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紙牽十日緣
不大的圓桌,葉鶯團只待了一方小地,旁的被賀東占住。 男人身量偉岸,坐下后長腿縮得難受,索性伸長了,大喇喇地橫在葉鶯團椅凳后頭,攔住小姑娘的去路。 眼前的小姑娘矮,賀東是知道的,坐下后尤其,從他的角度可以瞧見人發(fā)頂,睡過一覺的發(fā)髻亂得徹底沒了樣子,即使葉鶯團用指梳理過幾次,還是落下一縷搭在白皙脖頸上,發(fā)尾戳進領口,勾著人目光不自覺順著想往里看。 月白小襖的厚領下頭透出一抹鮮亮紅色。 賀東很快意識到那是什么,漫不經心地轉轉脖子,邊活動筋骨邊說:“老子他娘的不認識字兒,很稀奇?” 土匪流寇不曾習文識字當然不稀奇,稀奇的是面前男人語氣聽著無奈,又隱約帶著點得意,不認識字有什么好得意的,葉鶯團把話憋在肚子里,怯懦地搖搖頭,隨后扶著袖口,提筆沾墨。 東寨里的墨不是什么好貨,幾個銅板一大壺的劣品,粗劣的羊毫筆,泛著發(fā)霉w跡的黃色糙紙。 賀東看著小姑娘不動了,擺正腦袋,指節(jié)扣扣桌子,“是要小的給您研磨才能下筆嗎?” “都沒有硯臺?!痹趺茨ツ~鶯團被聲音一驚,訥訥地四處看了看,回嘴道,想想還是把后半句話咽回去。 雖小姑娘說的是事實,但賀東怎么聽怎么覺得人是故意在唱反調,從善如流接了話,面具下照舊皮笑rou不笑,“小的下山給您買去?!?/br> “不用麻煩了?!比~鶯團沒有聽出男人的話里話,咬著唇躊躇道,“我就是不會寫?!?/br> 姑娘家的,頂多寫寫詩詞畫畫繡樣,誰會寫勒索信啊,還是寫自己的? 一拳打在棉花上,賀東也沒了脾氣,把桌上東西堆起來,騰出塊地方趴下去:“很簡單,就寫幾日后,交多少銀子來東山下,一手交錢一手交人?!?/br> 葉鶯團筆提得有些久,手腕發(fā)酸,才想先放下,桌上就趴了個大家伙,駭人面具挨著手背,冰冷的觸感令人不自覺縮手,墨點子差點就漸在了上頭。 小姑娘垂垂眼,內心深處叫囂著要在男人面具上畫個王八,可她不敢,撩撥野獸須子,會死人的,于是葉鶯團收起心思小聲問著:“幾日是幾日,多少銀子是多少銀子?” 軟綿綿的嗓音說著彎彎繞繞的話,聽得男人都困了,賀東看著人手指發(fā)顫,撐著腿又坐了起來,無所謂說著:“想待幾日就寫幾日,愿意給多少銀子就給多少銀子。” 反正就是走個過場,寨里弟兄的用銀也不從這里頭出。 終于可以放下筆,葉鶯團松了口氣,不由自主想到男人不識字,勒索信又是這般胡言,就不怕有人偷梁換柱騙他嗎,例如為保平安,夸下海口,答應以萬金,實則寫下的是…… 小姑娘涉世未深,什么想法都明晃晃寫在臉上,可賀東既然敢說出口,自然有后招,論玩花樣,還沒誰能b得過他。 “老子是不識字,可再找個人來確認一下數(shù)目并不難?!蹦腥说恼Z調變得緩慢,用著粗俗的自稱,卻不會叫人覺得他粗魯愚鈍,莫可名狀地添了幾分謀算在里,“給多給少,貴在心意,心意足了,老子交人的時候才至于缺胳膊少腿?!?/br> 賀東兩指捏著筆桿重新放回葉鶯團手心,男人慢條斯理地調整著人握筆姿勢,纖弱小手在他寬厚大掌的擺弄下如若無骨。 家人打小疼愛著的姑娘,十指不沾陽春水,指甲旁連一處毛躁倒刺都沒,原來亭亭玉立不單能形容人,還能形容指頭。 認真思考男人所言話語的小姑娘沒有注意到手上的動作—— 一個自稱不認字的男人,為何會對提筆姿勢如此熟稔? 待葉鶯團回過神,她又一次提起了筆,而男人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只這回是斜歪著身子,占了桌子一半,留出足夠的地方方便她書寫。 寥寥幾字而已,葉鶯團寫得很快,她放下筆,自然地遞過去想給男人過目,又后知后覺想起他不識字,是要等第三個人來驗對嗎? 賀東斜睨一眼娟秀字跡,說道:“寫的什么,念念。” “十日……”葉鶯團捧著紙,吹了吹未g的墨跡。 才開了個頭,男人直接打斷。 “十日?!辟R東蹙著粗眉,聽語氣對這個天數(shù)十分不滿。 葉鶯團以為男人是覺得日子太久耽誤他收錢,急忙解釋著,紙張在她手里被捏皺:“正值年關,家中事宜繁多,店鋪都要統(tǒng)籌盤點,我爹爹素來不擅這些,十日雖然耽擱得久,但銀錢絕對不會少,勞請您寬限幾天。” 十日,這小姑娘是不怕死的嗎,賀東想著過去綁來的人,有些恨不得按時辰來寫。 葉鶯團見男人沉默,心里怕極了,猶豫著要不重寫一張。 十日啊,在心底復述念叨,男人舒展開情緒,有一抹不易察覺的欣喜在,他拿過紙張,也不問所謂不少的銀錢到底是多少,徑直出了房間,輕飄飄丟下句。 “十日,也不怕跟老子日久生情咯,到時候舍不得?!?/br> 男人溜得瀟灑,徒留房內情竇初開的懵懂小姑娘羞紅了臉,暗自罵著,狂妄之徒! —— 加更明早!無敵感謝大家的珠珠! 東叔帶小鶯兒給大家說謝謝!Ρо①8ɡ.てом(po18g.c哦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