筷給顧老太太夾菜，語調(diào)輕緩地拒絕。

    “奶奶，不了，我還是陪陪您吧，你一個人在國內(nèi)多無聊啊?！?/br>
    顧亦清也順勢接口：“奶奶，我和汀汀住的那套公寓還沒裝修好，汀汀現(xiàn)在回去也不方便。”

    江汀這次回國的理由之一，除了陪老太太，還有個理由就是他們住的公寓準(zhǔn)備翻修樣式。

    顧老太太想了想，點頭，又多囑咐了一句，“裝修這事要上心一點，要用環(huán)保的材料，聽說甲醛之類的好多年都散不掉，以后對孩子不好?！?/br>
    周宴河這個澡洗得挺久的。

    顧老太太已經(jīng)吃完飯，出去找王太太打麻將了，周宴河才下樓。

    那時，江汀正叫住顧亦清要說什么，聽到聲音，抬頭朝著從樓梯上下來的周宴河瞥了一眼，頓住將話咽了回去。

    顧亦清心中還有氣，加之老太太不在，他淡掃周宴河一眼，連表面的寒暄都省下了。

    江汀只能打破僵局，用“長嫂”的口吻對周宴河道：“菜給你留了，熱熱就能吃?！?/br>
    “嗯。”

    周宴河淡淡應(yīng)了聲。

    一身白色襯衫將野性不羈的氣質(zhì)全部收斂住，搖身一變又成了那個清冷的貴公子。

    但看到他，江汀心跳還是有些快了。

    江汀穩(wěn)了穩(wěn)心神，對顧亦清使了個眼色，笑道：“亦清，我們出去散散步?！?/br>
    顧亦清蹙眉：“這么大熱的天，散什么……”

    對上江汀瞇眼眼神，他識趣閉嘴，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整了整衣服。

    “行，聽老婆的?！?/br>
    直到兩人腳步聲消失，周宴河才冷漠地回頭，看向一前一后離開院子的兩人，指骨收緊。

    哪怕十月了，秋老虎作威，日光還是曬得人有些受不了，顧亦清沒走多遠，就在原地站定。

    “說吧，你叫我出來干嘛?！?/br>
    江汀往旁邊樹蔭處躲了躲，“你和奶奶那話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夢游?！苯《⒅櫼嗲逖劬?，“還有什么報復(fù)?！?/br>
    自從聽顧亦清提起這事后，她就一直掛在心上。

    顧亦清張了張嘴，眉心微沉，看江汀的眼神愈發(fā)高深莫測。

    “江汀，你還敢說你對周宴河沒意思。”

    “對，有意思?！苯〔荒蜔?，“你先回答我?！?/br>
    顧亦清比她更不耐煩，原地踱步兩圈，指著江汀鼻子罵道：“江汀，你還真有病?！?/br>
    江汀冷笑，拿出手機看了眼，“今晚上飛舊金山的票好像還有誒。”

    顧亦清怒了：“江??！你有意思么！”

    “這話該我對你說吧?！?/br>
    江汀懶洋洋抬起眼皮，“顧亦清，你有意思嗎！”

    “……”

    “聽你之前的話，好像周宴河很危險，但是你為了自己快活，把我扔在這里，我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有個準(zhǔn)備，沒毛病吧?！?/br>
    顧亦清沉默。

    江汀給他時間。

    過了會兒，顧亦清才妥協(xié)開口：“有些事，我其實不太清楚，奶奶他們從來不告訴我，但是我只能告訴你，周宴河和正常人不太一樣?！?/br>
    “哪兒不一樣?！?/br>
    顧亦清點了點腦袋，“腦袋有點毛病?！?/br>
    “舉例?！?/br>
    “現(xiàn)在看起來，他是不是冷冷清清的，但是發(fā)瘋的時候，挺嚇人。”

    站在三十多度的烈陽下，江汀聽完了周宴河夢游報復(fù)的事。

    這事要追溯到十多年前了。

    周宴河和家里人長居國內(nèi)。

    寒暑假時，顧詡音偶會帶周宴河去舊金山住一段時日，看看顧老太太。

    大約在他十二歲那年，顧亦清因為顧老太太又拿周宴河來教訓(xùn)他，他一氣之下，在一個雨夾雪的傍晚將周宴河帶出去后，就扔下他，獨自回來了。

    后來，顧家人找了一夜，終于在外頭尋到了周宴河。

    大冬天的，他睫毛上都凝著霜霧，衣服全部被濕透了，粘在身上，小臉凍得白撲撲的，毫無血色。

    之后病了好幾天。

    原本顧亦清是有些愧疚的，覺得這事，他確實做得過分。

    接下來他也不再針對周宴河了，還把自己最喜歡的蜘蛛俠手辦送給他。

    周宴河也接受了。

    顧亦清以為這事就算是這么過去了。

    沒想到有一天晚上，他睡得正熟，周宴河推開他門進來，兜頭就將一桶冰水澆在了他頭上。

    顧亦清被凍醒了，尖叫著跳起來。

    家長們也被驚醒，跑過來。

    周宴河還提著那個結(jié)著冰的小紅水桶，像個粉雕玉琢的娃娃，一臉無辜地站在床邊，冷滲滲地對他笑。

    哪怕過了十多年了，那一幕，顧亦清都還記憶尤深。

    “聽完了?！鳖櫼嗲灞е?，詢問蹙著眉的江汀，“感覺怎么樣？”

    江汀睫毛輕顫，漆黑瞳孔筆直地看向顧亦清，“你可真黑心?！?/br>
    顧亦清：“……”

    他瞪大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