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頭發(fā)要不要剃？”徐希晨摸著他那頭濃密的頭發(fā)笑問老同學道。

    他上次也剃了，回家后又長了出來，那次住院他還捂白了，頭發(fā)長出來后看樣子還年輕了幾歲，和一天拉長著個臉舍不得笑的顧小容在一起被人襯得更加年輕，誰都看不出來其實他是哥哥。

    “剃?！绷譂p輕頷首。

    “會不會瘦得很快?。俊毙煜３坑謫?。

    “會?！绷譂值?。

    “唉，”徐希晨笑著嘆氣，朝又拉著臉不說話的顧容道：“你好不容易養(yǎng)肥的我，這下好了，又要回到解放前了?！?/br>
    “我們多吃點，”這下顧容說話了，他過來坐到穿著病服坐在床上的徐希晨身邊，“我請了一個很會做營養(yǎng)餐的阿姨?！?/br>
    “重金挖過來的？”徐希晨調(diào)侃。

    “嗯。”顧容點頭，是花了不少錢。

    “中午吃點，我們下午開始，我先走了?！睕]有想象中的眼淚，這兩個總是意見不一的人也沒有爭吵，顧容更沒有失控發(fā)飆，一切平靜得就像事實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可沒有這些，林濤反而比他想象中的更要難過不少。

    你明知道花總有一天會凋謝，可你看著它真的開始謝落的那一天，你面無表情，可心里的難過就像秋天紛紛揚揚的落葉一樣落在地上，化為細針，扎得你的胸口密密麻麻都是傷口，而見慣了悲喜生死的成年人，連眼淚都不好意思流一滴，連嘆氣聲也得咽在肚子里，不想再在人家的傷口上再刺人家一眼。

    林濤覺得自己無法再在這里多留一秒，說完他就走了，他走后，徐希晨抬頭笑道：“你幫我剃？我們回家剃吧，上次買的剃頭刀我收起來，我知道放在哪?！?/br>
    “我叫阿姨拿過來?！鳖櫲莸?。

    “回家剃吧，”徐希晨握住了他的手，道：“我還想回家仔細看看家里?！?/br>
    下次回去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顧容僅僅遲疑了一下，也就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他道：“好?！?/br>
    他們剛到停車場就被攔下了，林濤聞訊而來，一找到他們遠遠地就開始暴喝：“你們?nèi)ツ模坎恢老挛缇鸵纤幜?？?/br>
    徐希晨和顧容手牽著手往他們的車輛走得美滋滋，轉(zhuǎn)頭就見老同學一副他們逃避治療的模樣哭笑不得，“我們回家剃頭?！?/br>
    “醫(yī)院里有專門剃頭的地方，你想剃護士長親自給你cao刀！”

    “那太浪費了，哈哈，主要是我想讓顧容給我剃，”徐希晨晃了晃他牽著的那只手，笑說著頓了一下，最后還是選擇了跟老同學實話實說：“還有我想回家看家里一眼?！?/br>
    可能是他的最后一眼。

    他和顧容的家，是他們兩個人共同鑄造而成的，徐希晨從來沒有這么強烈地想回到他們的家過。

    他是真的好想回去看一看，聞一聞那滿是他們倆人味道的地方。

    他想回去。

    “cao，什么毛病?！绷譂戳怂谎?，徐希晨是在笑著，可他眼睛里的紅完全出賣了他此時的心情，林濤罵了一句臟話，他脫了身上的白大褂，“我跟你們一起回?！?/br>
    “行。”徐希晨還有點求之不得。

    三人上車，顧容上了駕駛座后，已經(jīng)上了副駕的徐希晨回頭看了后面的老同學一眼，林濤用眼神示意他有屁快放，徐希晨笑，道：“要不你來開車，我和顧容坐后面？”

    林濤白了他一眼，又開了剛剛關上的車門。

    徐希晨等著顧容和他一起坐到了后面，等林濤開了車，車子剛剛起步，他聽后面他那和伴侶膩歪個沒完，這個時候還牽著手的老同學在說話：“嚇壞了吧？你的手都冷了。”

    林濤下意識看向后視鏡，只見顧容那張煞白的臉上，他的嘴唇一片死白。

    第十二章

    一路顧容都沒有說一個字，徐希晨原本打算得好好的，但在堅硬的愛人面前，從來不輕易動搖的意志再次對顧容投降，挺直的腰背也軟了下去，頭靠在了顧容的肩上。

    他不想對顧容表現(xiàn)出太多依靠，讓顧容不得不堅強起來，可感情哪是想當然能左右的，眼前面對的人如此真實，他的悲傷如此真切，這讓徐希晨軟弱。

    他的頭一靠上去，冰冷著臉看著車外的顧容轉(zhuǎn)過了頭來，低頭看著他的臉孔突然間就柔和了下來，溫柔得不可思議。

    徐希晨側(cè)頭就看到了他柔和的眼，心里又酸又疼，心口肋骨那塊疼得讓他無法呼吸。

    他經(jīng)歷過人生，知道死別是這個世界上絕對無法挽回的傷痛，就如他父母和meimei的過逝，這世上他再無親人，不會再有人成為他的爸爸mama和meimei，他走了，顧容就不會再有一個叫徐希晨的愛人。

    無人可取代，活著的人在活著的每一分鐘都會想起自己的失去，尤其他們?nèi)说街心?，是人生當中在前面的?jīng)營鋪墊之后收獲最佳果實的時候，這個時候的失去不是誰都能熬得過去的，就像他爸爸，在失去妻子和女兒后一夜白頭，從此以后再無求生意志。

    顧容比他爸還慘，他爸當時至少還有他，而顧容已經(jīng)誰都沒有了，這個人本來就因幼年喪母情感偏執(zhí)，徐希晨用了很多年的愛意把他扭正過來，他很怕他走后，就算顧容已經(jīng)明白這世間的種種不得已，恐怕也不會再走出去。

    這些都是難題，以至于徐希晨看到他們的家的那一刻無比悲愴，懷疑自己過往一生是不是也過于偏執(zhí)，用情太深，愛得又太過于濃烈，以至于只用了短短半輩子，就把別人可能一輩子才花得完的感情都用光了，提前結(jié)束生命，還把顧容害得這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