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昭昭從未寫過那么多字,是真的手疼。 男人捉起她的右手一看,白生生的小手果真是磨紅了。 心里極快劃過一絲心疼,面上冷然道:“不準?!?/br> 大人突然翻臉,昭昭立刻被唬住了。她不敢再撒嬌,鼓著臉看著被圈起的字。 簫容景不再管她,把她丟到一旁罰寫。 昭昭身子軟,坐在凳子上一點也沒有寫大字的樣,差點要把腦袋按在紙上,簫容景也不似朱嬤嬤般提醒,見一次打一次。 不用手,只用那兩只寬的戒尺,不輕不重在后背擊一下。 握筆的姿勢不對也打,男人不打昭昭的手,反倒是打昭昭的筆。 每打一下筆一歪,一個大字便毀了個干凈,這比硬生生打在昭昭身上還讓她難過。 待十幾個大字罰完,太陽已經落了下來。 昭昭手酸背痛,望向男人的目光惶惑。 簫容景喉嚨緊了緊。 瞧,就是這樣。 微微嚴厲一點,小東西便生了懼意,稍稍放縱一些,便又心生歡喜。 簫容景不禁懷疑,倘若不是他,是任何一個人把昭昭帶走,只要給點甜頭,這小東西一樣會用滿是依賴的眼神望著那人,一樣會沖著那人甜甜地笑軟軟地撒嬌。 一旦想到這個可能,男人潛藏在心底的暴虐肆意漫起。 昭昭覺得此時的大人有點可怕,她不安動了動身子,卻見大人直直朝著她看來。 那目光暗沉沉的,像是無邊無際的黑夜,昭昭瞳孔微縮,一瞬間繃緊了脊背。 她有點怕,又莫名覺得大人有點可憐。 像是以前村里那只黑貓,有人靠近了便用爪子撓他。 村里視黑貓為不詳。 那天,黑貓受傷了,流了好多血,昭昭也受傷了,挨了一頓打,一人一貓一高一矮坐在小山坡上。 昭昭挨多了打很有經驗,分了止血的藥草給黑貓,被黑貓一連撓了三下。 又是一天,昭昭帶著傷跑到小山坡上。她喜歡呆在那個小山坡,說不清楚的喜歡,喜歡坐在山坡上看東側的山林,冥冥間仿佛有什么吸引著她。 黑貓也來了,這次黑貓沒有受傷,它嘴里銜著一枚破舊的風車,不知從哪撿來的,跳到昭昭肩頭嘴一松丟到她懷里,隨后靈巧鉆進林子沒了蹤影。 這便是昭昭收到的第一份禮物——來自黑貓的小風車。 第18章 . 懵懂大人是特別的 小姑娘陷入思索的模樣,在簫容景看來,就是懼怕他不肯過來。 上京的冬日天黑得很快,屋內只有昭昭和簫容景兩人,無人點燈,墨色一點點浸染整個房間,慢慢侵染著案桌后沉默發(fā)男人,與那鴉青色的長袍融為一體。 ——姑娘不過是個孩子心性。 一句話猝然閃過男人腦中。 簫容景只覺心下微沉,他冷然一笑,努力壓下多余的情緒。 恰在這時,一道輕輕的腳步聲響起。 昭昭緩緩靠近男人,待走到男人面前停下步伐,歪著頭打量著。 她不確定突然過去會不會被撓一下——大人心情不好,可能會打她板子。 她還有點委屈,方才大人無緣無故翻臉,罰得她背疼手酸。 只是現在的大人,總有種讓昭昭特別難過的感覺。 就像知道村里的黑貓會撓人,仍舊分一點自己的草藥,比起來,昭昭更心疼大人,她沒猶豫多久,做好挨揍的準備,輕輕依偎了過去,雙手抱住大人的腰,側臉恰好貼在了大人的胸口。 “咚—咚—咚—” 大人的心跳好像有點急。 偶爾大人教她寫字,她也會感受到大人的心跳,那是一種平穩(wěn)的安心感。 “大人,別難過。”昭昭語氣很認真,“誰欺負了大人,昭昭幫你打她?!?/br> 這話說著信心十足,說完昭昭就心虛了。 大人那么厲害,欺負大人的人比大人還要厲害,她大概不能給大人報仇了。 男人手抬了抬,終究摸了摸昭昭的腦袋,心口有什么仿佛要化開,周身的氣息慢慢平息下來。 “宋昭昭?!蹦腥说?。 大人很少連名帶姓一起叫她,昭昭疑惑抬頭,卻被一只大手按住,昭昭只能乖巧貼在男人的胸口。 “我知你不愛被管束,愛吃愛玩,做事都是一時興致沒個長久,倘若不管你,讓你每天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好?” 