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困倚危樓
蕭業(yè)此前命人徹查安貴人死因,如今已有了眉目。 安貴人以前是長樂宮的宮女,但在進宮之前卻是姬皇后母親的侍女,因著品貌上佳,被姬皇后帶進宮中,恐怕早就另有所圖。 更另蕭業(yè)驚怒的事,有暗探查到,安貴人早年在姬府與當時還是太子少詹事的姬纓過從甚密。 姬纓……蕭業(yè)將奏報揉成一團。當初自己初登大寶,積威不深,加之朝中之事繁雜,無暇顧及一個自己只寵幸了一次的宮女,甚至已經(jīng)想不起她的面容,只在知道她懷孕后封了貴人,便沒再理會。 后來安貴人生下帝姬,自己十分高興,剛打算晉她的位份,就傳來她沉湖自盡的噩耗,他懷疑此事與皇后有關,奈何找不到一絲證據(jù),未免寶符再受戕害,他才將她放在身邊撫養(yǎng)。 他本是親緣極淡的人,從被立為儲君到當上皇帝,如立于刀尖之上,矜矜業(yè)業(yè),不曾行差踏錯一步,或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寶符這個小丫頭是自己一生避不開的劫,他一腳踏進去,毫不后悔,甘之若飴。 ****** 大胤的朝堂這幾日陰云密布,堪比先皇駕崩。 原是御使臺接連上書,重提太傅挪用修堤餉銀之事,怒斥姬太傅中飽私囊,貪贓枉法,藐視天威,戕害黎民等等,細數(shù)了二十條罪狀,姬太傅大為光火,當庭與御史大夫爭辯起來,兩人各執(zhí)一詞,罵的雙眼通紅,手中的牙芴都快拍到對方臉上。 最后還是右相衛(wèi)玠與太子蕭鸞出面調停,其余重臣都作壁上觀,只等皇帝的示下。 有道是出頭椽子先爛,一邊是皇親國戚權勢滔天,一邊是出了名死諫的御史大夫,皇帝的態(tài)度莫測,誰也不愿惹禍上身。 蕭業(yè)看殿下的人鬧得差不多了,終于站起身,額前十二道玉旒輕輕晃動:“太傅乃是囯之重臣,名節(jié)不容有污,汴河堤壩修繕關乎京師百姓安危,不容有差,衛(wèi)相,朕命你徹查此案,務必給太傅,給滿朝文武一個交代?!?/br> 說罷,袍袖一拂山呼退朝了,留下眾人面面相覷,右相衛(wèi)玠一臉哭喪,好大一個包袱壓在身上能不愁嗎?諸臣都對他表示了同情,同時又有些慶幸,還好爛攤子沒落在自己身上。 太子見父皇突然轉變態(tài)度,暗暗思量,太傅曾做過東宮的太子詹事,他的秉性自己確是了解一二,要說兩袖清風那是絕不可能,加上御史大夫言之鑿鑿,故而貪墨一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只是貪了多少……可就不好說了。 俗話說叁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此事可大可小,全看父皇如何定奪,如今他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要衛(wèi)相徹查,難不成動了除掉太傅的心思。 太子一凜,他雖然擔憂舅舅,但更怕忤逆父皇。 衛(wèi)玠因得皇帝親命,辦事不敢畏手畏腳,效率極高,不出叁天就已將姬太傅府上來往賬面并汴河堤壩繕款的流水查了個底掉,細細盤算下來,姬太傅建造自己隨園的銀兩竟有五十萬兩來路不明。 衛(wèi)玠將查到的情況事無巨細的報與皇帝,一時之間,朝野震蕩。 