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蕭三臉上露出一絲難色,這樣的人家,極為看重女兒名節(jié),丟失過這一類事情就算有也掩蓋的嚴(yán)嚴(yán)實實,更何況這是十年前發(fā)生的事,陳年往事不好追究。 簫容景也知此事甚難。 十年前他被擄走到鄒縣鄉(xiāng)下山林,中了數(shù)刀裝死躲過一劫,但傷勢極重?zé)o法動彈,又沒有吃喝,在他覺得自己要活不成的時候,一個小姑娘救了他。 傷勢太重他幾乎一直在昏沉,只感到一雙小手給他敷了草藥,替他包扎,又給他喂了水和一點面餅。 他費力睜開眼,只記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幾天后下了一場暴雨,他被來鄉(xiāng)下祭祖的鎮(zhèn)國公找到帶回了京城。 當(dāng)時他剛滿十三歲,上有同父異母的嫡長子哥哥,下有同父異母的嫡三子弟弟,他雖身為嫡子,夾在中間卻被視為眼中釘。 蕭家這一代一共有三任皇后,前兩任都難產(chǎn)死了。大皇子母族勢力強(qiáng)盛,三皇子母親位于后位無人敢委屈,只有簫容景貴為嫡子,卻母族落敗,在宮中生存很是不易。 當(dāng)初回去后他如履薄冰,沒辦法也沒勢力去查誰救了他,后來時過境遷,等有了勢力,但憑借救他那人留下的一塊樸素沒有任何花紋的玉佩,根本找不到人。 直到前不久前往鄒縣鄉(xiāng)下,一個姑娘撞了過來,馬匹受驚無意磕破玉佩,才發(fā)現(xiàn)另有玄機(jī),外面一層玉磕破,里面赫然是一塊質(zhì)地上乘雕工卓絕的美玉。 大概因為那姑娘抬頭一瞬間清亮的眼睛,瞬間重合了曾經(jīng)的記憶,握著玉佩的簫容景心思一動,順便撿走了驚馬的小姑娘。 只是鎮(zhèn)國公那嫡長孫女好端端跑到鄉(xiāng)下林子里,莫非是什么后宅隱私?要說是別人,這塊玉佩又對不上。 簫容景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鎮(zhèn)國公家還有其它姑娘嗎?另外旁支的呢?” 蕭三答:“旁支并沒有留在祖宅,都遷走了,只留下了一些看門人。當(dāng)時回來祭祖的只有嫡支,連庶子庶女都沒有過去,鎮(zhèn)國公家只有一位嫡孫女宋玉珠?!?/br> 簫容景可有可無點點頭,也說不上失望。雖然年少時那雙溫暖的小手和清亮的眸子讓他難忘,但他分得很清楚過去和現(xiàn)在。 小時候他和大哥不也情誼深厚,不出幾年大了就慢慢有了隔閡,直到后來他被擄走也有大哥的一份推波助瀾。 他也見過那個宋玉珠,和其他姑娘沒什么區(qū)別,連對方長什么樣都忘了,只是年少時那份救命之恩到底是放在心上的,“派個人遠(yuǎn)遠(yuǎn)看著宋玉珠,不用安插人過去,有什么危險幫一下就行?!?/br> 蕭三點頭稱是。 同人不同命,簫容景做了一夜的夢,依舊精神飽滿處理著政務(wù),絲毫不受影響,反觀昭昭,像被吸干了精氣,蔫蔫趴在床上,連早膳都沒吃。 她總覺得夢里的事情是真的,昭昭向來直覺敏銳,非常信任自己的感覺,但現(xiàn)在現(xiàn)實和夢境不一樣了,她的腦袋便被攪成了漿糊。 翻身下床,從柜子里翻出藏起的包袱,昭昭小心翼翼把自己的寶貝疙瘩摸出來,打開破舊發(fā)白的帕子,里面赫然是一顆小金珠。 昭昭也不記得小金珠從哪來的了,只把它當(dāng)成一個寶貝,每天晚上都要摸一摸。 這次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擔(dān)心小金珠被人偷走,昭昭便忍著沒動。