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種程度的愧疚和自我厭惡……不止是家破人亡。

    如果對方原本和她一樣是個無憂無慮的富家小姐，那溫蒂起碼得害得對方家里的公司破產(chǎn)，父母在年幼的女兒面前跳樓自殺，而對方在強烈的刺激下失足跌落高樓，被救活后不僅落下終身殘疾還精神失常。

    即使溫蒂是個玻璃心，起碼也得到這個程度，才配得上這么強烈的愧疚和自我厭惡。

    原本溫還想問問溫蒂到底干了什么，現(xiàn)在看來還是算了，她想知道的是愉快的部分，不是痛苦的部分。

    “然后呢？”她問。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睖氐傥⑿ζ饋?，這個笑容里有非常真誠的快樂：“有一段時間，我覺得她就是我的守護神。我們一起學(xué)習(xí)，一起玩耍，她給我人生中最快樂的經(jīng)歷?！?/br>
    “她和你讀同一個學(xué)校啊。”溫好奇地插嘴。

    “對?！睖氐俚男θ菔諗苛艘幌?，“你知道《天鵝湖》對吧？我跳白天鵝的部分，她跳黑天鵝的部分?！?/br>
    “我知道?！睖仂`活地踢腿，“我給娜塔莎跳過一小段?！?/br>
    “……她是個有點瘋狂的女孩，又瘋狂又自我，而我在她的影響下變得不那么溫柔和淑女。學(xué)校的老師向父親反映了這個情況，于是父親問我為什么不能在學(xué)校里交到朋友，我沒告訴他我已經(jīng)有一個朋友了?！?/br>
    “但我再也沒有理會過我最好的朋友。她影響了我?！?/br>
    “朋友比不過父親，很合理。這是你做得出來的事情，我一點也不意外。”溫嘲笑道，“但你現(xiàn)在肯定已經(jīng)知道在朋友和父親之間到底是誰更靠譜了?！?/br>
    “一開始是我不理會她，后來是我試著和她說話，但她再也沒理會我?！睖氐僬f，“我還是和她說話。在我難過的時候，在我委屈的時候，在我遇到難題不知道該怎么做的時候……”

    “我沒感覺到你把她當(dāng)朋友啊?！睖刈炜斓卣f，“聽起來她就是個你需要了才會想起來的工具人。”

    “……”

    溫舉起雙手：“好了我不插嘴了，你繼續(xù)說?！?/br>
    “她又理會我了，但我能感覺到事情有了變化，她變得更冷酷，脾氣也變得更壞。這次我很小心地控制著自己不受她的影響，她也不介意這點?！睖氐僬f，“我很小心地維持著我們之間的友誼，直到當(dāng)我回到哥譚后被綁架——她和我在一起，也被綁走了?！?/br>
    溫心想看來那個朋友不僅是個工具人，還是個被溫蒂連累的倒霉蛋。

    “我嚇得完全說不出話來，她卻膽子很大地和綁架者聊天。綁架我們的人就是個瘋子——可是她和瘋子很投緣。”

    溫心想這個和瘋子很投緣的人是你口中的朋友好嗎，你自己本來也不怎么正常。

    “我暈血。”溫蒂說，“所以我不是很清楚當(dāng)時具體發(fā)生了什么，我只記得當(dāng)我清醒過來，我就在醫(yī)院里，管家在旁邊照顧我。后來我隱約從新聞和父親的態(tài)度里感受出來，是她救了我。”

    溫舉起手。

    “你說?！?/br>
    “這些記憶讓你覺得愉快？”溫停了一下，“你的負面情緒多得快溢出來了。”

    “很愉快?！睖氐倩卮?，“不愉快的部分都是……都是我自己的問題?！?/br>
    “那然后呢？”溫猜測道，“你父親又不準你和你朋友聯(lián)系？”

    “……”

    “還真被我猜中了。天，你的態(tài)度也太具有人類劣根性了?！睖卦u價說，“能擊敗瘋子的人在你眼中和瘋子是同一個類型。其實我也難免會這么想，但要是有瘋子救了我，全世界誰怕她都行，就我沒資格怕她。”

    溫蒂明顯感到承受不住。

    奇怪的是她這次沒有口出惡言，說些“你怎么不去死”之類的常規(guī)話。她逃避一般閉上眼睛，神色脆弱得讓人愛憐。

    “我一直很喜歡她?！睖氐俨恢朗寝q解還是自言自語地說，“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她是我……最好的朋友?！?/br>
    “你可能從來沒從這個方向去思考過，可你的性格和你的表現(xiàn)簡直就是你父親的翻版。”溫說，“他們愛你又傷害你。你也是這么對待你愛的人?！?/br>
    “我發(fā)現(xiàn)了。”溫蒂卻說，“我發(fā)現(xiàn)了，但無法改變?！?/br>
    “噢?！睖卦尞惖貞?yīng)了一聲。

    “那就是我為什么并不真的恨他們，我的父親，我的哥哥們，我的弟弟們……我不恨所有人的原因?！睖氐僬f，“我無法改變?！?/br>
    他們也無法改變。

    她說：“這不是我想要的結(jié)果?！?/br>
    這也不是他們想要的結(jié)果。

    “我最后一次離家出走，也不是為了讓他們后悔或者……讓他們痛苦?！睖氐僬f，“我……”

    她深深地凝視著溫，眼中似乎閃爍著淚光。

    我對很多人感到抱歉，但你是我最難面對的人。

    溫不知道溫蒂沒說的話是什么，她猜：“所以你離開你自己的世界，是為了讓你最好的‘朋友’能擺脫你？為了防止你又在心情惡劣的時候去找她？”

    “算是吧。”溫蒂低聲說。

    “我只是搞不懂她為什么總是愿意幫你?！睖卣f。

    你為此而生。

    溫蒂說：“她習(xí)慣了?！?/br>
    “我很不喜歡這個理由?！睖卣f，“但這個理由很有說服力……就像你無法改變自己一樣，她也改不了這個習(xí)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