太子覺得自己已然不能再置身事外,只能尋個機會進長樂宮,借給母后請安之名旁敲側擊的問問,舅舅究竟如何了。 不想姬皇后聽聞后,臉色驟變,稟退了宮人,一邊來回踱步,一邊問太子:“皇上還說了什么?” 太子搖了搖頭。 姬皇后臉色發(fā)青,跌坐回椅中,一股強烈的不安涌上心頭,她知道蕭業(yè)城府極深,面上越是不動聲色,內(nèi)里越是波濤洶涌。 她自在尚書房見到寶符后,就一直寢室難安,唯恐皇帝知曉當年之事,如今看來,皇帝頗有步步為營的架勢,恐不日噩夢要成真了。 姬皇后悔不當初,太子越看越迷糊,問母后緣由。 姬皇后無路可退,想到哥哥書信中所言,再等下去恐怕無力回天了,破釜沉舟,就在今朝。 她秀眉一皺,此事要成,需要太子站在自己一方才可,這也是最難的,她太了解自己的這個兒子了,蕭鸞從小對皇帝的話奉若圭臬,不敢有違,要想徹底打碎蕭鸞對皇帝的敬畏,只有一個辦法。 “不!不可能!”太子騰的一下站起身,向殿外走去。 皇后死死拽住他:“你瘋魔了,現(xiàn)下去找皇上,是想他廢了你么?” 蕭業(yè)之于太子如同高天孤月,皎皎不容褻瀆,蕭鸞將父皇當做表率,不遺余力的學習他,盼著自己有朝一日能做像父皇一般掃蕩六合,威加宇內(nèi)的一代明君。 而他竟然……竟然與自己的meimei太和帝姬有了私情,太子如何不驚悚憤然,只想立即沖到御前問個明白。 皇后穩(wěn)住太子,悲切道:“鸞兒,你父皇定是被那妖女迷惑了,她一直怨恨我,以為是我戕害她生母,現(xiàn)在她禍亂綱常,蠱惑圣心,你如今不僅要救你舅舅,還要救你父皇啊?!?/br> 救?如何救?父皇若是連人倫都罔顧了,自己再勸又有何意?蕭鸞還是不敢相信,依然堅持要面見父皇。 姬皇后冷然道:“鸞兒,事已至此,再退縮就不是大丈夫所為,你父皇被那妖女迷的五迷叁道,六親不認,你問又如何?他和自己的親生女兒茍且,妄為人君,妄為人父!如今你就該奉天命,清君側,否則大胤的基業(yè)豈不要斷送在你父皇手上!” 蕭鸞聞言大駭,如此大逆不道之語從母后口中說出,不由又驚又怒道:“母后!你慎言啊!” 姬皇后已是身處懸崖絕壁,不可再退,她望定了太子說:“鸞兒,我已經(jīng)派袁福出宮送信,你舅舅早已囤積府兵,只待你一聲令下,打開南宮門,就可直逼中宮,斬殺妖女,挽回你父皇清名,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如此才是大仁大義,無愧于江山社稷!” 一番話大義凜然,太子被母后眼中閃動的詭異光芒刺的一顫,脖頸發(fā)涼,再不停留,一邊搖頭一邊轉身健步如飛,沖出宮外。 姬皇后見阻攔不住,恨恨道:“孺子不可教!”也罷,只要打著太子的名號行事即可,加上自己的口諭,到時宮門大開,哥哥的私兵一擁而入,迅雷不及掩耳,團團圍住勤政殿,蕭鸞想退縮也不能了。到時逼得蕭業(yè)主動禪位,太子得登大寶,他還有什么可怪罪的。 她想到此,心中突突直跳,這片刻間的大起大落讓她胸口發(fā)悶,喉頭涌上一股甜腥。 她剛想吩咐宮人倒杯茶,才想起來一干人等都被她遣退了,剛想將人重新喚進來,卻見被自己派去報信的袁福站在宮外,面如金紙,全身顫動。 姬皇后一驚,大感不妙,厲聲質問他:“你怎么回來了?” 袁??s著脖子,抖如篩糠,皇后的視線里突然出現(xiàn)一個英偉身影,正是本該在尚書房理政的皇帝蕭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