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皇帝遠(yuǎn)。在商鞅一整套不留情面的律法之下，犯了法的人就算可以逃得了一時。也逃不了一世。秦王要是想追究事情，追求起來也是很可怕的。三代，九族。正是這種可怕的威懾力，鎮(zhèn)住了野蠻的部落民族。

    “我們本來在這里生活得好好的，你們?yōu)楹我獊砀蓴_我們，秦王為何要這么多江山？”

    這個翻譯的人提出了一個很實質(zhì)性的問題。讓徐福一時間有很多話想說。但是那些話到了嘴邊，又被大部分咽回去了。

    “其實我也是幫秦王干事的。具體他怎么想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覺得，王畢竟是王，他一定是有自己的雄圖大略才做出一些決定的。我等民眾，可能無法站在他的高度想問題。”?“對你很失望。你們一直往南走就是了?！狈g的人又搖了搖頭。說到一種很高級的詞匯，失望。一般來說，少數(shù)民族不會太在意這種很細(xì)膩的內(nèi)心。他們的語言里也不會有對應(yīng)的詞語?！笆笔且粋€在秦王后宮里使用度最高的語言。

    “失望？”徐福感覺自己被孤立了。似乎一下子處在了一片無人的荒原。眼前這個說出“失望”這樣細(xì)膩的情感形容詞的人，看起來披頭散發(fā)。皮色黝黑。肌rou緊實。年紀(jì)大概在40歲上下。徐福在想，在這部落深處，能找到一個會說關(guān)中語的人來確實挺不容易。此人看起來頗有經(jīng)歷。若是耐下性子來好好再探聽一下消息，可能會很有收獲。

    “仁兄如何稱呼為好？我等草民初來貴寶地，很多規(guī)矩不是特別明白，若有不足之處，還望多多指正?！?/br>
    本來這人都不想再繼續(xù)搭理下去。小匪湊到此人的耳朵邊。悄悄地說了兩句話。他的眉目稍稍舒展了一些。他突然爽朗地說：“我們少數(shù)民族部落，沒有那么大的講究，我只是不喜歡你們對他太奉承，太崇拜，要知道，為了他一個人偏執(zhí)的想法，搭進了多少人的性命！”

    然后他才正式地招呼徐福一行人：“來來來，先喝幾口熱酒?！?徐福早就背熟了史官的資料。他知道百越之地，有哪幾個部落，部落的名稱，習(xí)俗。大概都有一些什么東西。但是真正到了這個密林深處以后才知道。書上看來的，和真正發(fā)生的，完全就不是一回事。他找不出此地，此人，此種打扮的民族是什么名稱，有些什么愛好。甚至連喝的酒的味道都很不一樣。他只能摸著石頭過河?？傮w上來說，少數(shù)民族都喜歡喝酒，豪爽一點應(yīng)該都不會有錯。秦王親筆的符文，具有保障他們性命的效力。但只能是盡量地謹(jǐn)言慎行，這些人要是被惹怒了，什么事都做得出來。荒郊野嶺的。秦王最多也只是當(dāng)作徐福他們一行人消失了。大概是不會真正派兵去搜山的。

    “其實我也不喜歡秦王?！?/br>
    那人聽到這里抬起頭來。眼窩里有真正的亮光放射出來。

    徐福知道這句話就是對方心里的話。一旁的吳氏卻有點著急了。要知道，那是一個很容易因言獲罪的年代啊。隨便的哪個隊伍里的什么人隨便告發(fā)一下，徐福的小命就難保了。

    酒酣耳熱之際，膽子也趁機長肥了。

    “我是偶然到的咸陽宮。”（此處徐?？梢噪[去了撒旦的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因為我覺得我可以給秦王帶來很好的東西。長生不老。秦王正好由此需要。我每日在宮里煉制丹藥。做到了不老，可是很難做到長生。最為重要的是，我發(fā)現(xiàn)，“長生”和“不死”是兩個很不一樣的東西。”?那個人在望向地板，很認(rèn)真的仔細(xì)聆聽，這么一點小酒，對他這種人來說，連解渴都算不上。

    “你……不喜歡他哪里？”?“不喜歡他難以靠近，不親民。不愛民。把民當(dāng)作他的棋子，他的玩具。他的財產(chǎn)。這些都是小事。畢竟那是他與生俱來的個性。我最不喜歡的，還是因為他好像有點把自己當(dāng)神了。”?“兄弟！”

    此時距離日落，大概是一個半時辰的光景。大大的銀色圓盤高懸在空中。百越之地的少數(shù)民族果然是不拘小節(jié)，爽情爽性。許多人席地而坐。大口撕扯rou腿，大口地喝酒。而徐福是跟這位大漢是面對面地坐著的。

    大漢突然間涕泗橫流?！安恍U你說啊，兄弟，你跟我的想法真的是不謀而合。從前我是一個中山國的人。我們的國君懷才，浪漫，品格清奇。雖然他有的時候也是會暴戾，也會殺人，但是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當(dāng)作過神。然后……”

    “然后呢？”?徐福心里已經(jīng)馬上構(gòu)建出了這個人的大致經(jīng)歷。

    “然后我們的國君被秦王30萬的大軍給滅了。30萬大軍啊，浩浩蕩蕩就像螞蟻一樣多。他們?nèi)×宋覀儑男悦?，我們的城就瓦解了?！?“敢問壯士是何姓名？”?“我叫非凡?！?“非凡大哥自此進入秦國領(lǐng)土，以一個秦國人的身份生活？臥底十載，只望有朝一日能夠取秦王的首級？在江湖中摸爬滾打。以各種方式接近咸陽宮，每日精進行刺技術(shù)，成為了一名真正的“刺”，沒想到秦國的律法一日比一日嚴(yán)格，令壯士的身份越來越容易暴露，越來越不好接近秦王。最后，你只剩下兩個選擇，去行刺——那就是必死無疑；或者不刺，保留一條命。不知道非凡大哥選擇的是哪一條路？”

    徐福一氣呵成地說完了這些話。

    非凡鼓掌。

    “大人說的不差分毫。但是我要糾正你一下。我沒有選擇?！?/br>
    “此話怎講？”?“時機到來的一晚。我已經(jīng)突破了重重關(guān)卡，進入到秦王的寢宮了?！?“那你的時機就在眼前。為何不當(dāng)機立斷？”?“要我說嗎？”?“直說無妨！”?“算了吧，還是不說了。沒有什么好說的。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反正我沒有選擇。我從那條自己挖的，隱蔽的地道跑出來。就一路向南。我也是聽人家說，南邊會有好事發(fā)生。就一直走一直走，走到這里就不想走了。關(guān)中話都快要忘了。你們就來了。”?“那這個孩子是你的？”?“不是我的孩子，是我們部落里的孩子。我在這里散播了一些小小的私心?！?/br>
    “私心？”

    “我把從前中山國的很多東西移植到這里了。中山國的食物，酒，文化，風(fēng)俗，文字。建筑。我在這里又待了十年的時間?？梢哉f這里實現(xiàn)了我的理想。好啦，天色已晚，各位稍事歇息，明天繼續(xù)我們的話題，其實我還是有很多美好的理想想要跟大人共議呢。“?大漢的語言擁有斬釘截鐵的力量。

    沒想到在這樣一個地方，遇到這樣一個人，中山國？徐福的記憶又飄到了從前。

    “非凡大哥，能不能告訴我那天晚上你看見了什么？使得你積攢了這么久的能量，硬是活生生給憋回去了?！?/br>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