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想著娛樂子公司這半年來的報表，又略夸了兩句。

    姓孫的喜不自勝，一直到電話結(jié)束，都一直在笑。

    電話掛斷，我看季宵，想從他面上分辨出一點特殊反應(yīng)。

    但令我失望的是，季宵徑自拿出他的手機，撥電話給顧茂恒。

    顧茂恒很快接通。季宵直入主題，問：“顧哥，明天中午，你能到海城嗎？”

    顧茂恒一樣驚喜，問：“季先生，到時候就能見到魏芊玖了嗎？”

    “不是，”季宵否認(rèn)，“咱們先見一面，談一談?！?/br>
    “哦，好，好?！鳖櫭汶m有遺憾，但還是打起精神應(yīng)下。

    季宵說：“我待會兒給你發(fā)個地址?！?/br>
    顧茂恒答應(yīng)。

    等到這個電話掛斷，季宵低頭，編輯短信。

    我看一眼，短信上的地址，竟是我們在海城的家。

    等到信息發(fā)出，季宵的眉尖依然擰著。過了好一會兒，直到我把他手機抽出來、放在一邊，他才有工夫看我，“邵佐？”

    我被他用疑問的目光注視，心頭無數(shù)情緒劃過。

    我不喜歡這樣。

    他的心思不再放在我身上。方才娛樂子公司的總裁分明是要“拉皮條”，但季宵不在乎。

    不但不在乎，還把我們家的地址發(fā)給另一個人，邀請顧茂恒進入其中。

    但我又知道，這就是季宵會做的事情，也是我希望季宵去做的事情。

    我說：“其實還是有區(qū)別的?！?/br>
    季宵不解：“什么？”

    我說：“如果這里是‘游戲’，而魏芊玖真的有問題，那就說明，‘現(xiàn)實’里的魏芊玖已經(jīng)死了?！?/br>
    季宵聽著，神色一點點鄭重，“你說得對?！?/br>
    他還迅速舉一反三，說：“同樣的，如果這里是‘現(xiàn)實’，魏芊玖就是一個活人——但是，一個‘活人’，怎么能做到這種事？等等，魏芊玖的行為和喻時云很像……”

    季宵的瞳孔猛地縮小。

    “我想到了，”季宵說，“這可以成為一個判斷方法！如果明天魏芊玖的身上有異樣，那說明咱們確實進入了‘游戲’。這個‘游戲’占地龐大，恐怖，但是，如果我們可以找到一個 ‘核心’，那么就可以把這一切結(jié)束掉！”

    我輕聲說：“現(xiàn)實世界會因此千瘡百孔?！?/br>
    “那就千瘡百孔！”季宵毫不猶豫，“至少不會再有人受傷害。剩下的，都可以再慢慢建設(shè)。”

    我心想：不會有人再受傷害嗎？

    可在“游戲”進行的過程中，是裴皓殺了張新、陳小偉，是孫晶殺了黃玉珍，是“陸興平”殺了“葉思云”……

    每天都有人死在其他人手里。

    十歲的孩子將懷孕的繼母推到樓下，無法承受家暴的妻子將沉睡的丈夫砍成碎塊。

    就像是吟游詩人寫在筆記里的那句話。

    ——殺死人類的，從來都是人類自己。

    “但是，”季宵的聲音輕了下去，“這是比較好的情況。如果，這里就是‘現(xiàn)實’呢？要怎么……把這一切結(jié)束掉？”

    季宵坐在床邊。

    他陷入許多苦痛，許多迷茫。

    我看著他。

    如果是以往，我會憐惜，會想要將他抱在懷中安慰。

    但這會兒，我又知道，他不需要我的“安慰”。

    我只好稍退一步，說：“咱們是今晚就走，還是明早再走？”

    季宵過了會兒才回答：“明早吧。還是陪一陪叔叔?！?/br>
    我停頓片刻，說：“好，那我去和爸說一聲?！?/br>
    我話音落下，就要轉(zhuǎn)頭離去。

    但剛剛邁出一步，就聽到身后響動。

    季宵拉住我，從背后抱了上來。

    他的胸膛貼在我背上，下巴搭在我肩頭。

    我閉了閉眼睛，叫：“元元？”

    季宵說：“晚上再說吧。叔叔剛剛不是說，他之前出去累了，想歇一歇嗎？”

    我停頓片刻，說：“好?！?/br>
    這原本也只是一個借口。

    我安靜下來，不再動作。季宵卻不放開我，過了會兒，說：“我知道?！?/br>
    我：“元元？”

    季宵說：“我應(yīng)該和你商量一下。但剛剛我也想過，如果約到其他地方，好像都不太放心。邵佐，我現(xiàn)在……真的不知道可以相信什么。”

    我的視線一點點垂下，落在他抱在我腰間的手上。

    季宵說：“可能在咱們家里，我會比較有安全感吧?！?/br>
    我沒有說話。

    季宵又說：“剛剛那個姓孫的，孫浩斌，他有什么心思，我也能聽出來。但是邵佐，孫浩斌只是一個跳梁小丑。他自己覬覦公司里的藝人，就覺得其他人也要覬覦？我說真的啊，”他的嗓音里多了點輕快，“這也是個機會，可以肅清一下‘蛀蟲’?！?/br>
    我想：哦，原來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季宵：“我沒有不在意你。我只是，心里太亂了。你不要走，陪陪我吧？”

    我想錯了。

    他需要我。

    一股細(xì)微的喜悅從我心頭迸發(fā)，慢慢翻涌而上。

    我轉(zhuǎn)身，抱住季宵，順勢解開他發(fā)間的皮筋，用手指梳理他的頭發(fā)。

    季宵好像是笑了下，說：“你就喜歡我頭發(fā)長一點的樣子，對吧？”

    他之前也和我說過類似的話。只是還沒有聽到我的回應(yīng)，季宵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