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良心不費(fèi)痛嗎？

    在夢里他有一個綿軟可愛的孩子, 小小的, 抱在懷里像抱著安靜的小樹袋熊。

    此時此刻，小樹袋熊正放平了身子趴在軟沙發(fā)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開嬰兒果汁。

    羅德坐在一旁, 輕輕用手撫一下黛茜的背脊, 見那團(tuán)子飛快地轉(zhuǎn)頭來看，“呦呦呦”地逗起來。

    “你適合當(dāng)個幼兒園園長?！蓖心徂揶淼馈?/br>
    “要都是像她這樣的孩子我還真巴不得?！绷_德倒是從善如流，食指伸過去, 誘著小團(tuán)子伸手來抓, 嘆息道, “造物主不公平, 同樣是人，命跟命這么不一樣。”

    “抱回去, 給你抱回去。”董事長木著臉做了個“請”的手勢，“吃得消算我輸?！?/br>
    他這么說話, 手上半點(diǎn)沒閑著，果汁包遞到左手邊去, 讓機(jī)械手臂切開個小口, 末了對咂著小嘴看回這頭的黛茜勾勾手指：“去拿你的奶瓶?！?/br>
    這時候團(tuán)子的領(lǐng)悟力就好得不得了, 聽見平日最熟悉的一句話，知道有東西吃, 在沙發(fā)上咕嚕坐起身, 慢慢地調(diào)轉(zhuǎn)了個方向, 伸小腳探到地板, 也不用羅德牽，搖搖晃晃地自己就去了透明圓角茶幾前，把笨笨老早放在那兒的奶瓶捧了，又吭哧吭哧地到老父親那去。

    軟軟的頭發(fā)已經(jīng)用梳子梳過，耳前的一撮天然打著卷兒，如果用手勾一勾，能逗得她笑起來。

    當(dāng)然現(xiàn)在她饞得很，看見果汁滿心歡喜，捧著奶瓶，圓圓的藍(lán)眼珠彎得月牙一般，自己就先“咯”地一笑。

    嘴巴里三四顆乳牙，小兔子似的。

    托尼被黛茜抱住了腿，像一團(tuán)棉花裹上來。

    他彎腰從她手里拿過奶瓶，倒進(jìn)果汁，要擰蓋卻找不到奶嘴，低頭一看，對女兒伸出手：“吸的給我?！?/br>
    小團(tuán)子原本偷偷地在吃摘下來的奶嘴，吧嗒吧嗒，聞言抬起頭，對上老父親的視線，到底還是吐出沾著亮晶晶的奶嘴，拿去換果汁喝。

    那只小手白白嫩嫩，手背三個凹下去的渦渦，惹得人想捏一捏。

    但托尼擰好奶嘴，遞過去時，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放得很高，像吊著誘惑狐貍的酸葡萄，任黛茜伸手踮腳就是夠不著，最后逗得急了，嗯嗯嗯地要撲，才放到她手里。

    黛茜迫不及待含了奶嘴，霎時間安靜下來，小嘴巴一動一動，吃得津津有味。

    “多么偉大的母愛啊。”羅德涼涼地道。

    托尼一挑眉。隨手抓了個什么東西扔過去，被上校穩(wěn)穩(wěn)接住。

    “你?！彼淠樀厣焓忠恢笝C(jī)械手臂，再指指羅德，“打他?！?/br>
    真要打起來恐怕一番亂斗。

    但小團(tuán)子吃東西的時候最乖，怎樣揉搓也肯，羅德才沒時間打架，磨了嘴皮子，心癢癢地過來，把托尼那捧著奶瓶的腿部掛件摘在懷里，感受那散發(fā)著奶香的綿軟，表情溫柔許多。

    “再有幾天，就十四個月了吧？”他問。

    托尼扔掉果汁袋，拿毛巾擦手，聞言沉默一下，比了三根手指：“三天?！?/br>
    羅德不由慨嘆：“真快。剛開始她天天哭，天天哭，什么都不肯吃?！?/br>
    說著，低頭去親親小團(tuán)子淡金色的軟發(fā)，作為這孩子成長的見證者，五味雜陳：“現(xiàn)在都會叫人了。”

    黛茜被親了一下，小身子一動，叼著奶瓶抬頭看他，對他其實(shí)也是親近的，眼睛又彎起來。

    “哦。”上校捂心，“簡直是要命?！?/br>
    “我也覺得要命?！蓖心岱藗€帥氣又多金的白眼。

    天知道養(yǎng)一個小孩要多少精力，尤其這個，光精力還不夠，得花多多的錢，找最精細(xì)的食物來喂，因?yàn)樘羰?，連果汁也是特供。

    不光挑食還認(rèn)人。

    小團(tuán)子見不著人就愛哭的那段時間簡直如同地獄——哭聲比一百二十分貝的噪音還要可怕。

    羅德知道可怕在什么地方。

    相比邊哭邊叫的小寶寶，黛茜更讓人揪心。

    她哭聲特別小。被遺棄的小動物一般抽噎著，滿臉是淚，呼吸得臉蛋紅紅。

    這種時候如果不馬上趕到身邊抱起她，良心也過不去。

    但她只要托尼抱，別人的手伸過來，她就嗚咽著爬到一旁。

    哭笑不得。

    所以托尼偶爾會想，當(dāng)時是不是不應(yīng)該做那個夢。

    總說夢境成真，但……

    誰想到居然真的能成真。

    夢見孩子，上天就很干脆地給了個孩子。

    “她當(dāng)時要是砸到我身上，說不定就是我的寶寶了。”羅德道。

    “是?！蓖心岣胶停澳悄憔统闪苏妗に拦砝习?，恭喜恭喜?！?/br>
    2015年，復(fù)仇者聯(lián)盟的基地還在那棟高聳入云的大廈，而不在紐約北部。

