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姜雍容靜靜地跪在佛前,低垂雙止,雙手合什。 ……出家么? 好像也還不錯。 “陛下——” 門外忽然響起魯嬤嬤凄厲的一聲,“陛下救救主子——” 魯嬤嬤的喊聲未絕,佛堂的兩扇門板當場飛開,哐當?shù)沟刂埃日痫w了守在門邊的兩名宮人。 風長天一身大典才穿的冕服,手里還拎著一只螺鈿盒子。本是怒氣沖沖而來,一見殿中場景,憤怒全變成了驚恐: “爺?shù)摹^!發(fā)!” 古雨兒和趙明瑤整個人都軟了,她們方才還在想象可能要領受的后果,沒想到這后果來得這么快,風長天手中的盒子落地,她們的脖頸轉(zhuǎn)瞬落進了風長天的手里。 “找死——!” 風長天睚眥欲裂。 上一次的死亡歷驗就發(fā)生在自己眼前,姜云容腿一軟,靠著蘇嬤嬤的扶持才沒有當場倒下去。 此時此刻她才明白姜雍容沒有騙人。 “陛下!”眼見他真的要殺人,姜雍容立即起身,“這兩人一個是古家的郡主,一個是趙成哲的孫女,如果真死在陛下手中,只怕整個朝局都在震蕩,區(qū)區(qū)一點頭發(fā),實在不值得如此!” 風長天眼睛都紅了:“那是你的頭發(fā)!” 那么多那么長那么好的頭發(fā)! “是,頭發(fā)是妾身的。妾身自幼向佛,今天是誠心落發(fā),特意請她們來幫忙?!?/br> 風長天道:“你以為我瞎么?!” 姜雍容眼見古雨兒和趙明瑤快要不能呼吸了,一把拿起剪刀,剪尖對準自己的脖頸:“陛下,放開她們?!?/br> 這招終于成功了。 古雨兒和趙明瑤像兩只布口袋那樣軟軟地跌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姜雍容松了一口氣:“陛下,后宮的事看來皆是小事,但一舉一動,都可能影響到朝堂,而朝堂的一星半點震動,都會波及天下——” 風長天抬起手,打斷她的話:“你出去?!?/br> 這是風長天第一次對她這樣。 姜雍容頓了一頓,轉(zhuǎn)瞬行了一禮,一個字也不有多話,退了下去。 “帶著人,去殿門外等,關(guān)上門?!憋L長天再次下令。 “……”姜雍容沒說什么,帶著人出去,就守在清涼殿的宮門外。 殿內(nèi)隱隱傳來哭聲與求饒聲。 但能發(fā)出聲音,至少沒出人命。 片刻后,宮門從里面打開。 姜云容、古雨兒、趙明瑤,三個人魚貫而出,臉上面若死灰,滿是淚痕。 姜雍容和魯嬤嬤等全呆住。 思儀沒忍住,撲哧一下笑出來。 她們?nèi)说念^上光潔溜溜,一根頭發(fā)也沒留下。 第50章 . 安排 皇后姜雍容以身殉葬 姜雍容踏進佛堂的時候, 腳下忽然踩著一粒yingying的東西。 拿開腳,是顆指頭大小的珍珠。 珍珠灑散在地上,也不知道有多少顆, 全是從方才被風長天隨手扔地上的匣子里傾出來的。 風長天正蹲在地上,牽著衣擺, 往里裝——頭發(fā)。 他把她委在地上的頭發(fā)一縷縷理順,然后折在衣擺里, 沉著臉, 面無表情。 靠墻角則落下一堆厚厚的長發(fā), 顯然是姜云容三個人的。 姜雍容先讓思儀去清理那些,然后走到蒲團旁,輕聲道:“陛下……” 風長天抬起頭, 這一抬頭,姜雍容訝然發(fā)現(xiàn),他眼眶好像有點泛紅。 姜雍容:“……” “陛下,一點頭發(fā)而已,很快就長出來了?!苯喝莅参克? 一面安慰, 一面忍不住有點懷疑,落發(fā)的到底是哪個? 風長天抬頭看著她, 他的雍容當然還是美得不可思議, 可及膝的長發(fā)變成了及肩, 風長天忍不住就悲中從來不可斷絕,他咬牙:“我果然還是該殺了她們!” 他說著就要沖出去, 手里還提著一衣擺長發(fā)。 姜雍容一時只覺得有點好笑,又有點感動,拉住他, 道:“陛下,我的頭發(fā)很好對不對?” 風長天都快哭了,好,當然好,那是世上最好的頭發(fā)!握在手里滑滑涼涼的,再好的絲綢也比不上。 “好是該當?shù)摹!苯喝莸?,“妾身從小時候,每次洗發(fā)需要有五個人服侍,先用香胰子洗一遍,然后將何首烏當歸冰片桂花油等物調(diào)成油膏,靜敷兩炷香,可以讓頭發(fā)濃黑,然后洗去,再將香膏化在水里,浸泡上兩炷香/功夫,這樣可以讓頭發(fā)順滑,且香氣襲人?!?/br> 這還只是養(yǎng)發(fā)。 女人要美,需要從頭到腳的滋養(yǎng),大到肌膚,小到指甲,從出生起便精心調(diào)理,勿求完美無瑕,毫無破綻。 她以前覺得這是自己尊榮的表現(xiàn),現(xiàn)在才明白,這是因為她是姜家要送上權(quán)力祭臺上的祭品。 祭品當然要盡善盡美,不容有失。 “陛下看到的好,都是花費無數(shù)心力人力物力堆積出來的。”姜雍容道,“現(xiàn)在正好我不想再費這些神,所以頭發(fā)短也倒挺好?!?