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屋子里眾人眼光各異,有同情的有幸災(zāi)樂禍的,明令儀全當(dāng)未看見,忙垂著頭恭聲應(yīng)是。 杜琇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這本是明夫人的家事,按理也輪不到我來說,只是定國公不是尋常百姓,他是大齊的英雄,是國士無雙,就算是圣上在,定也會過問幾句?!?/br> 林老夫人暗自嘆息,只忙著打圓場道:“明夫人與國公爺都還年輕著,生孩子的事也不急,李老夫人又是真正有福氣之人,哪愁抱不上嫡孫?!?/br> 其他夫人也忙跟著附和,你一言我一語說起了家長里短,杜琇神情惱怒,不過總不能當(dāng)著眾人面對著自己的母親發(fā)火,深覺索然無味,只坐了片刻便擺駕起身回宮。 其他夫人也緊跟其后,下山的下山,回京的回京,寺廟里羽林軍撤去,又恢復(fù)了先前的安寧。 雨仍舊淅淅瀝瀝下著,明令儀轉(zhuǎn)頭看向旁邊森嚴(yán)的地藏殿,駐足片刻后往里面走,說道:“我進去給貴妃燒柱香,你們在殿外等著我?!?/br> 殿內(nèi)已經(jīng)空無一人,惟余長明燈幽幽閃爍,明令儀取了佛龕旁邊的香點燃了插在香爐里,跪下來恭敬地磕了幾個頭起身,在神情慈悲的地藏菩薩面前肅立片刻,回轉(zhuǎn)身走出了大殿回了小院。 濕鞋濕衫穿下來,先前神情緊繃還不察覺,回來后梳洗換衣之后,明令儀才覺著嗓子已開始發(fā)疼。正想去床上躺一會,秦嬤嬤進了屋子,神色有些不自在地道:“夫人,段娘子來了,在院門口等著說想見你?!?/br> 明令儀想起先前段蓉的難過,嘆了口氣道:“請她進來吧?!?/br> 秦嬤嬤應(yīng)聲走出去領(lǐng)著段蓉進了屋,她眼睛比先前更腫了些,想是回去之后又哭過了。她曲膝施禮之后上前幾步,想要來握明令儀的手,半道又慌亂地收了回去,努力擠出一絲笑,卻看起來比哭還要難過,哽咽著道:“儀meimei,你過得可好?” 她不待明令儀回答,雙手捂住臉蹲下來嗚嗚哭得傷心至極:“你過得不好,他也過得不好,怎么會好,怎么會好?” 明令儀被她哭得也心酸不已,只靜靜站著由她痛哭,凄婉的哭聲回蕩在屋內(nèi),與雨聲混在一起,向人密密撲過來,纏得心都快透不過氣。 段蓉哭得嗓子都啞了,才總算哭了個暢快淋漓。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頭,想要站起來腿卻發(fā)麻差點摔倒,明令儀眼疾手快拉住她,扶著她站起身,溫聲道:“哭出來就好,先去洗把臉吧?!?/br> 夏薇打了熱水進屋,秦嬤嬤伺候著段蓉洗漱,她看到秦嬤嬤眼又開始酸澀,用熱帕子捂住臉,仰著頭好一陣才好過了些。洗完臉坐下來吃了杯熱茶,總算長長舒出了口氣。 “林老夫人一大早遞了帖子進府,約我與阿娘上福山寺給孝賢貴妃做法事。當(dāng)時我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阿娘說皇后娘娘上福山寺也是臨時起意,我才沒有多想。后來見到你進來,我才知道為何林老夫人要叫上我一起?!?/br> 她深深打量明令儀,自嘲地笑了笑:“我有什么臉面在你面前說這些,你在定國公府里的事我也聽過許多,卻從沒敢站出來幫著你說一句話。” 明令儀神情始終溫和,給她茶杯里添了些熱水,微笑著道:“你也有自己的難處,能想到這些我就已經(jīng)非常感激,無須太苛責(zé)自己?!?