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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吾皇在線閱讀 - 第94節(jié)

第94節(jié)

    因為身體里的快樂太多了,非得喊一點出來才舒服。

    她終于知道為什么北疆的人們都這么愛喝酒。

    因為北疆天大,地大,草原大,人的快樂哀愁也大,大得讓小小的人心承受不住,而酒則可以讓人的心胸一起變大,然后便能和這天大地大的一切融為一體。

    一只酒囊在半空劃了一道曲線,拋向高臺。

    不知是不是想扔給女伎的,可惜扔偏了,落進旁邊敞開的木箱里。

    半空飛來飛去的酒囊可不止這一只,一只飛偏了或者扔歪了,根本沒有人在意。只有守衛(wèi)銀箱的漢子嘴里笑罵著把酒囊撿起來。

    酒囊沒有塞蓋子,拎起來時,里頭的酒已經差不多都灑光了。

    姜雍容離得近,只聞見一股濃重的酒香,明顯是極為醇厚的烈酒,一點火就能引燃的那一種。

    腦海中某一根由姜家與皇宮歷練出來的弦瞬間繃緊了,一瞬間她險些喊出了聲。

    但轉念又一想,這里不是京城,這里是北疆,是連北狄人都可以來參加的賽馬會,她不能將昔日的習慣帶過來

    就在她這樣勸住自己的下一瞬,不知從哪處射來一支箭,箭尖帶著一抹火光,筆直地射進那只銀箱里。

    轟。

    烈焰在銀箱上騰空而起,像是一只兇猛的巨獸,張牙舞爪。

    “有人搶錢啦!”有人高聲喊道。

    高臺兩旁的富戶們紛紛吩咐:“護銀箱!護銀箱!”

    當然護銀箱的同時也要護住富戶本人。

    不過護衛(wèi)也夠用了,原本守銀箱的就有七八名壯漢,這下又從兩旁涌來數(shù)十人,將銀箱團團圍住,圍得密不透風,哪怕是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待得人們拿沾了水的氈毯將火撲滅,果然那人是有賊心沒賊膽,被這場面鎮(zhèn)住,從頭到尾并沒有出手,銀子安然無恙。

    富戶們在護衛(wèi)的陪同下檢點銀兩,發(fā)現(xiàn)一錠不少,都長舒了一口氣。

    然后大喝一聲,吩咐大家排除身邊所有可疑人員,一有面生的、找不到當?shù)厝苏J領的,全都扣押起來。

    這一番忙碌花費了不少時間,想做賊的那一個大約已經是溜走了,所有在場的人都報得上名號,沒有一個可疑的。

    既然是虛驚一場,大家很快便就放下了,只有守銀箱的人再增加了一倍,其余人等重又熱鬧起來。

    女伎們卻發(fā)出一聲驚呼:“姜夫子呢?方才還在這里的?!?/br>
    高臺火起,女伎們自然是花容失色,跑的跑,跳的跳,忙不迭逃離高臺,此時圍在一起,花容失色:“姜夫子怎么不見了?!”

    “姜夫子有些累了,囑咐舍妹代勞?!?/br>
    鄔世南說著,揚了揚手中的紅纓,木板上寫著甲一的號數(shù),正是原本系在姜雍容的手臂上、屬于風長天的那一塊。

    鄔世南不論家世人品,在北疆俱數(shù)得上是一流人物,女伎們早聞其名,此時放下了心,個別膽大的還有空說笑:“原來鄔公子也認得我們姜夫子???”

    “鄔小姐在哪里?”

    “鄔小姐也會跳舞嗎?”