/br> 風長天:道理爺都懂,可爺?shù)念^發(fā)沒有了! 還是想殺人啊啊啊?。?/br> 姜雍容輕輕撫了撫垂在耳邊的頭發(fā),眼波里帶上了一絲笑意,“還是說,妾身只有這一頭長發(fā)可看,沒有了長發(fā),便丑得不能見人?” 她這絲笑意像是一點珠光,凝在眸子里,仿佛將整個佛堂都照亮了。 這是她第一次對風長天使用美色,效果喜人,風長天終于不再嚷著去殺人了,看得兩眼發(fā)直。 “啊嗚嗚嗚——” 年年撲在門檻上,望著一地的珠子開心得尖叫,努力跨過門檻就開始撿珠子。 “這是什么?”姜雍容問。 “昨天被你氣得頭昏,忘了給年年壓歲,今兒補上?!憋L長天說著,直接將衣擺撕下來,把頭發(fā)寶貝一般包包好,遞給姜雍容,“給爺收好,爺要用的?!?/br> “……”姜雍容默默地接過來。 這東西怎么用?難道除了挽發(fā)與落發(fā)之外,陛下還會做義髻? 風長天拾起發(fā)簪,板著臉命令姜雍容轉(zhuǎn)過身去。姜雍容知道這時候絕不能跟他爭執(zhí),遂事事順著他,乖乖轉(zhuǎn)身。 “你是傻的嗎?人家要剪你的頭發(fā)就讓人家剪?我家雍容什么時候變這么笨了?那么好的頭發(fā)……”說到這里就心頭一痛! 姜雍容由著他絮絮叨叨,身邊是年年在地上爬來爬去撿珠子的歡呼聲,外頭是魯嬤嬤和思儀商量要加兩個菜式,身后是風長天以指代梳為她挽發(fā)。明明是天地至寒的時節(jié),她卻覺得風中有一絲說不出來的暖意,風吹過來一點兒也不冷,全是柔的。 她從未體會過這種感覺,很輕柔,很寧靜,很溫暖。 “草!”風長天忽然低低罵了一聲。 姜雍容不用問,也知道他遇上了難題。 頭發(fā)太長固然會很難挽,現(xiàn)在短成這樣,同樣也很難挽起來。 姜雍容沒有開口。 在這個時候忽然不想說話,好像一開口,心中那種感覺便會散逸開來。 后來的后來,她終于知道,原來那種感覺就是幸福的滋味。 * 繼初一那道封后的圣旨之后,大年初二風長天又下了第二道圣旨,著姜云容、古雨兒、趙明瑤出家修行。 朝臣們正準備使出全力將第一道圣旨擋回去,一看這第二道,呔,陛下這是要把后宮里的有資格當皇后的人全趕走,好給姜雍容開路呢。 朝臣們齊齊上折子反駁,姜家、古家和趙家更是聯(lián)名上奏,但風長天一本奏折也沒看,只道:“給爺說什么?她們是自愿出家的!” 三家的當家夫人遞牌子入宮一見,果然連頭發(fā)都剃了! 再往細里一問,知道這頭是陛下剃的,再一問,知道陛下為什么剃她們的頭。三位夫人都沒言語了,回家各勸各的老爺:“消停些吧。出家就出家,自愿就自愿,能留住一條命就不錯了?!?/br> 最能興風作浪的三個人落得如此下場,其它美人原本還有幾分蠢蠢欲動,現(xiàn)在邀寵的小火苗是壓得死死的,整個后宮寂靜一片,仿佛全成了冷宮。 真正的冷宮清涼殿倒是越來越熱鬧。 風長天算是過了明路,再也不用扮成羽林衛(wèi)了,于是先是派了一隊人在清涼殿周圍保護,然后自己一出動就是御儀隨身,浩浩蕩蕩而來,從早飯吃到晚飯,早朝也不上,御書房也不去,就差在清涼殿占間房,添張床了。 這一切魯嬤嬤是瞧在眼里,喜在心里,原本還有些擔心姜雍容死腦筋,又要把風長天往外趕。 但結(jié)果出乎她的意料,姜雍容不單沒說半個“不”字,甚至顏色待風長天越來越和悅,比方說昨天下午風長天摘了朵臘梅替她簪上,她便也由他簪上了,再也沒像以前那般避之不及。 主子這是開竅了??! 再加上前些日子姜原告病在床——阿彌托佛,魯嬤嬤不是有心要咒家主大人,但家主大人真是病得太是時候了!他原本是死攔著不讓風長天封后的,這么一病,宛如一座大山倒下,底下倒出來了幾個心思活絡的臣子,開始站在風長天這邊說話了。 光明就在眼前了! 魯嬤嬤欣慰地想。 正月十五這日,藩王要回封地,使臣也要起程回國了,照例又是一場大宴,清涼殿難得地冷清了下來,年年來找姜雍容陪他去找珠子。 那次盒子也不知灑出了多少珍珠,佛堂的犄角旮旯里冷不丁便會從角落里尋出一顆來。這成了年年最愛的游戲,每天除了吃吃喝喝睡睡,就是爬在地上,鉆進任何一個可以擠得下他的角落,往里面摸索看看有沒有又大又圓的珠珠。 姜安城來的時候,姜雍容沒有查覺,她正忙著不讓年年往香案底下的角落里鉆,“那里頭灰塵大,回頭定要嗆得咳嗽,咳嗽了就要喝藥,年年要喝藥嗎?” “阿容,你帶孩子還挺像那么回事的?!苯渤堑?。 姜雍容這才發(fā)現(xiàn)兄長來了。 無論任何時候,看到兄長就是一件讓人很安心很舒服的事,但不知怎地,姜雍容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收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