/br> 段蓉捧著茶杯,垂下頭低聲道:“你大哥說,明家男人都會護著女人,再說我跟去西北,除了吃苦受罪再無任何其他的幫助。他堅決要與我合離,當(dāng)時我還恨他,為什么母親那么大年紀(jì)都能跟著去,我卻不能受那份苦,覺著他是嫌棄我不能再生,故意找借口不要我了。 后來我才知道,只怕是你大哥早已知道了什么。我姓段,明氏一族倒下,也有段家在背后推波助瀾。我若是跟著去了西北,明氏族人會恨我,只會讓生活更艱難?!?/br> 她的眼淚又滑落臉龐,放下茶杯拿出帕子擦拭了,轉(zhuǎn)頭四下看了看才輕聲道:“我四處打聽你大哥他們的消息,西北離得太遠,能得知的也只是一星半點,說父親平時免費教人讀書習(xí)字,看管的人也沒有為難他們,日子還算過得去,程哥兒也長高了許多?!?/br> 明令儀見她提到程哥兒又開始悲慟萬分,忙安慰道:“程哥兒有大哥還有阿爹阿娘照看著,不會有事,你且放寬心。” 段蓉怔怔看著她,半晌后方難過地道:“儀meimei,母親她沒有走到西北,在半路上就病倒去世了?!?/br> 明令儀倒水的手停在半空中,她沒有見過蔡夫人,在偶爾聽到秦嬤嬤提起時,也只是她如何溫柔善良,如何寵原身。到了這個陌生的異世之后,她只管著怎么在國公府內(nèi)活下來,幾乎沒有想過原身的父母親人。 段蓉見明令儀呆住許久也未動彈,以為她驟然聽到噩耗傷心過度,急著安慰道:“儀meimei,母親身子本來就不好,到了西北也只會受更多的罪,如今人死不能復(fù)生,你千萬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明令儀凄然笑了笑,頷首謝過她道:“我醒得,事情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再多的悲傷也淡了。” 段蓉見她沒事,總算呼出了口氣,瞧了瞧外面天色已晚,忙起身道:“我與阿娘住在山下的莊子里,外面下雨下山不易,再黑點就不好行路,我先回去了。” 明令儀起身送她出門,到了門口她又停下腳步,輕聲問道:“他會原諒我嗎?” 沉思許久,明令儀坦白地道:“我不知道?!?/br> 段蓉沒有回轉(zhuǎn)身,聲音似泣似訴:“嫁過虞郎那般的男子,我怎么再看得上別的人?” 她走了許久,明令儀耳畔似乎還回蕩著她幽怨的神情。用完晚飯后她坐在榻上又陷入了沉思,秦嬤嬤在旁邊轉(zhuǎn)悠了幾次,實在是忍不住問道:“夫人,段娘子可帶來了西北的消息?” 明令儀知道秦嬤嬤關(guān)心的是蔡夫人,不忍將實情告訴她,點點頭道:“只說了一些,說是家里人都好?!?/br> 秦嬤嬤松了口氣,雙手合十連著四下拜了拜,才嘟囔道:“不是我說,段娘子怎么能跟老夫人比,別說提出合離,就算是直接休了她,她也會眼都不眨徑直跟了去。 我只聽到段娘子一直在屋內(nèi)哭,真不明白她在哭什么,程哥兒還那么小,她這個做阿娘的也忍心拋下不管??尢旌暗刂徽f左右為難,真正孰輕孰重其實當(dāng)下就見了分曉?!?/br> 明令儀訝然,想不到秦嬤嬤還有這般見解,其實她說得也算對,段蓉不管再傷心,她還是很快就要再嫁,來這里哭訴,嘴里說的那些話,不知是在發(fā)泄還是在安慰她自己。 喝了熱茶明令儀的頭還是愈發(fā)沉,便早早洗漱上床歇息,秦嬤嬤才吹熄燈走出門,一陣nongnong的酒味撲進鼻尖,她倏然睜開眼驚覺起身,霍讓低低道:“別怕,是我?!?/br> 明令儀心中惱怒,探身從床尾摸到外衣穿好,掀開被子摸索著下床,屋子里黑,她才摸到秦嬤嬤放在床邊案幾上的火折子,被他伸手按住了:“別點燈,這樣就好?!?