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番外 落雪無聲

    澹臺鏡一直記得,那個男子走的時候對她說過,要等他回來。

    那個男子從來來去瀟灑,那次卻是第一次同她作出了承諾。但又或者他并不適合承諾，所以在他離開之后，很快便傳來了消息——戒主洛雪蕪受了重傷逃進了醉月谷之中，之后便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澹臺鏡自然不會在聽風亭一直等著，所以她親自趕去了醉月谷，找遍了所有她曾經熟悉的地方，卻全然不見他的蹤跡。

    他不見了，失蹤在那她曾經最熟悉的地方，便只留下了她孤身一人。

    但既然沒有得到消息，她便不相信她已經死了。她卸下了聽風亭之主的身份,在他們曾經的住處長久的呆了下來，一年兩年便這樣過去了，她從一開始的日夜盼望到后來的茫然遲鈍，一夜夜消耗下來，她甚至有時候會忘了自己一直住在那屋子當中究竟是為了什么。

    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上有了白發(fā)。

    她不想這般任自己慢慢老去，她還未等到洛雪蕪，那個時常帶著肆意的笑容與她說話的男人還沒有回來，她不希望自己有任何的改變。她找到了澹臺清風，用了許多的手段終于找到了讓自己不再衰老的辦法。

    那說得上是一種邪功，修煉的人面貌幾乎不會有任何改變，但她絕不能夠動武，只要動了真氣，那功力便會朝著全身散去，雖然短時間內武功大增，但身體也會經不起這般內力的沖撞而在很短的時間之內死亡。

    荒唐至極的功夫，但她卻毫不猶豫的練了下來。

    十年百年，眨眼一瞬。

    澹臺鏡從未想到自己能夠等那么長的時間，她只是坐在那間屬于他們的屋子里，將每一件事物拿起來回憶一遍，將每一處微沉都抹去，便好似那人從未離開過一般。

    時間過得越久，她對于過往的記憶便越模糊。

    一年，她知道她在等洛雪蕪歸來，同往常一樣懶懶笑著她的大驚小怪。

    十年，她知道她在等洛雪蕪歸來，或是說一兩句話，或是將她擁住。

    二十年，她知道她在等洛雪蕪歸來，等他做什么，說什么，卻說不清了。

    五十年，她知道她在等一個人歸來，等的人究竟是誰，她自己也不大明白了。

    到了一百年之后，她甚至已經忘記了自己一直呆在同一個地方究竟是為了什么，又是為什么每天會做同樣的事情，為什么時不時便會將頭轉向窗外，好像是在期盼著誰經過門外那一條蜿蜒的路，來到自己的面前。

    她記不清這許多的東西，她只知道每日按照同樣的軌跡過著，或許有一天便會改變了。

    她的確等到了一個人從門前那一條路來到自己的面前，那人是一名穿著道服的老者，白發(fā)長髯，仙風道骨。那是澹臺清風，她存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澹臺清風將她自混沌中重新喚回了過來，告訴了她三個消息，寧州城中發(fā)現(xiàn)了一具百年不腐的男尸，他懷疑那是洛雪蕪的尸體。而知道這個消息之后，又有了許多人想要打醉月谷戒冢的主意。最后一個消息是，慕容世家想要對聽風亭動手，他今后或許沒辦法再來看她了。

    澹臺鏡靜靜地聽著這些話，沒有更多的反應，只是間或抬眸去看窗外的夕陽，想看看是不是還會有人從那條路上走過來。

    但沒有。

    澹臺鏡輕輕嘆了口氣，問了澹臺清風一個問題：“我呆在這里是為了什么？”

    “為了等一個人，那個人叫洛雪蕪。”

    這么多年的記憶似乎被裝在一個盒子里面，隨著澹臺清風這一句話敲碎了盒子，那些記憶又變成了條條荊棘將澹臺鏡給整個纏繞了起來，她唯有大口的喘息，然后沉默地面對澹臺清風。

    第二天，澹臺鏡離開了這個生活了整整百年的地方。

    澹臺鏡先是去了寧州城，到了那挖出男尸的院子外面，卻是再也沒有辦法往前走一步，她靜靜站在那里，看著整條巷中來來往往的人，看著隔壁面館那些吃著熱騰騰的面的人，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呆在這里。

    她應當是在深山當中，住在屬于兩個人的屋子里，只聽那一人講話，只看那一人。

    離開了這世間的喧囂這么久，她已經無法再這般融入了。

    她離開了寧州城，到了醉月谷之中，經過了那條溪，那棵樹，那山洞和熟悉的小屋。那些低矮的灌木都長高了，她有好幾次甚至分不清究竟自己應該走哪一條路。

    再后來，她在林中遇見了宋星，接著又遇見了施瑤和越知霜，之后的一切發(fā)展都讓人未曾預料到，一直到最后她聽見施瑤說出了那個已經在腦中深刻了許久的名字。

    洛雪蕪。

    洛雪蕪還活著，并且他們很快便能夠見面了。

    既然他回來了，那么她便一定要見到他，所有的阻撓都必須消失，即使只能夠見他一面也都無怨了。

    她將那些阻止她與洛雪蕪相見的人都殺了，無可避免的用上了內力，但她卻是毫無知覺，她只是想在第一時間見到那個叫做洛雪蕪的男子，就那般驚喜的站在他的面前，告訴他她這么多年了一直在等他，甚至還可以帶著一絲驕傲帶一絲委屈。

    殺人，趕路，澹臺鏡用了最短的時間到了聽風亭之外，因為她知道現(xiàn)在聽風亭有難，而洛雪蕪若是真的在，他一定也會第一時間來到聽風亭。然而她到的時候并沒有看到洛雪蕪的身影，只是慕容熙帶著一群人圍攻了聽風亭，她唯有出手與慕容世家的人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