昭昭問:“大人陪我一起嗎?” 男人卻淡淡道:“你想蕩秋千,有丫鬟婆子,你想吃甜食,自有一堆廚娘,你想認字,也可以請來女夫子。要我做什么?生來便是罰你的么?” 這漠不關心的語調,仿佛下一刻男人就處理好所有事情,不再過來。 昭昭急得不行,心里尚且還沒想清楚,又不知如何說,急急喊了一聲“不要”。 “可是不要罰你?” 昭昭點點頭,又連連搖頭,“不對不對?!?/br> 昭昭不想被罰,更不能想象沒有大人的日子。 仿佛回到了夢中一般,她總覺得自己等了好久好久,大人都沒有過來。 簫容景沒有給昭昭思考時間,反問道:“那是什么?” “大人能教我寫字?!闭颜严乱庾R回道。 “夫子也能教你寫字,也不會如本王這般嚴厲。” 昭昭咬了咬下唇,“大人能陪我一塊吃飯。” “你愛甜口,本王又不愛,吃不到一塊去,你想讓誰陪你吃飯都行,不是有丫鬟嬤嬤。” 昭昭抓住男人的衣袖,“大人可以陪我睡覺?!?/br> 大人的懷抱暖暖的,比湯婆子暖好多,被圈在懷里的感覺讓昭昭很安心。 “要是怕黑,便讓嬤嬤陪你一道睡,要是怕冷,被子里多塞幾個湯婆子?!?/br> 這儼然一副斷絕關系的口吻讓昭昭徹底慌了。 她發(fā)現自己不論說什么,大人都有她反駁不了的理由。 昭昭哭了,不聲不響一串串淚珠滾了下來,靜悄悄埋在男人懷里。 簫容景自是沒有發(fā)現。 昭昭沉默淌著水,簫容景沉默坐著,心底后知后覺出一絲荒唐來。 逼一個傻東西做什么? 莫不是還要得到什么結果? 更何況,簫容景自己也不知想要一個什么樣的結果。 懷里突然穿來弱弱的喘息聲,帶著一絲淚腔,“大人,你和他們不一樣?!?/br> 原本在昭昭心底,大人便是特別的一個,有道線悄悄將大人圈到另一邊。 現在,昭昭好像明白了那份不一樣。 那是不可取代的。 男人只覺心口劇烈跳動了一下,他足足怔了一分鐘,話未經思索脫口而出,“哪不一樣?” 話音剛落,便覺得自己是傻了,才問出這番問題。 這傻東西哪能懂那么多。 簫容景未曾期待昭昭的回答,昭昭卻以為這問題和之前一樣,不好好答說不定大人就不見了。 之前那番回答已經用盡了昭昭的力氣,她好像能想出很多答案,大人會寫字,大人會捉兔子,大人看了很多書……這樣這樣的答案昭昭說上一晚上也說不完。 但村里獵戶也會捉兔子,朱秀才也會寫字……昭昭學會了舉一反三,但她更想不出了。 只除了有一樣,昭昭清楚記得大人是特別的。 盡管昭昭有點傻,也知道那樣事直接說有多羞。 眼中的水兒淌得更歡了,昭昭顫顫著手拉過男人的大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不敢往下探去。 “大人,這處是不同的?!闭颜焉ひ糁鳖?,又怕又羞,她主動攀著男人的臂膀站了起來,像是偷偷說什么壞事,湊近男人的耳朵, “這兒只有大人一個人能碰?!?/br> 男人恍然意識到了什么,眼底涌起濃郁的暗色,夾雜著火光,咬牙切齒,“宋元淼,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不待昭昭反應過來,男人一個橫抱將她抱起,幾步走近書房西側的羅漢床上。 垂首咬著小姑娘的耳垂,“淼淼,你只能是我的了?!?/br> 本想放你一馬,誰料蠢東西自投羅網。 昭昭只覺自己身處于顛簸的小船上,小船搖啊搖,昭昭仿佛能清楚聽到大人說了什么,卻又給不出任何回應,只能隨著浪花迅猛的節(jié)奏顛簸。 在羅漢床上胡鬧一通,昭昭迷蒙之間,只覺腳上被帶了一個涼涼的東西,不由蹬了蹬腳。 霎時,一陣玉環(huán)相撞聲響起。 男人低低笑了,含住昭昭的耳垂,聲音不甚清晰,“淼淼,果然適合你?!?/br> 昭昭面上瞬間像滴了血得紅,莫名羞得不行。 夜里,兩人沒有回到后院,相擁在狹小的羅漢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