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轟。 姜雍容的臉快要著火了。 眼前的衣擺一動,風長天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咳,這唐突得挺好,何罪之有?”他的聲音不知為何聽上去有點奇怪,跟平時比起來分外低沉, 姜雍容覺得自己的整個人都快要著火了。 她的腦子從來沒有這么混亂過。 根本不敢再抬頭看他,她急忙道:“陛下方才誤會了,舍妹見妾身頭發(fā)散亂,所以想為妾身綰發(fā)。只是她手藝不精,綰了半天沒綰上,卻怪妾身的簪子不好,說要砸了它。” 到此時她挺佩服自己的演技,因為她甚至還能說著一笑,道,“她的性子就是這樣急,讓陛下誤會,等她醒了,妾身一定會讓她給陛下賠罪?!?/br> 一口氣飛快說完,姜雍容險些喘不過氣來,只覺得心跳過于快了,簡直像是要蹦出胸膛。 不好。 以他的耳力,一定聽得見。 用盡一生所學的克制功夫,她試圖調勻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后就聽風長天湊近了她,低聲道:“想為她求情?。磕?,你再唐突我一個唄。” 他離得太近,姜雍容呼吸間都是他的氣息,周身的空氣仿佛都被他奪走。 好不容易平靜一點的心又開始亂跳,她的臉上再一次作燒,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此時定然是面若桃花,她干脆以頭觸地,行了個俯首大禮——將自己埋地上,不起來了。 她埋頭雖快,架不住風長天眼尖,早已瞧見她的兩頰艷若桃花,濃郁的胭脂色仿佛要從肌膚底下沁出來。 這個瞬間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女人都愛涂胭脂,因為這樣臉紅紅的樣子,真的——太、好、看、了! “起來?!彼焓秩ダ?。 姜雍容抗拒:“妾身有罪,請陛下責罰。” “行,那就罰你起來?!?/br> 姜雍容:“……” 其實風長天簡直有點不舍得讓她起來,因為她跪著太好看了。 她平日里的衣裳都是寬寬大大,這一跪,纖細的腰肢在衣下顯山露水,他覺得他一只手大概就可以握得下,腰以下是一個優(yōu)美至極的弧度,活像御書房里擺的那件青玉花瓶。 站著的姜雍容清冷高華不容侵犯,跪著的姜雍容卻柔媚到了極點,讓他的心里說不出來的癢,又撓不著,只覺得口干舌燥,得做點什么解解渴才好。 這種感覺,像是舒服,又像是難受,真是太奇妙了。 但這地上并沒有地衣,一色的水磨青石地面,又冷又硬。 他用了點力氣,單手便將她拉了起來:“別跪了,小心膝蓋疼?!?/br> 又道:“不就是綰發(fā)嘛,我來?!?/br> 他還真去撿起地上那支發(fā)簪,拿袖子擦擦,抬手便打算給姜雍容綰發(fā)。 姜雍容的的頭發(fā)自小到大都得到了最精心的養(yǎng)護,每一根發(fā)絲都是黑長順直,握著手里如同最最上等的絲緞,帶著一股涼意。 風長天握著她的頭發(fā),就覺得像是握著一束絲綢那么舒服,簡直不舍得綰起來。 而且漆黑的長發(fā)垂在頰邊,襯著她泛紅的面頰,柔潤的唇—— 一念及此,他又魂飛天外了。 那輕輕的一碰,窮極了世上所有柔軟的觸覺。絲綢?花瓣?蝶翼?云朵?不,這些東西加起來,也比不過方才那一吻。 他媽的原來親親是這么好玩的東西! 姜雍容只覺得他臉上神情變幻,相當精彩,且兩眼發(fā)光,讓她感覺十分危險,十分不妙。 “陛、陛下,些許小事不敢勞煩陛下,妾身自己來吧。” 風長天這才回想起自己握著人家頭發(fā)是要干什么,當下道:“說了爺來就是爺來,爺綰發(fā)的手藝好著呢?!?/br> 然后…… 半炷香過去了,姜雍容的頭發(fā)還是披在身上。 風長天咬著那根簪子,兩手努力地將姜雍容地頭發(fā)攏住,“別急,爺可以的!” 姜雍容:“……” 又半炷香過去,太醫(yī)進來替姜云容看診完畢,風長天換了個姿勢,繼續(xù)同姜雍容的長發(fā)作戰(zhàn):“爺就不信了,爺會綰不起來!” 姜云容其實早已恢復了,只是嗓子有幾分生疼,心中有幾分后怕而已。 但現(xiàn)在最嚴重的問題既不是疼,也不是怕,而是尷尬。 魯嬤嬤和思儀倒是很輕松地避開了,但屋子里的人卻被堵在里面出不去。 三名貴女,八/九名宮人,全擠在床畔那小小一圈空間里,不敢動一下,也不敢說一個字,悄然無聲,集體假裝自己不存在。 ——碰上了皇帝陛下旁若無人地和別人親熱怎么辦? 答曰:裝瞎。 這邊風長天折騰許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勉勉強強給姜雍容挽了個歪東倒西的發(fā)髻。 姜雍容松了一口氣,連忙對他的手藝進行了高度肯定,然后低聲道:“陛下該去練功了?!?