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審神者稍微清了清喉嚨，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干巴巴的，“我很……嚇人嗎？”

    “絕對沒有！”一期一振惶急地辯解著，難掩哀切地抬頭看她，“只是弟弟們，和我分開太久了，一下子有些情難自抑。主公，我保證他們都是很乖巧的孩子，今天只是、只是——”

    “可是，一期君，”已經(jīng)明白了青年的潛臺詞，她猶疑著開口打斷了他，“怎么說呢……”

    “我可能，照顧不好他們啊。”

    他尚還懷抱著的、那一絲可笑的期冀被猛都掐滅了。胸腔里翻涌膨脹的所有情緒都霎時凍結(jié)，變成了蠶食著理智的陰翳。

    良久良久，一期一振聽見自己冷靜得過分的聲音響了起來。

    “您不愿意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的確，這次是我過于獨斷了。居然拿這種無所謂的事情麻煩您，真是相當(dāng)抱歉……至于弟弟們，總會有別的法子，我這就——”

    “一期君是個好哥哥呢。”

    她注視著眼睫低垂的付喪神，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沒有什么照顧小孩子的經(jīng)驗，而且短刀們，嗯，看起來也不怎么喜歡我……如果他們有更合適的監(jiān)護(hù)人，我當(dāng)然樂意讓賢，但是無處可去的話……”

    審神者猶豫了一下，還是試探著伸出左手，輕輕放在了一期一振的發(fā)頂上。

    “我怎么可能把小孩子從哥哥身邊趕走呢？”

    她看著太刀驟然亮起的美麗金瞳，有些好笑地動手揉亂了他柔順的蔚藍(lán)短發(fā)。

    “所以別擺出那副要哭的表情了，在乎你的人會很難過的?！傊?，以后也要好好擔(dān)起做哥哥的責(zé)任來啊，一期君?！?/br>
    既然答應(yīng)了收留短刀們，訂契就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了。諾維雅稍微后退了一點，坐到正在低笑著的三日月宗近旁邊，雙腳垂放在草地上。她把魔杖擱在身側(cè)，對著小兔子一樣挨在一起瑟瑟發(fā)抖的孩子們拍了拍手：“來?！?/br>
    三人像聽見了催命的鼓聲一樣集體抖了下，紛紛把目光投向立于一旁的一期一振。后者咬咬牙，溫聲勸慰道：“沒關(guān)系的，這位大人和之前的……是不同的人。厚，給秋田和退做個榜樣好嗎？”

    一直微張著雙臂保護(hù)著另外兩只的黑發(fā)男孩聞言，十分艱難地點了點頭，抿著嘴唇一點一點地蹭了過來。

    他相對那兩振短刀要高一些，頭發(fā)修剪得稍短，配合微微睜大的黑瞳和時刻保持著的嚴(yán)肅表情，雖然是個孩子，卻給人一種莫名的可靠感。

    “我是厚藤四郎，”這孩子以盡量壓低、但還是輕顫著的聲音說，“在兄弟中被歸為破甲武器的刀?！?/br>
    諾維雅抬手揉揉他的頭發(fā)，和一期一振不同的、略有些扎手的硬質(zhì)發(fā)絲。

    “歡迎，厚醬。你是個很勇敢的孩子呢，雖然害怕，但還是一直保護(hù)著兄弟們，”她調(diào)動身體里殘余的全部的溫柔，一字一句都綿軟得能夠擠出水來，“好了，不用擔(dān)心了……以后會，好好照顧你的?！?/br>
    照顧……我嗎？

    大將會照顧我嗎？

    厚藤四郎有點暈暈乎乎地走開了，對這個搞混了照顧者與被照顧者位置的新主公產(chǎn)生了一丟丟好奇。他快步走到一期哥身旁，轉(zhuǎn)過頭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坐在長廊含著笑的黑發(fā)少女，嘴唇不由自主地又抿了起來。

    似乎被新審神者的態(tài)度鼓舞了，另外兩個小哭包對視一眼，淚汪汪地、不情不愿地、似乎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拔腿逃跑似的——然而畢竟是終于挪到了她的面前。

    粉色頭發(fā)的那個要稍矮一些，穿戴著肚兜一樣圓滾滾的可愛護(hù)甲，雖然是三人中樣貌最為稚嫩的那個，但冷靜下來之后眼神堅定，并不是軟弱可欺的樣子。

    “我是秋田藤四郎。突然來到您這里，有點忐忑不安呢?！?/br>
    細(xì)嫩的童音流暢地說完了自我介紹，還不忘暗中用手肘捅了捅自己慫到不行的兄弟。

    銀色卷發(fā)遮住了半邊臉的小孩子嚇得一激靈，哇地一聲又哭了出來。他一面揉著眼睛，一面抽抽搭搭地低下了頭，纖弱的肩膀不停地顫動著。

    “我是、五虎退……那個……沒有擊退過老虎！對不起，因為老虎很可憐……我沒有不、不喜喜歡主公大人，對不起對不起嗚嗚嗚嗚……”

    諾維雅怔了一下，面上的笑意變得真實了一些。

    一期一振說得沒錯，弟弟君們都很可愛呢。

    “不用道歉。”這么說著，她從長廊上站起了身，踩著郁郁的青草向前一步，然后半跪下來抱住了兩個小小的孩子。

    ——嗯，和想象中的手感一模一樣，軟綿綿的。

    “秋田和退……我同樣沒有不喜歡你們的意思啊。只不過，每一份新的契約對我來說，都是需要好好對待的義務(wù)?！彼兔紨磕浚惺苤⌒〉纳碥|上傳遞過來的顫抖逐漸平復(fù)，“義務(wù)的話，那就必須格外慎重才行?！?/br>
    必須，格外地……

    “既然訂下了契約，就會好好履行。”聽見五虎退已經(jīng)不再哭了，審神者這才松開手，站起身來挨個揉了揉頭，“再也不給你們像這樣流眼淚的機會了——那么，歡迎來到我的本丸?！?/br>
    轉(zhuǎn)身從睜大眼睛呆呆看著她的兩振短刀身旁走開了，她一改先前的柔婉姿態(tài)，踏著無可動搖的堅定步伐逼近了正在努力縮小自己存在感的某振打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