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長天臉上的表情起了微妙的變化，手上卻沒有停，一直喂到她說飽了。

    “你也嘗嘗?！苯喝莸?，“怪好吃的?！?/br>
    風(fēng)長天“嗯”了一聲，沒有去動那只雞，整個人向姜雍容湊近，“看著就挺好吃?！?/br>
    他的聲音十分低啞，眸子也相當(dāng)暗沉。

    “！”姜雍容腦海里警鐘敲響，“……長天，這里是戰(zhàn)場?！?/br>
    “唔，仗已經(jīng)打完了?！憋L(fēng)長天答得心不在焉，眼里只看見她唇上還有一抹汪光，讓她的唇飽滿紅潤如同五月里的櫻桃。

    ……很好吃……一定，一定很好吃。

    他的氣息逼人而來，將姜雍容包裹得密不透風(fēng)。

    她想他。

    想親他，想抱他。身體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意識，并且試圖主宰她的理智，一絲酸軟從心底直泛到四肢，讓她想撲到他的懷里，被他緊緊抱住，抱得越緊越好。

    可是理智終歸還是更強(qiáng)大，她認(rèn)真地問道：“長天，有件事你有沒有想過？”

    “唔，什么事？”風(fēng)長天已經(jīng)攬住了她的肩頭，他的手心有灼熱的溫度，隔著衣料，那一塊肌膚好像要被他融化了。

    “如果成親圓房，你的化鯤神功是不是就廢了？”

    握在她肩頭的手僵硬了。

    “……”風(fēng)長天，“姜雍容，你故意的?！?/br>
    “嗯。”姜雍容拿筆尖抵住他的胸膛，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稍稍拉開一點(diǎn)，“風(fēng)帥，你肩上擔(dān)負(fù)的是整個北疆的安危，切勿耽溺于女色，誤了大事。”

    風(fēng)長天看著她，拿起烤雞，憤然咬了一口，連骨頭都一起嚼碎了，惡狠狠咽下去，“爺就不信了，爺練不成化鵬！”

    他昨晚說這句的表情仿佛還在眼前，姜雍容轉(zhuǎn)身就往山上去。

    越往上，風(fēng)越大，冰雪越厚，也越寒冷。

    再上了一百來尺之后，姜雍容知道自己再也上不去了，她大聲叫道：“風(fēng)長天！”

    風(fēng)長天！

    整座山都回蕩著這三個字，仿佛是天女山在幫她呼喚他。

    這里離山峰還很遠(yuǎn)，但她相信，以風(fēng)長天的耳力可以聽得見。

    果然，云遮霧繞的山峰上，風(fēng)長天的聲音傳來：“雍容，別上來，我一會兒就下去了！”

    他真的在上面！

    “風(fēng)長天，你下來！”姜雍容大叫。

    “好勒！”上面十分輕快地答，“我這就下來！”

    姜雍容驀然想起了他在清涼殿練功的經(jīng)歷，大叫：“我是讓你下來，不是讓你——”

    一道影子從上方的霧氣中墜落，比飛鳥還要迅疾，在她眼前一掠而過，轉(zhuǎn)瞬即逝。

    “——跳下來……”

    直到那個影子消失，姜雍容的一句話才說完。

    “?。。。。?！”

    風(fēng)長天你是個瘋子?。?/br>
    姜雍容幾乎是連滾帶爬下了來，朝著他落下的地方跑去。

    在關(guān)押阿都的帳篷前，平空出現(xiàn)了一只深坑。

    帳篷內(nèi)，阿都整個人扒在守衛(wèi)交叉的槍尖上，目瞪口呆，下巴脫臼。

    姜雍容幾乎是撲到坑邊。

    風(fēng)長天就坐在坑底，仰天長嘯，“姓螢的，我cao/你祖宗！”

    “風(fēng)長天！”姜雍容上氣不接下氣，扯著嗓子，“你給我起來！”

    風(fēng)長天在坑底抬頭望向她，張開雙臂，“雍容，下來。”

    “別亂來，快起來！”

    “下來陪我。”