    托尼也還沒有撤離。抽了一天的空，在大廈研究羅德的機(jī)械外骨骼。

    模型建成，已經(jīng)過了將近兩個小時。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擰腕想休息一會兒，忽覺視線陡然暗下去，眨眼間又亮起來。

    托尼的臉色就變了。

    亮是因?yàn)橘Z維斯開了燈。

    而暗則因?yàn)橹悄芄芗译S后報告的，“有個不明飛行物正撞向大廈”。

    “謝謝你及時的通知，賈維斯?！蓖心嵬笸艘徊剑倏磿r已飛速武裝了金紅的戰(zhàn)甲，“哦看，下一秒它已經(jīng)到我窗戶上了呢?！?/br>
    其實(shí)怪不得賈維斯。

    在產(chǎn)生碰撞之前，那個不明飛行物是隱形的。

    這一幕……如夢似幻。

    轟然一聲巨響，才發(fā)現(xiàn)不是夢是現(xiàn)實(shí)。

    有個小型飛船襲擊了他的大廈，撞飛那個大寫a，嘩啦啦落下一大片玻璃，直到飛船猛嵌進(jìn)墻壁里。

    若非托尼先迎上承接減了緩沖，能把大廈砸破半個頭。

    經(jīng)歷過紐約之戰(zhàn)的鋼鐵俠第一直覺是外星人，待飛船停穩(wěn)，劍拔弩張地上前，激光發(fā)射器已經(jīng)對準(zhǔn)了暴露在墻體之外的飛船的艙門。

    靜寂。

    大廈底下是四處奔逃的人，熙熙攘攘，唯獨(dú)受災(zāi)區(qū)風(fēng)平浪靜。

    這么冷冷地對峙了好幾分鐘，敵不動我不動，鋼鐵俠的手便一直僵著。

    終于等得他沒了耐心，要出聲警示暴力拆船，卻聽見一聲放氣的“嗤”，艙門自動打開了。

    從飛船里送出來一個小小的搖籃。

    搖籃里一個雪捏一般的嬰兒，嘴巴紅紅，正醒了在哇哇地哭。

    托尼一個踉蹌，連連后退。

    終于退得不必退了，他面無表情，確認(rèn)過再沒別的東西出來，冷冷把那小嬰兒盯了許久。

    久到智能管家都生疑，以為他昏過去，小心地呼喚：“先生？……”

    片刻，鋼鐵俠才道：“賈維斯?！?/br>
    “我在?！?/br>
    “……我想報警?！?/br>
    托尼望過去，黛茜正戀戀不舍地將奶瓶抬得高高，小嘴噘成了金魚，想再喝一點(diǎn)點(diǎn)，奈何瓶子里實(shí)在是一滴也不剩了，舔舔花瓣似的嘴巴，手腳并用爬離了羅德的懷抱，又要來抱他的腿。

    敢情并沒有喝飽。明明大半個小時前為了哄她睡覺，已沖了一瓶奶喂下去。

    “媽姆?！毙F(tuán)子揪著托尼的褲腿，呀呀地叫人，這回叫得更清楚些，見他不應(yīng)也不哭不鬧，只是張開了五指，意猶未盡地盯著沾在指縫間的一點(diǎn)點(diǎn)果汁看，湊到嘴邊想吃一吃。

    然后就給高冷得不行的老父親抱起來，坐在他堅實(shí)的臂膀上，眼睜睜瞧著他帶點(diǎn)嫌棄地把她最后一點(diǎn)食糧用紙巾擦得干干凈凈。

    黛茜魚一樣扭了扭，動作沒他快，等縮回小手來什么也沒了，看看手再看看他，好不傷心地咕嘟道：“沒……”

    不怪這樣嗷嗷待哺，實(shí)是托尼·斯塔克養(yǎng)了個了不得的寶寶。

    放在平時，一碗粘稠的南瓜湯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小團(tuán)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見他用午餐，又咕嚕嚕地爬到餐桌底下，扯著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飯。

    帶去看過醫(yī)生，說什么毛病也沒有，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難不成還能吃窮他。

    唯獨(dú)嘆息的是喂了這么多還小小的一只，令人不禁要懷疑小雛菊的食道是否連接著大海。

    托尼此時此刻在黛茜口中又當(dāng)了一回媽，扯嘴角僵硬地笑笑，還懷疑這個做女兒的是不是有性別認(rèn)知障礙。

    但其實(shí)深究起來，團(tuán)子叫媽，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攤開空空如也的手給托尼看，沒得到回應(yīng)，悶悶地轉(zhuǎn)了小身子去看羅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