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的圣誕節(jié)前夕，葉嘉文留給陳季琰的最后一句話是：“從前十幾年多謝了，你的恩情我還不了。求你最后一件事：以后別來找我了。”

    陳季琰的臉上還有微笑，像用膠水粘死了的面具，剝不下來。

    “As you wish.”

    他們說到做到。

    從此以后四年不見，直到那個夜晚。

    葉嘉文作為一個沒有議價權(quán)的社畜陪老板參加合作方的酒會，他來遲了，進(jìn)門時各位社會精英已經(jīng)三五成群地開始觥籌交錯互相吹逼，他帶的實(shí)習(xí)生孟書妍興沖沖地迎上來：“哎葉哥，你知道那個合作方是誰嗎？”

    “西港度假村啊?！?/br>
    “不是，他們老板！”

    葉嘉文回憶了一會兒，報出一個旅游集團(tuán)的名字。

    “嗨，不是那個，我是說他們的母公司和頂頭大老板?！?/br>
    葉嘉文被她故作玄虛弄毛了，露出有屁快放的冷笑。孟書妍見好就收：“叫永興，一個柬埔寨來的。好搞笑啊，管他們大老板叫大小姐，不知道的還以為在解放前呢?！闭f著給他指路，“你看到了嗎，那個穿珍珠粉色襯衫的，哇噻，又年輕，又有錢，穿衣也很有品位?！?/br>
    他的目光不聽腦子的指揮，順著孟書妍的手指往前。那盡頭，陳季琰被一群男男女女包圍著談話，時光飛逝，她笑容的弧度、站立的姿態(tài)、思考時習(xí)慣性的小動作，一點(diǎn)都沒有變。

    第11章

    晚上八點(diǎn)，吳明川把蓬頭垢面的陳季寧從警察局領(lǐng)了出來。陳季寧一屁股坐進(jìn)車子后排，探上來問：“小川哥，有煙嗎？”

    “我還想在你jiejie手下多干兩年呢?！?/br>
    “我姐又不知道?！标惣緦庍€想再掙扎兩下，看到吳明川鐵面無私的目光，知趣地放手，“你怎么怕她怕成這樣?。俊?/br>
    “不是怕她，是不能辜負(fù)她的信任?！眳敲鞔ㄕJ(rèn)真糾正，從后視鏡里看他。二十歲的陳季寧被酒精和大/麻包圍，拿著八千美金的月生活費(fèi)還是不夠花，老是打電話來要錢。吳明川最開始自己掏腰包給過幾次，后來被陳季琰發(fā)現(xiàn)了，嚴(yán)令禁止任何人再給他錢，原話是：“他每天在吃黃金大便嗎，這還不夠花？”

    后來才知道，陳季琰還給弟弟弄了一個理財基金，每月另有數(shù)量可觀的分紅。

    “你三個月來我這兒兩趟，我姐不煩你都煩了吧？”

    “你知道就讓我省點(diǎn)心啊?！眳敲鞔ㄐα恕ｊ惣緦幩坪踹€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在美國上躥下跳惹是生非，見了他又心虛?！拔宜湍慊丶?？地址沒變吧。”

    陳季寧看著窗外倒退的街景，“小川哥，還是你對我好。”

    “別胡說，大小姐把你放心上呢?！?/br>
    吳明川這么說這，想起每次提起他的時候陳季琰臉上難以言喻的頭痛表情。她曾經(jīng)無比討厭他是真的，現(xiàn)在也還是喜歡不到哪去也是真的。時間往前走，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陳大小姐，道德標(biāo)準(zhǔn)正在逐漸向正常人靠攏，慢慢意識到這個弟弟也是受害者；不過她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讓她親親熱熱地跟陳季寧相處，恐怕得等到下輩子。

    于是吳明川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后座的陳季寧也沒再說過話。

    陳季琰在弟弟上大學(xué)的時候買了棟房子作為禮物，現(xiàn)在他就住在這里。車子在門口停下，陳季寧拿了包下車，臨走前趴在車窗外問：“吳叔叔知不知道我的事？”

    “吳先生嗎？”吳明川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在說爸爸，“……他知道，差點(diǎn)就親自過來處理你的事情了。”

    陳季寧的眼中有掩飾不住的失落：“那怎么沒來？”

    “他年紀(jì)大了，跑來跑去對身體不好?！眳敲鞔ú荒苋鐚?shí)告訴他說因為大小姐心中忌憚，巧妙地說了個并不是理由的大實(shí)話。

    陳季寧哦了一下，跑到家門口，又折回來加了一句：“哎，小川哥，你替我向他問好?！?/br>
    “知道了?！?/br>
    吳明川目送他進(jìn)門，先打了個電話給陳季琰報告事情順利解決，再打電話給吳森。吳森人還在加州，一直在家等他的消息，聽了才松一口氣。吳明川開玩笑：“您怎么跟又養(yǎng)了個兒子似的？”

    “胡說八道?！眳巧ζ饋?，“你什么時候回去？要不要來我這里住幾天？”

    “大小姐那兒離不了我，明天就回去。”

    “……你也就是個高級秘書，別太賣命?！?/br>
    吳明川笑笑：“我心里有數(shù)?！?/br>
    “就是因為你心里沒數(shù)，我才要提醒你?！眳巧狭?，聲音里帶著疲憊，“陳季琰是什么人啊，她跟鄭修齊訂婚了，你清醒點(diǎn)?！?/br>
    吳明川捏著手機(jī)，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行了，我睡了，你路上小心吧?！?/br>
    “……好的?！?/br>
    陳季琰在臨湖別墅等他回來。吳明川走進(jìn)客廳，一眼就看到了扔在沙發(fā)上的那件破T恤，正面印著信川大學(xué)的?；?，后面是信大的縮寫XCU和一個小小的名字：葉嘉文。

    他什么都沒說，目光卻粘在了上面。陳季琰從陽臺外面走進(jìn)來，一把收起那件衣服丟進(jìn)洗衣籃里。

    吳明川的喉結(jié)動了動，“嘉文在這里過夜了？”

    “沒有?！彼齽傁赐暝?，光著腳在地上留下一串熱乎乎的腳印，“他跑了?！?/br>
    一周前，葉嘉文被她半哄半騙地進(jìn)了這個房子，不情不愿坐下來，遭受她連環(huán)炮般的問詢。最初的驚詫和惱怒迅速退去，葉嘉文平復(fù)得遠(yuǎn)比陳季琰想象的更快，她還洋洋得意地坐在對面，他的眼神已經(jīng)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