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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愿逢千日醉(1v1 h)在線閱讀 - 第二十四章檀郎(h)

第二十四章檀郎(h)

    (一)

    更深露重。

    李崔巍抱著重傷的李知容回了自己的宅邸,治傷到半夜,換下的傷布觸目驚心,清洗掉數(shù)盆血水。

    不知過了多久,她身上的傷才被全部處理好。他怔怔坐在一旁,接著一聲長嘆。

    窗外鳥聲窸窣,天光竟已亮起來。他掀簾出門,卻見院中熹微晨光里,站著一個人。是此前他拜訪過的麟臺正字陳子昂。

    “聽聞二位大難不死,特來道喜?!?nbsp; 他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箋,是之前李崔巍給他的那封。

    “既然李太史沒死,這信自當(dāng)物歸原主?!?nbsp; 之后又此地?zé)o銀叁百兩地擺擺手:“在下可未曾拆來看過?!?/br>
    李崔巍拿過信,兩叁下就將它撕了個干凈。陳子昂于心不忍地?fù)u頭,攏著袖子旁觀之余,忍不住插嘴道:

    “李太史這一番真心,當(dāng)真不讓容姑娘知道么?!?/br>
    李崔巍抬眼,陳子昂連連后退:“在下猜,猜的?!?/br>
    李崔巍自言自語:“不知道,于她才是最好。”

    陳子昂不置可否,只是再次行禮道別。晨風(fēng)吹過,衣袂飄舉,有仙人之姿。

    李崔巍道謝之余,還是忍不住問他:“陳正字可知,容……李中郎為何,會受此重傷?”

    陳子昂揶揄地看他一眼:“既已打算和美人楚河漢界涇渭分明,問這許多,又有何用?”

    李崔巍被噎得一時無話,晨光在一瞬間灑滿院落,陰陽交替,旭日東升,陳正字就在此時拱手離去,仿佛消失在晨光里。

    洛陽城中,此時多的是酣醉不醒的男女。這是座縱欲的城市,連潑出的脂粉水中都飄蕩著及時行樂的詩句。唯有真心,是無人稀罕的過時之物。

    李崔巍卻肅然立在院中良久,將撕碎的信箋扔到水池中,眼看著紙上的墨字化為模糊。

    (二)

    李知容醒來時,天光已經(jīng)是大亮。

    她四顧屋內(nèi),卻沒有看見李崔巍。

    她惦記著昨夜此人的傷勢,當(dāng)時他的情形,也像是中了什么藥毒的樣子。于是急匆匆下地,胡亂披了件外衣就往外跑。

    然而剛掀開門簾,就看見李太史好端端地在院中練劍。

    他平時很少用刀劍,也是因鸞儀衛(wèi)中多的是武藝超絕的殺胚,幾乎輪不到他出手。但他是茅山上清派宗師白云子親傳的弟子,皆熟習(xí)內(nèi)功心法,劍藝自然純熟。

    她倚靠在門前看了許久,他的劍勢流風(fēng)回雪,翩若驚鴻,不像她師傅王將軍的隴西刀法那般凌厲,也不像黑齒俊的高麗刀法那樣霸蠻。他自有他的章法。

    等他一套劍練完,她才飛奔著跑過去,從背后緊緊抱住他。

    白檀香沉靜的香味被熱氣蒸騰擴(kuò)散,她吸鼻子嗅了嗅,覺得心中無比安逸。

    李崔巍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回頭,待氣息平穩(wěn)后,才問她:“傷好些了嗎?!?/br>
    她埋首在他背后,像一只曬太陽的貓,只懶懶地回答:“我從小練功,是鐵打的底子。這點傷不算什么?!?/br>
    他艱難地回轉(zhuǎn)身,卻看見她赤著腳站在地上,不禁皺眉:“怎么不穿鞋。”

    她低頭,才發(fā)覺自己沒有穿鞋,于是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急著見你,便忘記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俯下身將她一把橫抱起來,往內(nèi)室里走去。

