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灑在這小動物身上。

    房間里，傳出了輕輕的呻｀吟聲。

    我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這是第五天。

    他醒來了，守著他的少年驚喜交加，扶著他，叫：“祭司！你總算醒了，來吃點東西吧?！?/br>
    他吃了一點東西。真的只是“一點”，連睡在月桂樹里的松鼠都吃得更多。我總算明白，他怎么能瘦成這樣。

    吃東西的時候，他總是走神。少年發(fā)現(xiàn)了，問他：“祭司，你是不是在找什么？”

    他眉尖攏起一點，慢慢搖頭。

    我看在眼里，又想要冷笑。

    過了會兒，他放下那些食物。

    少年憂慮，說：“祭司，你得多吃一點啊！”

    他卻只說不用。

    我心想，這大約也是他找死的一部分。

    他很快讓那個少年離開。少年還有很多擔憂，卻不得不聽他的話。

    他雖然已經(jīng)沒有什么魔法，卻依然保持著在這群少年中的地位。

    少年離開了，帶上門。

    他坐在床上，頭發(fā)披散著，堆在長榻上。

    我坐在他身邊，說：“你知不知道，他們里面，也有很多人想要你快點死？”

    他眼皮顫動一下，說：“嗯?！?/br>
    我說：“你到底是為了什么？”

    他說：“為了……讓更多的人不要受苦?！?/br>
    我說：“所以，我可以死，你也可以死？”

    他竟然笑了，說：“對?！?/br>
    我明明是在嘲諷，偏偏他是這樣反應。

    我氣悶，不再講話。

    過了很久、很久，他竟然又開口，問我：“你還在嗎？”

    我不理會他。

    他好像也不在乎我是否回應，自顧自地說：“我之前做了一個夢?！?/br>
    我給他一點眼神。

    他笑一下，說：“我夢到以前。我上山了，很著急，想要快點見到你。我知道你……很奇怪，但我不在意。這么走著走著，我腳下踩空，掉了下去?！?/br>
    我心想，你什么時候“踩空”過？我哪一次沒有接住你？

    就算是你第一次下洞窟的時候，我也托了你一把吧？

    但他說：“我一直、一直在往下掉，周圍都是黑漆漆的?！?/br>
    我心想：無稽之談。

    他說：“這個時候，我忽然意識到，原來你已經(jīng)不在了，不會再有什么接住我?！?/br>
    我心想：原來你還……

    他說：“想到這點之后，我摔在洞底。”

    我沉默。

    他笑著說：“我摔得亂七八糟的，身體完全散架了，骨頭到處都是，血也到處都是。”

    我終于說：“閉嘴?！?/br>
    他果然閉上嘴巴，笑吟吟地看我。

    我見他這樣，疑心他編出一個“夢”來騙我。

    他看不到我，竟然還能猜到我在想什么，說：“我沒有騙你。真的，我的靈魂飄到身體上面，看著下面的尸體。尸體就躺在那里，因為洞窟里沒有什么東西，所以要花很長時間，才可以爛掉。”

    我不言。

    過了會兒，他說：“我以為，給你說這個，你會高興。”

    我匪夷所思，終于開口：“高興？我高興什么？”

    他輕輕說：“我摔死了，你不高興嗎？”

    我：“……”

    我已經(jīng)知道，自己不能理解他。

    但我未曾想到，自己竟然這么不能理解他。

    因為我的態(tài)度，他又不說話了。

    他坐在那里，薄薄月色從窗外落入，照在他身上。

    他的頭發(fā)那么長，像是云一樣。因為月光，上面有水似的影子。

    月桂花的香氣在我鼻翼間幽幽漂浮，我望著他的眉眼，他的鼻梁、嘴唇……再往下，形狀優(yōu)美的脖頸，瘦削的肩膀，白皙的胸膛，逐漸口干舌燥。

    我覺得自己瘋了。要不然，怎么會說：“我剛才看到一只兔子?！?/br>
    他眼皮顫動，無神的眼里透出疑惑。

    我說：“那只兔子，咬著一支鈴蘭?！?/br>
    他聽到這里，輕輕“啊”了聲。

    我看他耳尖變紅，身上也多了淡紅色。

    他問我：“那我們……”

    話音未落，他已經(jīng)被黑暗推下、推到床上。

    窗子關了起來，把月色、月桂樹一起關在外面。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啦。

    第153章 離去

    他的身體更糟糕了， 一天之中，能醒來的時間愈少。

    就是這點時間，還要分出多半，去聽那些黑發(fā)黑眼的少年來說起他們正做的事情。

    我冷眼旁觀。

    余下的日子里， 兔子再未咬住鈴蘭枝，

    有很多次，我以為他要死在睡夢里。偏偏每天早晨， 他都依然可以睜開眼睛。

    不光睜眼。又一日， 他甚至吩咐別人，要他們再把他的長榻搬到院子里。

    我聽他說：“想要曬曬太陽?！?/br>
    那群少年顯然非常憂心， 但依然服從了他的話。

    到了院子， 他曬一會兒太陽，再讓其他人退下。

    我看在眼里，心頭有了薄薄預感。

    這本該是讓我高興的事。但是，我竟然察覺不到絲毫欣喜。

    他靠在那里，過了好一會兒，問：“你在嗎？”

    我深呼吸，到底去他身邊坐下。

    他往我身上靠來。身體好不容易被陽光暖熱一點， 這會兒又要湊近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