    傅靜姝在幃帽后瞧了鄔世南半天:“我不會跳舞?!?/br>
    “勞駕?!编w世南托著那根紅纓,托到她面前,“一時找不到旁的人了?!?/br>
    “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難道不是把她人找回來么?”傅靜姝道,“被帶走的可是姜雍容,哪怕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找都不為過?!?/br>
    “一,若是讓所有人出動,草原只會更亂,更便于那些人藏身。二,她把紅纓留下來,就是不想賽馬會中斷。”

    鄔世南沉聲道,“她顯然是將這場賽馬會看得比自身的安危更重要,我們要保證賽馬會順利進行,風長天順利奪下魁首?!?/br>
    傅靜姝搖頭:“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一場賽馬會而已,怎么能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因為姜姑娘要用這場賽馬會讓風長天的聲名再進一步,這樣募兵才會順利,北征才會順利?!编w世南的目光越過熱鬧的人群,望過遠處,“我以前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她心中裝的是整個天下?!?/br>
    “我越看她越像個傻子。”傅靜姝低低咬牙,一把奪過紅纓,系在自己臂上,“先說好,我不會跳舞,只會彈琴?!?/br>
    鄔世南點點頭,命樂師將馬琴遞給她。

    馬琴只有三弦,比如古琴簡單得多。傅靜姝接過琴,上高臺之前,回頭道:“鄔大哥,你最好多派些人手把姜雍容找回來,否則以那個風長天的脾性,回來不見了姜雍容,只怕會出大事。”

    *

    時間倒回到片刻之前。

    火起之時,女伎們驚叫連連,驚慌逃躥。

    這高臺離地約有三四尺,這般慌亂,擠得跌下去容易踩踏受傷。

    姜雍容道:“銀子是燒不了的,燒著的是酒,酒燒完了火便沒了,莫慌,一個個從臺階上下去?!?/br>
    她的聲音清冷鎮(zhèn)定,在慌亂的女伎們聽來不異于是定心丸,大伙兒和往日在私塾時一樣聽話,乖乖往臺階下。

    姜雍容正要跟上她們,眼角余光忽然瞥見高臺對面的鄔世南望向她這邊,臉色大變,一下子站了起來。

    姜雍容立即回頭,可惜還沒來得及看清身后,一條胳膊便自后面箍住了她的腰,緊跟著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將她直接往臺下拖。

    這雙手堅實如鐵,來得又突然,姜雍容完全沒有反抗掙扎的余地,唯一能做的,就是摘下了臂上的紅纓,扔向帶著人往這邊人的鄔世南。

    正準備下臺的女伎們擋在前面,前來保護銀箱的護衛(wèi)們更是擠作一團,沾水的氈毯拍打著火焰,蒸騰出大量的濃煙,一切發(fā)生在無比混亂的一瞬間,紅纓無法扔到鄔世南手中,落在了高臺上。

    但她相信鄔世南看著了她這個動作,應該會明白她的意思。

    同時她也明白了,那支火箭射向銀箱,目標根本不是沖著銀子,而只是為了引起混亂。

    那些人的目標是她!

    手捂在她的嘴上,她根本無法出聲,只在低頭間瞥見了箍在她腰間的手。

    ——結實的手臂上束著牛皮護腕,食指、無名指和小指上各戴著一枚寶石戒指。

    眼熟。

    她在哪里見過……

    只是還不等她回想起來,后頸便挨了一記,緊跟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

    對于狂歡中的人們而言,方才的起火只是賽馬會上的一道小小插曲,就跟往年有人點火烤rou結果燒著了帳篷差不多意思,大家笑一笑就完了,最多是給賽多會添了一點談資,誰也沒往心里去。

    就是高臺上的紅衣舞姬換成了白衣琴師,大家普遍覺得有點遺憾,因為琴師幃帽都沒摘,沒法兒看臉。

    狂歡依舊繼續(xù),且越來越熱烈,因為按時間估算,騎手們快要回程了。

    馬兒們在起點出發(fā)的那一剎那,是速度最快的時候。但出發(fā)時跑得最快的馬回程的時候不一定還能保持最快,馬兒的耐力和騎手的馬術固然重要,但最終影響名次的原因還有許多,比如騎手的體重和當時的天氣之類。