/br> 她一提醒,風長天一拍腦袋,多年來雷打不動的練功時間差點都忘了。 他離開屋子,屋內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姜雍容轉身望向姜云容,姐妹倆倆相望,神情都頗為復雜。 “姜家大jiejie真厲害……”趙明瑤喃喃道?!斑@才是姜家嫡女么?” 古雨兒連忙看了趙明瑤一眼。 趙明瑤立即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但姜云容沒有像往常那樣一被觸怒就發(fā)作,她的目光始終落在姜雍容身上,啞著嗓子,低低道:“姜雍容,好手段?!?/br> 姜雍容明白自己在她們眼里是什么樣——大庭廣眾也能投懷送抱,簡直是不知廉恥。 是到了這一刻,她才發(fā)現(xiàn)她果然不愧是姓姜的,身上流的也果然為愧是父親的血。她和父親一樣,只求目的,不擇手段。 她知道風長天喜歡她,所以就利用了他這份喜歡。 這幾乎是一種本能,本能就知道如何用最快的的方法達成自己的目的。 意識到這一點,她忽然想笑。 父親,把她教得真好啊。 她看著姜云容,冷冷道:“你只要知道一件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成為陛下的皇后?!彼@話既是對姜云容說的,也是對古雨兒和趙明瑤說的。 但這話對三人毫無說服力。 她們,還有其它貴女拼了命也沒讓陛下多看一眼,人們甚至懷疑陛下好男風而不近女色,可沒想到姜雍容卻已經跟陛下進展到了這一步。 三個人臉上都是一色的灰暗。 尤其是姜云容,來的時候殺氣騰騰,去的時候垂頭喪氣,兩眼無神,活像斗敗了的公雞。 送走了這群貴女,姜雍容回到屋內,抬眼望去,風長天卻沒有上樹,而是在樹下跳來跳去。 “?” 這是什么新招式? 跳了半天,他猛地一踹臘梅樹,仰天長嘯:“姓螢的,我要殺了你!” 聲振屋宇,響徹九霄,但是臘梅樹卻是不為所動,僅搖落了一兩朵花瓣,飄然而下。 第26章 . 成親 我連吉服都替你準備好了…… 張氏被遣出宮去, 清涼殿另換了一名乳母。 新來的乳母姓劉,來到清涼殿后,魯嬤嬤和思儀再三交代她, 在這里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照顧好小皇子,其它不該看的都別看, 不該聽的也別聽。 劉氏聽她們說得鄭重,心里還在想不知道這清涼殿有多少不該看和不該聽的東西。 但她來了兩天, 除了隆德殿的豐公公來給小皇子送玩具, 清涼殿安靜如死, 往往一整天鳥都沒有飛來一只。 魯嬤嬤端著一碗紅豆茯苓羹進來,將小碗放在書案上,柔聲道:“主子, 歇歇再看吧。早起的粥沒吃兩口,這會子該餓了?!?/br> “嗯?!苯喝葺p聲應著,筆下不停,原本要看大半天的奏折,一個上午便看完了, 再擱下筆的時候, 紅豆羹已經在冬日的室內結成了坨。 她拿起勺子,勺了一勺送進嘴里。 有反胃的沖動, 但她克制住了, 就像二十年的人生里克制其它的事情一樣。她慢慢里把那口紅豆羹嚼爛咽下去, 然后再勺起第二口。 一連吃了三口,不得不微微停下來歇口氣, 然后再勺第四口。 至少吃五口吧。她告訴自己。不然嬤嬤又要嘮叨。 她勉力吃了五口之后放下碗,卻發(fā)現(xiàn)嬤嬤看著她,眼中噙滿了淚水。 “嬤嬤?”姜雍容重新端起了碗, “我沒吃飽,只不過歇一下罷了?!?/br> “夠了,主子,別逼自己了?!濒攱邒咭话讯诉^那紅豆羹,抹了抹眼淚,“我不知道那天家主大人到底跟你說了什么,也不知道陛下為什么這兩天都沒再來,但無論如何主子都不能這樣,主子這樣,小姐在天上看著,該有多心疼??!” 那天風長天沒有吃晚飯就走了。 姜雍容之前看到他在樹下,后來再一抬頭,他就不見了。 然后一直沒有出現(xiàn)。 魯嬤嬤為此憂心忡忡,上至軍國大事——比如北狄突然犯邊,小至閨中情趣——比如風長天不喜歡太主動的,魯嬤嬤統(tǒng)統(tǒng)考慮了一遍,為此還破天荒地向姜雍容打聽折子上說的都是些什么事。 奏折上有的在說寢陵的事,有的在說撫恤的事,但說的最多的,還是封后的事。 數(shù)百年,大央的朝堂一直分成風姜兩派,這兩派從來沒有這樣團結過,他們一致反對封姜雍容為后。 也因著這一點,姜雍容今天的折子看得特別快。 不過因為眾臣說的大同小異,文章詞鋒倒是一目了然,高下立判,她發(fā)現(xiàn)了幾篇好文章。 是到了這種時候,姜雍容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很喜歡看奏折。 天下事皆化成白紙黑字,如百川歸海,皆匯于她的手中。 這種感覺讓她得到了一個特別奇妙的角度,仿佛人是站在云端上,能俯瞰大央國土上所發(fā)生的任何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