    姜雍容還想再吼他一嗓子，但看他灰頭土臉的樣子，忍不住有一絲心軟，小心翼翼試著下坑。

    才探下去一只腳，便給風(fēng)長天握住了腳踝，她整個人跌進(jìn)了他的懷里。

    他的懷抱又深又廣又暖，深深地將她陷進(jìn)去。

    風(fēng)長天把頭埋進(jìn)她的肩窩，“嗚，雍容，又沒成……”

    姜雍容撫著他的頭發(fā)，輕輕嘆了一口氣，正要開解開解他，忽然覺得頸間有點(diǎn)癢癢的，這家伙的鼻尖一直在蹭她。

    姜雍容：“……”

    只好安慰他：“無妨，最多不過是打一輩子光棍斷子絕孫而已。”

    風(fēng)長天抬起頭看著她：“雍容，你好狠的心！”

    姜雍容瞪著他：“你要是再用這種法子，那便可能連光棍都沒得打，直接去見閻王了?！?/br>
    風(fēng)長天笑嘻嘻：“不是你叫我下來的么？”

    姜雍容牙根咬得直癢癢，真恨不得咬他一口。

    她不知道自己這副模樣有多難得一見，臉色因一路急奔而變得緋紅，眼睛里汪著一層瀲瀲的水光，雙唇更是艷紅欲滴，像是把全世界的胭脂都染到了這兩片唇瓣上。

    風(fēng)長天盯著她，低低道：“雍容，我忍不住了。”

    他的聲音太輕，姜雍容還沒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被他托起了下巴，深深吻住。

    這個吻隔著漫長的等待，在雪光和日光下，像洶涌而來的大浪，淹沒兩個人。

    姜雍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有理智的人，一直以為自己撐得住，但此刻她才知道自己錯了。

    她在這個吻中被滅頂，眼睛不由自主閉上，任他的胳膊緊緊地箍著她，像是要將她箍進(jìn)血rou中。

    這個擁抱和這個吻一樣guntang而鮮美。

    在這個瞬間，兩個人的想法都是一模一樣的——若是這個坑有個頂就好了，讓他們與世隔絕，外面的一切都不關(guān)他們的事，他們會在這里一直一直吻下去，永遠(yuǎn)不放開彼此。

    第115章 .  法子   沒良心的女人

    天上瓦藍(lán)瓦藍(lán)的, 大地一片枯黃，耀眼的陽光下灑在地上，仿佛是傾倒了一大片碎金。

    風(fēng)長天牽著姜雍容的手, 慢悠悠地往中軍大帳走去。

    經(jīng)過轅門不遠(yuǎn)處，聽到呼喝聲。

    北狄軍隊已經(jīng)盡數(shù)繳械, 軍營中已經(jīng)有一陣子沒有聽到大動靜了，這呼喝聲里甚至還伴有孩子尖銳的啼哭。

    姜雍容和風(fēng)長天彼此看了一眼, 調(diào)轉(zhuǎn)方向往轅門去。

    “走走走, 這里不是你們瞎鬧的地方！”士兵們喝道, “再不走小心挨揍了?。　?/br>
    站在轅門前的是兩個半大的北狄孩子，一個高些，有十一二歲, 一個矮些，只有五六歲。兩人身上裹著氈布和兔皮拼湊而成的冬衣，小的只知道哭，臉上拖著兩道明亮的淚痕，大的那個臉上漲得通紅, 大聲道：“我不是瞎鬧, 我來找我阿爹的！我阿爹在這里當(dāng)兵，我要找我爹！”

    “這里這么多人, 誰是你爹？”雖然這兩人的打扮和男孩子沒有什么不同, 但士兵們已經(jīng)從她尖細(xì)的嗓音和圓潤的眼睛里看出這是兩個女娃娃, 語氣倒沒有多兇狠，“進(jìn)了這里就不是你爹了, 你乖乖回家等著去，他要是有命回去，你也不用等多久?！?/br>
    大的那個女孩子不是很明白, 睜大眼睛望著他：“什么意思？要等多久？”

    “仗打完啦。”一個年紀(jì)大一點(diǎn)的老兵告訴她，“你爹要還活著，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家了?！?/br>
    “可是，我娘就快死了，我們等不了了……”女孩子眼中汪著一眶淚水，忽然從袖子里掏出一樣?xùn)|西，遞向士兵們，“我有這個，你們能幫我嗎？”