    她心中砰砰跳,手中緊攥著他素白襕袍的領(lǐng)子,像是生怕他跑掉。

    李崔巍小心地將她放到榻上,又替她蓋好被子,然而她卻還拽著他不放,將他扯了個趔趄,衣領(lǐng)敞開,露出幾道新刀傷。

    她驚叫了一聲,就要下床去拿藥。李崔巍將她按住,自己去拿了藥來,卻頗為見外地重新扣牢了衣領(lǐng)。

    “容姑娘,以后不要亂扯男子的衣裳?!?/br>
    “相好的男子也不可以嗎?”  她笑得眼睛彎起來,李崔巍卻偏過頭去。

    “相好的也不可以?!?nbsp; 他語氣卻是少有的板正嚴(yán)肅。

    他將傷藥放在一旁,卻將她的肩膀鄭重地扳向她,思慮良久,才艱難開口:

    “你此前說過,你與我之間,不過是露水情緣,這話,是否還作數(shù)?”

    她以為李太史此番要對她有一番真情剖白,于是笑吟吟地答:“作數(shù)?!?/br>
    “那么,今后便請容姑娘,繼續(xù)將李某當(dāng)做萍水相逢的男子,此前種種,是李某一時興起,今后還望容姑娘……另覓良人。”

    他眼神認(rèn)真,李知容將這句話顛來倒去想了許多遍,才反應(yīng)過來,他這是在跟她說分手。

    “李太史這是,要與我一刀兩斷的意思么。”

    他聲音鎮(zhèn)定如常,聽不出喜怒悲歡:

    “是。李某并非良人,容姑娘……不應(yīng)當(dāng)再與我糾纏?!?/br>
    “你是怕……日后會發(fā)生昨夜那樣的案子,我會被你連累,是嗎。”  她想也不想,仍在追問。

    他沒有回答,也不再看她的眼睛。

    “李太史,你抬頭,看著我?!?/br>
    他抬眼看著她。眉頭緊蹙,像在看一樁棘手的冤案。

    她眼里帶笑,聲音卻悲傷:“我何曾怕過死。你這樣為我布置后路,卻是低看了我?!?/br>
    良久,他才咬牙回道:“你的命,我賭不起?!?/br>
    房間里很安靜,他們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相對而坐,仿佛過了千百年。

    “原來如此。故而,就算我現(xiàn)在與你在一起,你也會日日憂慮,擔(dān)心我受牽連,無法真正歡喜?!?/br>
    她的眼神在此刻無比溫柔。李崔巍受不了這樣的眼神,這比讓他受凌遲更加難受。

    “懷遠(yuǎn)?!?nbsp; 她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開口卻像是自言自語:

    “我昨日破了一個極厲害的陣法。騎馬去鸞儀衛(wèi)的時候,一心想聽聽你的夸贊。”

    “我只想著,再痛也不要緊,只消能看見你,我的傷便都好了??赡憧偸遣辉?。”

    “其實,只要你能在我身邊,我便知足了?!?/br>
    李崔巍的手攥緊了又放下,他咬緊了牙關(guān),只是一言不發(fā)。

    最終,還是她站了起來。

    “好,李太史。我成全你。可容某今日離了你的房門,就再不來了。李太史,當(dāng)真不后悔?”

    她緩緩地穿衣、束發(fā),穿上革靴,系好束袖,拿起佩刀,動作比平常慢了許多。她遷延著,試圖在這屋里停上一輩子。

    然而他還是說了那句話。

    “不悔?!?/br>
    她扭頭便走。

    走出日光豐沛的院子,穿過植著幽竹的小徑。她與他的愛如同五月的牡丹花期,盛開時轟轟烈烈,花期一過,便毫無預(yù)兆地衰朽下去,她甚至找不到理由哭上一場。

    房間內(nèi),幽竹的婆娑樹影照著李崔巍挺拔孤寂的影子,屋內(nèi)仍殘留著她的香氣。他怔立在房中許久,才突然醒轉(zhuǎn)過來,四處翻檢,希圖找到一些她在他房中遺留的物件,哪怕只有一根頭發(fā)。

    最終他在床頭找到了一根束發(fā)的錦帶,是她昨日解下來包傷口用的。他握著它深深嗅聞著,又纏在手上,解下衫褲,坐在榻邊,手劇烈地動作起來。重重紗簾之外,看不見他的表情,幾刻鐘之后,他低吟一聲,錦帶上瞬間沾滿粘稠jingye。

    “阿容?!?nbsp; 他仰頭望著床榻頂端的錦花,眉目間第一次有了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