/br> 黑暗中只能見到他身影的輪廓,細(xì)碎的動靜卻能清晰可聞?;糇屚蝗患由畹暮粑?,與之加快的心跳,伴著酒味蔓延開來。 明令儀不知自己是病了還是醉了,一切恍惚得又不真實。 霍讓從懷里摸出酒罐仰頭灌了幾口,酒落肚之后,并沒有讓他鎮(zhèn)定,反而更加情怯,良久之后才道:“杜琇給你難堪了?!?/br> “嗯,無妨。”明令儀開口,聲音有些暗啞,她摸了摸火辣辣的喉嚨,緩緩道:“你怎么喝酒了,方外大師準(zhǔn)許在廟里能喝酒嗎?” “他不許的事情太多,不用管他?!被糇屆黠@不耐煩,跟著又飛快道:“杜琇你也不用理會,杜家人都是虛偽又惡心的蛆蟲。你有沒有生氣?” 明令儀搖了搖頭,怕他看不清,又開口道:“我不生氣?!?/br> 霍讓呼出口氣,聲音中帶上了些喜悅:“你去祭拜了阿娘,后來我也去了,跟她說了是你?!?/br> 明令儀嘴張了張,最后還是干巴巴地道:“應(yīng)該的?!?/br> 霍讓卻反駁道:“怎么說應(yīng)該呢,如果別人死了,我就不會去隨便祭拜,大家又不熟悉,并不是出自真心,不過為著這樣那樣的規(guī)矩禮節(jié),說不定心里還在嫌事多呢。 我也不喜歡阿娘的祭拜有人跟著來,杜琇卻來了,還帶著羽林軍虛張聲勢,你瞧見她頭上那頂珠冠沒有?就像乞兒得了件華服,連臉上的污垢都沒來得及洗凈,便迫不及待套在了身上?!?/br> 杜相出自寒門,勤奮苦讀才考取了功名做了官,林老夫人卻是出自名門望族林家,并沒有霍讓說得那么不堪,看來他是氣狠了。 “嗯,林老夫人還帶來了我以前的大嫂,說她要再嫁人了,我們姑嫂一場讓我們再說說話。后來大嫂又來見了我,說阿娘在去西北的路上已去世?!?/br> 霍讓臉上的血色迅速退去,他喝酒后好不容易得來的勇氣,瞬間退散得一干二凈。 “霍家對不起明家,你別難過......”他說不下去了,一顆心慢慢墜落到深不可測的谷底。 他喜歡亂七八糟的東西,不讓自己沉溺于某一種愛好。因為一旦他開始專注,他喜歡的總是會被毀掉,幼時是他的阿奴,長大學(xué)習(xí)時是某個喜歡的先生。杜琇進宮后,連他喜歡的關(guān)撲小唱,她都會派人去查個清楚。 現(xiàn)在他還沒有完全的把握能搬倒杜相,如果杜琇知曉他停留在福山寺不愿意回宮,是因為她呢? “你早些歇息吧,我走了?!彼桓以偻朐偻A?,只匆匆說完瞬即轉(zhuǎn)身離去。 第35章 無 一夜雨疏風(fēng)驟, 清晨陽光照進窗欞,光影中塵埃飛舞。明令儀半倚靠在床上看了許久,還是忍住全身的酸軟無力, 掙扎著爬起了床。 秦嬤嬤將熱水匆匆提到凈房,又匆匆走回臥房。先是盯著明令儀的臉上下打量, 拿手背貼了貼自己的額頭后再貼到她的額頭上, 心疼又自責(zé)地道:“哎喲我的夫人, 瞧你額頭都熱得燙人,昨天還真是著了涼,都怪我老糊涂了, 晚上你不要我們值夜, 我們就真沒有值夜, 都是我的錯……” “夏薇, 夏薇?!鼻貗邒咧泵艙P聲叫了幾聲, 伸手將明令儀穿了一半的衣衫往下脫:“快別起來,回床上躺著歇息去。” 明令儀哭笑不得,按住秦嬤嬤的手道:“躺著全身都疼,外面天氣那么好,我不過是有些著涼發(fā)熱而已, 這病就該出去山間多走走,才能好得快些?!?/br> “哎呀我都聽你的,你快少說話,嗓子都啞了?!鼻貗邒咭化B聲地道,手腳麻利幫著明令儀重新穿好衣衫, 夏薇也進了屋,她急著吩咐道:“你快把早上小師傅送的藥拿進來?!?/br> 夏薇見明令儀面孔潮紅,臉上帶著淡淡的疲倦, 不用問也知她病了,忙跑出去將小沙彌早上送來的一大籃子藥捧來放到案幾上。 “夏薇早上去提飯食,說藥是特地送來給夫人的,我當(dāng)時還納悶,好好的誰吃藥啊,當(dāng)真晦氣。原來大師早知道夫人病了,大師難道真會算命嗎?” 秦嬤嬤邊伺候明令儀洗簌,邊絮絮叨叨,又不時擔(dān)心地打量著她,眼里滿是憂慮與緊張,好似她已病入膏肓般。 明令儀垂著眼眸沉默不語,大師不會掐指算命,昨晚見到她的是霍讓,雖然他什么都沒說沒問,又是在黑暗里,卻憑著聲音將她的情形摸得八九不離十,敏銳得令人心驚。 他不會只嘴上虛假關(guān)懷問候,從來都是默默去做。讓方丈大師親自出馬來幫她瞎指明莊風(fēng)水,讓高莊頭摔斷腿,給她送來乾一,幫她找來曾二老爺,給她送藥。 可他自己面對朝堂與后宮,身上肩負(fù)著霍家江山的大任,前面危機重重,過得只會遠比她更為艱難。可他從不訴苦,只給她說那些開心的小事,唯獨那次的信,算是他難得的發(fā)泄吧。 她細(xì)想,原來他已不動聲色為她做了這么多事??墒菓{什么呢,她何德何能得到他的這份保護?她并非十全十美之人,甚至冷酷無情,心里全是得失算計。 就算是身邊貼身伺候的兩人,除了秦嬤嬤,連著對夏薇還有所防備,會套她的話,看清她有多少忠心。 正因為太明白,所以她會掙扎拒絕,怕會萬劫不復(fù)。知道他喝酒是為了壯膽,她知道他究竟想說什么,更了解他心思細(xì)膩敏感又柔軟,所以能不動聲色拿明家的事出來說,準(zhǔn)確無誤堵住了他的嘴。 洗漱完來到案幾前,桌上擺滿了藥與飯食,夏薇指著碗里黑乎乎的藥湯說道:“小師傅說了,喝了這個可以退熱?!彼帜闷鹎啻晒蓿议_罐子,里面香甜的氣味散開,nongnong的藥味很快被沖淡了些。 “這是枇杷膏,小師傅說用溫水沖了喝,可以止咳潤喉?!毕霓狈畔妈凌烁?,又揭開另外的罐子一瞧,登時樂得叫出來:“還有蜜餞呢,大師還真是細(xì)心。” 明令儀眼里浮上淡淡的笑意,端著藥碗放到嘴邊聞了半天,最終定下心來,揚著頭一鼓作氣全部喝下了肚。秦嬤嬤忙遞上溫水漱口,夏薇也及時送上了蜜餞,酸甜在嘴里蔓延壓制住了苦味。她以前從不喝這些湯藥,這時發(fā)覺湯藥也沒有那么難喝。 才用完早飯,方外大師就來到了她的小院。 明令儀有些驚訝,方外大師雖然一直在福山寺,卻極少走出來見外人,沒想到才吃完藥他又親自來了。她忙將夏薇與秦嬤嬤都打發(fā)了出去,恭敬地道:“多謝大師施藥?!?/br> 方外大師滿臉的煩躁,瞪著她道:“伸出手來?!?/br> 明令儀有些懵,卻仍然聽話伸出了手臂。方外大師切上她的脈,片刻后道:“不過是著了些涼,只要好好歇息幾日便會好,連藥都不用喝?!?/br> 原來又是霍讓拜托方外大師來給她看病,不過他自己人呢? 方外大師簡直滿肚子的苦水,抱怨不停:“真是,還以為你患了不治之癥呢。大齊圣上半夜不讓人睡覺,生拉活拽要讓我來給你看病。我聽他一說就知道你的癥狀,可他偏不聽,還說拖久了會愈發(fā)嚴(yán)重。啊呸,大晚上的把人吵醒,才會患大?。∮质亲ニ幱质鞘刂鵂t子熬藥,嘖嘖嘖,怎么說都是堂堂大齊的圣上,我還以為見到的是誰家的婆子呢。 你說我這么大年紀(jì),一大把老骨頭身子又弱,真是不懂得尊賢敬老,大清早又將我吵醒,說你已起床,這時不會把你吵醒。這人的命啊,真是不同,吵醒我怎么不算吵醒,吵醒你就算是吵醒呢?” 明令儀完全呆住了,慢慢地,眼里蒙上了層水霧。她努力眨了眨眼睛,微笑著頷首施禮:“此事因我而起,圣上也只是憐惜我孤苦無依,更是仗著大師心慈才會如此行事,還請大師原諒?!?