    那是一枚白玉發(fā)簪，通體潔白瑩潤，顯然值不少錢，簪尖磨得十分尖利，看上去很特別。

    有士兵眼睛一亮，一把奪過來，掂了掂，臉上露出了貪婪之色。

    年老的士兵道：“你小心了。風(fēng)帥說過，想要升官發(fā)財，有本事就從敵人手里奪，動百姓們的東西，那可是要挨軍棍的?！?/br>
    “這兩個是北狄崽子，不就敵人？”那士兵說著就要將簪子往懷揣，冷不防一只手捉住了他的手腕，好像一把鐵鉗子鉗住了似的，緊跟著他整個人被一腳踹了出去。

    “連小女孩的東西都搶，爺祖宗八輩的臉都給你丟光了。拖下去打一百軍棍！”

    風(fēng)長天罵完，揚(yáng)起手里那支發(fā)簪，道：“你們看清楚了，給爺記住這簪子的模樣，傳令下去曉諭全軍，以后但凡是有人拿著這樣的簪子，立刻帶來見我，知道了么！”

    眾人立即大聲答應(yīng)：“是！”

    這簪子是姜雍容當(dāng)初留給小咕咚的那一支。

    姜雍容是花了點(diǎn)力氣，才從眼前這兩張灰樸樸瘦巴巴的小臉上找出兩姐妹當(dāng)初紅潤可愛的依稀模樣，“小咕咚？”

    “貴人jiejie！”小咕咚撲到姜雍容面前，臉上滿是淚水，“求貴人jiejie幫我找找我阿爹吧！我阿娘病了，病得很重！”

    北狄王舉兵南下，小咕咚的阿爹和阿叔都被征召入伍，只是小咕咚也不知道他們被編派到哪一支隊伍中，風(fēng)長天的命令傳下去，費(fèi)了好大力氣，才找到小咕咚的阿爹和阿叔。

    兩人因是牧羊的好手，被分派到后勤看管牛羊——當(dāng)初原本就是連人帶羊一起征召。

    家中一下子失了男人又失了牛羊，小咕咚的阿娘一人留在家里照料孩子，寒冬臘月，留存的一點(diǎn)糧食很快吃完，饑寒交迫之中，小咕咚的娘病倒了。

    時隔數(shù)月，姜雍容和風(fēng)長天再度來到草原深處。夏日里一望無際的綠色草原消失了，稀疏的積雪覆在短而枯的草莖上，昔日像饅頭一樣散落在草原上的帳篷不見了，只剩小咕咚一家。

    牧民們逐水草而居，會離開這里去尋找更適合的冬牧場，但“駱駝死了，沒有馬，搬不了家?！毙」具私忉專岸?，阿娘說，阿爹沒回來，我們要在這里等阿爹?！?/br>
    小咕咚的阿娘曾經(jīng)有一副圓滾滾的身軀，腰上緊緊地捆著圍裙，一手拎一大桶奶，走起來依然健步如飛。

    現(xiàn)在她仰躺在床上，手腕只有細(xì)細(xì)的一截，五指像雞爪一樣蜷曲著，皮膚呈鐵青色，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讓人知道她還活著。

    小咕咚的阿爹握著她的手，臉上的肌rou急劇地抽搐。

    姜雍容拉起風(fēng)長天的手，轉(zhuǎn)身離開帳篷，給這個沉默的男人哭出來的機(jī)會。

    帳篷寒風(fēng)肆虐，大地一片荒涼，把目光放出去一直看一直看，怎么也看不到一道人煙。

    這里已經(jīng)是地地道道的荒野。

    “從前我在宮里的時候，想過去死?！苯喝萃捞爝?，輕聲道，“那時候覺得活著一點(diǎn)意思也沒有，每一天每一天都不怎么該怎么過完，每一個夜晚都那么漫長，要睜著眼睛很久很久，窗子上才會一點(diǎn)點(diǎn)變白。”

    風(fēng)長天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姜雍容情形，吃了一驚：“所以你不單是在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想死，你后面的每一天都在想死？”

    “也不算?！苯喝葺p輕笑了一下，笑容里有一絲無奈，也有一絲嘲諷。那種“想死”的感覺并非很努力地接近死亡，而是不由自主地覺得，如果死了也許一切都不用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