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察覺到他手上的動作漸漸停了，不滿地甩甩尾巴，把一旁盛水的不銹鋼小碗打翻在地。陳季琰聽到響動下意識地看過來，他又被抓到了。

    但她并不揭穿他，微微歪著頭問：“看什么？”

    “夕陽?！比~嘉文鎮(zhèn)定地指指窗外，“很漂亮的?！?/br>
    葉嘉文一整個晚上都睡得不好。貓在外面撓門、嗷嗷亂叫，他被磨得沒辦法，半夜開門把它放進來，它老不客氣地跳上床，在他手邊蜷成了一團。

    四點左右才入睡，早上七點鐘，葉嘉文迷迷糊糊聽到外面有走動的聲音，意識還在睡眠狀態(tài)中，人卻已經(jīng)條件反射地坐了起來。陳季琰背著包正在玄關穿鞋，看他走出房間，無奈地笑笑：“本來不想打擾你睡覺的?！?/br>
    他一顆腦袋都睡得亂蓬蓬的，困得眼睛睜不開，也沒戴眼鏡，整個人很狼狽，“我自己醒的?！?/br>
    “我走了啊?！?/br>
    這一幕似曾相識。在葉嘉文上大學的那兩年，陳季琰間歇性地來信川看他，每次兩人都是匆匆忙忙見一面，不過數(shù)個小時她又要走。每次道別前她總是微笑著的，好像看穿他的不甘和依賴，像安慰一個小動物一樣摸摸他的臉：“我走了啊?！?/br>
    葉嘉文沒有辦法，她說走就走，他從來都留不住。

    “路上小心。”他想了想補上一句，“到金邊給我打電話?！?/br>
    陳季琰本來沒有期待他更多回應，這時候心里除了意外，還多了點說不出的滋味。這種感覺讓她覺得陌生又危險，猶豫了一下，只是站在門外揮揮手：“知道了，回去睡吧?！?/br>
    高跟鞋的聲音逐漸遠去，葉嘉文已經(jīng)完全沒有睡意了。他呆呆站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打開陳季琰的房門。

    床鋪被整理得干凈整潔，是可以拿到酒店當樣板房的水平，她把所有東西都收進那個箱子帶走了，陽臺上只剩下葉嘉文自己的衣服，在晨光里微微搖晃。好像她從來沒有在這里住過，好像過去的一個星期真的只是幻夢，他一頭鉆了進去，等幻夢破碎，唯一存在過的痕跡只是空氣里殘留的佛手柑香味。

    他在床邊坐下。門里門外都空空蕩蕩，一室寂寞的空氣里，只有一只還在呼呼大睡的蠢貓。

    葉嘉文按照自己的日常節(jié)奏睡覺、起床、上班，認真運動、做飯、給貓清理貓砂。

    身側孟書妍的工位空了好幾天，聽說是請好年假出去玩了，葉嘉文趁著午餐的間隙給她發(fā)微信：“什么時候回來？活都給你留著呢?！?/br>
    孟書妍秒回：“明后天吧?！?/br>
    葉嘉文干脆打了個電話過去：“你不是在旅游嗎，旅游還玩手機？明后天是明天還是后天？”

    孟書妍正躺在沙發(fā)上刷微博，接到這個電話有點慌張：“啊，我，我在酒店呢?！?/br>
    “到底上哪兒瀟灑了？”

    “我……”她下意識地覺得不能跟他說實話，腦中迅速思考著要拿什么糊弄，千鈞一發(fā)之際，吳明川開門進來了，站在門口就問：“東西收拾好了嗎？”

    壞了。

    葉嘉文立刻辨出了這個聲音的主人?！澳愀鷧敲鞔ㄔ谝黄?？”

    “……啊?！泵蠒仓^皮承認。

    “陳季琰幫你的吧，她把吳明川的地址給你了是不是？”又被她算計得一點轉(zhuǎn)圜余地都沒有，葉嘉文由內(nèi)而外地感到無力，“我家的事也是你告訴她的吧？”

    “是。”話說到這份上，孟書妍反而不慌了，“我要走了，改天聊吧?！?/br>
    她迅速結束了通話，吳明川走進客廳向她道歉：“我不知道你在打電話?！?/br>
    “沒事。”

    他是來送她去機場的。她在這里死皮賴臉地住了一個禮拜，吃他的喝他的，還求他帶自己出去玩。吳明川從來都不會拒絕，把所有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好像他的詞典里就沒有拒絕這兩個字。

    他不喜歡拒絕別人無害的小小要求，即使這些要求又瑣碎又煩人，但卻會在她第二次說出“小川哥，我喜歡你”的時候，溫和、禮貌而堅定地重復他最初的回答：“我們不適合?！?/br>
    在回家的路上飛馳，孟書妍的沉默讓吳明川都覺得不正常，清了清嗓子，沒話找話：“東西都帶齊了吧？”

    “帶齊了，放心吧?！彼毬暭殮獾鼗卮?，“我這點數(shù)還是有的。”

    “怕你忘了，也沒人能捎給你?！?/br>
    “你以后不來信川了？”

    吳明川的雙眼緊盯前方路面，“信川的事都是大小姐親自辦了，我之后會去暹粒?！?/br>
    “那我們以后都見不著了？”

    “倒也不是，你下回去暹粒玩可以找我。如果我在，就請你吃飯，行不行？”他微微笑了笑，就連笑容都像對她的補償。

    孟書妍覺得自己馬上又要哭出來了，深呼吸了兩下才平靜了一點，從包里掏出一樣東西放在兩人中間的杯架里?！澳沁@個還給你?！?/br>
    “什么？”吳明川正在開車，沒敢低頭看。

    “你的玉葫蘆。四年前落在我手里了，現(xiàn)在還給你?！彼宋亲樱Y聲甕氣地說，“我喜歡你，追著你到處跑，還上你家惹你爸爸生氣，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真的很對不起。”

    吳明川想起來了。

    陳季琰大約十二三歲的時候去中國探望外公外婆，在街邊看到有人擺攤刻字的，花了五塊錢刻了個吳明川回來，硬塞給他，笑嘻嘻地要挾：“隨身帶著，行不行？得讓我看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