/br> 方外大師目光炯炯,仔細(xì)打量著她的神色:“明夫人,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就算是見到阿貓阿狗遭難,我也會施以援手,所以你無需感到歉意。只是明夫人,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心懷慈悲,過后你且看他?!?/br> 他的眼神太過凌厲,令明令儀忍不住后背發(fā)寒。她繃緊了身子,平靜地道:“大師的話我不明白?!?/br> “明夫人是明白人,豈會不明白貧僧所說的話?!狈酵獯髱熂t光滿面的臉上,重新浮上了溫和的笑容。明令儀聽到他將自稱變成了貧僧,心里防備更重,只抬眼靜靜看著他。 方外大師搖搖頭,嘆道:“你看你,眼神跟那小子一模一樣,所以你們是同路人。不,他遠比你善良,也比你傻。如今貧僧勸你一句,苦海無涯回頭是岸?!?/br> 明令儀心里了然,方外大師無非在指責(zé)她不該報仇。她不由得笑了起來,問道:“大師,還有句話還叫感同身受。大師自是心懷慈悲的有福之人,這世上還有許多沒有大師這般福澤深厚之人。我若慈悲,大師下次該主持的,就是我的法事了。 如果勸人向善真能有用,那為何又要立律法?大師肯定要說我參不透沒有慧根,還心胸狹窄蠢笨不堪教化,對,我就是這樣之人。圣上是遠比我心善,可他過得比我難多了,如今我能坐在這里跟大師說這席話,也是因為我的不慈而爭取到的?!?/br> 方外大師越聽眼睛瞪得越大,最后大大地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怪叫道:“啊喲,我不過說了一句話,你倒說出長篇大論來反駁我,我覺著你該去讀書考科舉,別的不說,你的策論定能拿個頭等?!?/br> 他撫著胡須,氣得直喘粗氣,“再說我是出家人,出家人看到你殺人,難道我不得勸一句施主切莫殺生,還要在旁邊鼓掌說殺得好?我可是吃勸人向善這碗飯的!” 明令儀直聽得瞠目結(jié)舌,看著他氣咻咻說得眉毛胡子亂飛,噗呲笑出了聲,覺著不妥又忙垂下了頭。 方外大師聽到她笑,斜睨著她滿臉不悅,蹭一下站起身,氣呼呼地道:“我走了,藥你愛吃不吃,不對,藥你還是繼續(xù)吃。蜜餞枇杷膏那小子做得還真是不錯,平時我從未吃到他親手做的,還是沾你光才搶了那么點。唉,人心不古,不知孝敬尊長嘍?!?/br> 明令儀笑著恭送方外大師出門,卻被他嫌棄地攔住了,“送什么送,又不是不知道路,麻煩?!?/br> 太陽高照,庭院里灑滿了陽光,廊檐下的地面上也鋪上了一層暖意。明令儀低垂著頭,腳踩在那團光中,又縮回來,看著光影明明滅滅,心中漸漸堅定,臉上的喜悅越來越濃。 她喚來夏薇秦嬤嬤,抬頭望著碧藍的天空,微笑著道:“我們出去找個人。” 秦嬤嬤與夏薇面面相覷,她們從未見過明令儀如此輕松快活的樣子,被她身上的喜悅沖得鼻子直發(fā)酸。她似乎很急迫,嫌走回廊太慢,徑直從庭院中間穿過,來到院門邊雙手拉開大門,突然停住不動了。 院門外,赫然立著曾退之。 他明顯愣住了,目光深深打量著她,眉毛微蹙神情疑:“你這是要去何處?” 明令儀如被一桶冰水兜頭淋下來,心慢慢冰冷墜落,笑意僵在了臉上。她猜測不到曾退之的來意,極力穩(wěn)住心神垂下頭曲膝施禮,恭敬地道:“前去大殿誦經(jīng),國公爺前來是有何事?” 曾退之抬頭看了看太陽的位置,抬腿往院子里走去,不悅地道:“這時才去誦經(jīng)?是早課還是晚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