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宵一頓，瞥他一眼。

    我望著季宵，身體朝座椅上略靠一些，雙腿交疊起來。

    在和魏松海講話的時候，季宵的態(tài)度始終和緩。這也是可以想明的事情，魏松海不曾做出什么讓季宵不悅的事情，還主動提出為自己弄臟了我們的一事負責(zé)，無怪季宵對他有一個好印象。

    但陸興平不同。

    在看他的時候，季宵的神色又冷淡了下去。他的嘴唇抿起來，不是嚴肅、面對危險時的樣子，更像是……

    我思索：更像是什么呢？

    像是云端之月，蔥嶺之雪。

    皎潔，冷淡，難以觸碰。

    但我又知道，無論是雪是月，都會融化在我的懷中。

    我笑一笑。果然，在目光轉(zhuǎn)向我的時候，季宵的神色又迅速柔和下來。我們對視了一刻，后座上，陸興平很不會看氛圍，往下說：“我有點精神上的毛病?！?/br>
    我：“……”

    季宵：“……？”

    魏松海“啊”了聲，驚訝地看著旁邊的兩個年輕人。

    陸興平面頰再抽動一下，低聲說：“有點類似癲癇，但也不太一樣。平時都有在吃藥控制，但今天也是，壓力太大了，又擔(dān)心心慈?！?/br>
    隨著他的話，季宵重新看過去，神色之間帶一點若有所思。

    陸興平：“平常都是瞞著同學(xué)、老師們的，也怕鬧出什么事兒。但沒想到，剛剛竟然犯病了?！?/br>
    季宵聽著，假笑一下，說：“原來是這樣?！?/br>
    語氣還是平平的。

    陸興平說：“真的對不??！我一發(fā)病，就控制不住自己?！?/br>
    他說到這里，文子軒插話，說：“我也不好，剛剛嚇傻了，沒來得及拉住他?！?/br>
    季宵平靜地說：“這里是山路，在下雨。”

    陸興平說：“嗯，是我的錯。”

    季宵說：“你現(xiàn)在也沒吃藥吧，可以控制了嗎？”

    陸興平：“嗯，一般來說發(fā)作完之后，激素水平就會下降，短時間內(nèi)都不再會發(fā)作了?！?/br>
    季宵淡淡“哦”了聲。陸興平二人安靜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那季先生，心慈那邊……”

    季宵沉吟。

    我看他，又有點遺憾。聽不到季宵的思緒，也不太好直接交流，很多事情變得有點麻煩。

    不過這也無妨。無論季宵做什么，我都會贊同。

    季宵說：“魏師傅？”

    陸興平二人一怔，魏松海也有點訝然，應(yīng)道：“我在！季先生？”

    季宵說：“你剛剛說，在樹林里看到了一個房子？”

    我眼睛瞇了瞇，陸興平二人屏住呼吸。

    魏松?；卮穑骸芭叮瑢?！也不是房子，我就看到一個屋頂?！?/br>
    季宵說：“離這里還有多遠？”

    魏松?；卮穑骸皯?yīng)該不遠了吧？不過這鬼天氣，看什么都霧蒙蒙的，我也說不準。”

    季宵問：“就在上面嗎？”

    魏松海：“對，就在上面?！?/br>
    季宵沉吟，后面，陸興平二人小心翼翼。

    陸興平顯然是咬了咬牙，說：“季先生，求求你了！”

    這話出來，季宵又看他一眼。

    我心想：這會兒披著那個年輕人皮囊的，顯然不是“陸興平”這個名字真正的主人。在危險尚未真正抵達之時，他還能勉強鎮(zhèn)定，跑來問我接車。但當(dāng)危機到了一定程度，他就像是被壓到極致的彈簧，一下子崩開。

    他真的會擔(dān)心“女友”嗎？

    不。

    但他剛剛對季宵說了一句粗話，就迎來了那樣慘烈的“懲罰”，往后還要絞盡腦汁，對季宵解釋。這么一來，陸興平自然不敢不去尋找“女友”。

    可季宵呢？他自然可以想明這一切的，那么……

    季宵的手落在方向盤上，白皙的手背與深色的方向盤放在一起。

    我看他捏緊方向盤，手骨的輪廓隱約露出。這是一只很漂亮、足夠去拍廣告的手。

    空調(diào)的風(fēng)口正對著我，熱風(fēng)迎面吹來。

    如果魏松海坐在我的位置上，他上半身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吹得半干。

    這樣環(huán)境下，我喉間的一點燥熱，也是那么順理成章。

    季宵最后說：“去看看吧?！?/br>
    陸興平松了一口氣。

    車子再往上，依然很緩慢地開著。過了會兒，文子軒從手機里找到一張照片，去問魏松海：“魏師傅，你看到的那個樓頂，是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身體越過陸興平，把手機拿給魏松?？?。

    魏松?？催^，回答：“對！我記得這個小閣樓?！?/br>
    我看了，說：“是你們定的住處的照片？”

    “嗯?！蔽淖榆幷f著，又把手機拿給我。

    我看一眼：一樣的紅瓦青墻。

    文子軒說：“昨晚雨太大了，否則我們應(yīng)該能認出來，不是邵先生家?！?/br>
    我說：“沒事，總不能一直讓你們在外面淋著?！?/br>
    文子軒聽了，笑一下，露出一個松了口氣的表情。

    這么慢慢開了約莫二十分鐘，旁邊出現(xiàn)一小條岔路。

    岔路之中，隱約能看到一個屋頂。

    有了之前的波折，這會兒已經(jīng)將近六點。我和季宵對視一眼，季宵問：“陸興平，你能聯(lián)系到你女友嗎？”

    陸興平低頭看一眼手機，說：“還是沒有信號。”

    季宵考慮片刻，說：“算了，進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