    所以賽馬當然是選風和日麗的日子,騎手當中也有許多少年人,少年人身子輕,馬兒占便宜。

    云川城內早就開出了盤口,要賭今年的賽名魁首。

    許多人出于對風爺?shù)难瞿窖毫孙L長天,當然也有許多人保留了理智,放棄了風長天。

    原因無他——單憑風爺?shù)膫€子,風爺?shù)纳戆?,就算是絕世好馬,載著這么一位大爺也跑不了多快。

    騎手們漸漸近了,最前面有人一馬當先,遠遠地將同伴甩在身后。

    有些人已是不迫不及待,早已騎著馬迎了出去,遠遠地會場上的人們就聽見了他們的笑聲,然后有人一面策馬掉頭飛奔向人群,一面大聲高喊:

    “風爺!是風爺!”

    在他向大家報告這一消息的同時,風長天的掠過了他的身邊,帶起的勁風掀落了他的帽子。

    后來據(jù)他回憶:“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快的馬……只有在天女山深處的野馬才能跑出那么個快法,絕不可能有哪匹馬馱著鞍子馱著人還能跑那么快!絕不可能!”

    北疆人以馬為生,每個孩子長到馬背高時,就會擁有一匹自己的馬。他們對馬的了解甚至超過對人的。

    人群像是潮水那樣涌動起來,像是被光吸引的飛蛾般趨向那匹一騎絕塵的馬。

    那匹馬所經之處,人群匯流,像是被它的四蹄濺起的海浪。

    風長天一手控繩,身體隨著馬兒的奔跑在馬背上起伏,人和馬仿佛全然合二為一,他便是馬的首腦,馬便是他的腿。

    高臺上的傅靜姝放下琴,起身走向臺邊。

    隔著幃帽的紗簾,她看見那個被無數(shù)人追隨仰慕的男子臉上帶著明亮的笑容,神采飛揚,不過轉眼功夫,便由遠及近,到了面前。

    姜雍容,你選中的這個男人,可真威風,真耀眼啊。

    你不能親自在這里迎接他的勝利,真是可惜了。

    風長天勒住韁起,馬兒幾乎是人立而起,馬蹄險險要踏上高臺,風長天問:“你哪位?雍容呢?”

    傅靜姝沒有回答,只把紅纓往前遞了遞。

    風長天疑惑,在臺上四下里搜尋,都沒能找到那抹烈焰般動人的紅衣人影。

    雍容居然不在?!

    眼看后面的騎手已經快追上來,鄔世南走過來低聲道,“風爺,姜姑娘有事離開,臨走之前叮囑我轉告風爺,務必要贏要這場賽馬。”

    “哦?!憋L長天這才接過了紅纓。

    騎手要取過紅纓才算抵達終點,在他舉手揚起紅纓的一瞬,全場歡聲如雷。

    “風爺!”

    “風爺!”

    “風爺!”

    所有人都在呼喊著這個名字,聲音如巨浪般仿佛要將人淹沒。

    兩千兩銀子的賞格盡歸魁首,以往贈送賞格都是由楊天廣親自出場,這是每一任督護與民同樂、彰顯聲望的好機會,這次楊天廣抱病未出,眾人便公推鄔世南贈賞格。

    風長天一心想去找姜雍容,懶得上臺,只道:“你們把銀子送到天虎私塾就完了,這些銀子將來全部都會花在孩子身上?!?/br>
    這話是姜雍容早就交代好的,人群里立時揚起一片贊譽之聲。

    風長天轉頭便拉著鄔世南問:“雍容去哪兒了?”

    鄔世南道:“風爺請借一步說話?!?/br>
    他將風長天請到帳篷之中,掩上門,回身,臉上露出了凝重神情。

    風長天皺眉:“怎么?”

    “姜雍容被人劫走了?!编w世南開口道。

    剎那間,他的衣領被揪住,整個人被頂?shù)搅藥づ竦闹由?,手杖再也握不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