但現(xiàn)在她太難過了,屁股疼疼的,肚子也疼疼的,腦子里亂亂的,再摸不到小金珠,她要傷心死了。 小金珠拇指般大小,上面有一圈花紋,原來摸在手里有起伏的小疙瘩,時間久了花紋褪掉表面滑溜溜的。 昭昭很是得意,這是被她給摸出來的。 摸過小金珠,昭昭瞬間開心了,她剛把東西藏好,門被推開,春桃進(jìn)來伺候她梳洗,還悄悄塞給她一個熱熱圓圓的東西。 昭昭咧嘴笑了,她對食物的味道敏銳的很,不用看也能猜出這是一枚水煮蛋! 青碧進(jìn)來便看到昭昭咧嘴開心的笑,她就搞不明白了,這傻子怎么能那么開心。 看她那么開心青碧心底就不舒坦,語調(diào)有點陰陽怪氣:“今天天氣好,姑娘要不把衣裳拿出去曬曬。您身子骨弱,要多活動活動才成。” 春桃透過窗子向外瞥了一眼,外頭陰天,陰冷冷的,她欲言又止,低下了頭。 昭昭沒注意兩人的動作,她自顧自玩著手指,一個一個掰著數(shù)數(shù)。 青碧是壞蛋,她才不理她。 掰著手指數(shù)到三,昭昭嘆氣發(fā)現(xiàn)才過了三天,她轉(zhuǎn)頭看向春桃,問道:“你知道大人什么時候過來嗎?”她屁股都快好了。 春桃低頭不語。 青碧得意笑了,“想見主子?要我不在主子那提到你,你估計一輩子也見不著?!?/br> 昭昭悚然一驚,一輩子?那是有多久。 青碧又道:“要是姑娘肯聽我安排,我也不介意替你說上幾句好話?!?/br> 一旁的春桃見昭昭一聲不吭玩手指,不由替她著急,不得寵的外室能有什么好下場,趕緊抓著男人的心才好,要是能有個孩子,后半生更是有了著落。 昭昭可不知道有人替她急上火了,她抬頭看了一眼青碧,認(rèn)認(rèn)真真搖頭:“不聽你的?!?/br> 青碧火冒三丈,她瞪著昭昭,“那你半年內(nèi)就在這好好呆著吧,呆到死最好。” “不要半年的,最多兩個月,大人就來找我了?!闭颜燕止疽痪?,繼續(xù)掰著手指玩。 被氣狠的青碧摔門而去,她原本以為自己過來照顧,能有更多貼身伺候主子的機(jī)會,誰知道竟像被流放了一般。 青碧實在氣不過,當(dāng)天趕回了王府見了自家老子娘。 老子是王府的管事,狠狠訓(xùn)了她:“一切以主子為重,多余的念頭收收,不然我和你娘多年在王府的體面遲早被你敗光?!?/br> 沒得到安慰又被訓(xùn)斥的青碧哭著找了她娘。 張嬤嬤是王爺?shù)哪虌邒?,在王府里很有幾分體面,也因為她的謹(jǐn)慎守禮,其它嬤嬤都不見了,只有她,還有一個朱嬤嬤在王府里。 到底是身上掉下的一塊rou,張嬤嬤心疼女兒,安慰了半天,為難道:“你也知道咱們王府和其它府邸不大一樣,說是奶嬤嬤,只有王爺一個主子,什么都要聽他的,你爹說起來是個管事,事實上王府都掌控在王爺手里,你想當(dāng)王爺?shù)娜?,咱也不能逼著王爺收用你?!?/br> 青碧自知她娘最顧忌在王府的體面,只管從這個方向說服:“同樣是奶嬤嬤,朱嬤嬤可不一樣,娘你也知道近幾年朱嬤嬤越發(fā)得王爺看重,等女主人進(jìn)門來,內(nèi)院被王妃把控著,您又不得王爺重用,哪還有幾分體面。要是我成了王爺?shù)娜?,待生了一兒半女,豈不是一躍成了主子,那還需受朱嬤嬤那老東西牽制?” 張嬤嬤聽了不禁有些意動,多年來的謹(jǐn)慎讓她仍是有些躊躇,“你也不要輕舉妄動,王爺不是對外頭那個有點興致,待他收用了識得女人的好處,自是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不近女色,到時少不了機(jī)會,現(xiàn)在不要貿(mào)然行動?!?/br> 青碧也是這么想的,點頭稱是,只讓張嬤嬤時不時漏點消息給她,譬如王爺什么時候去西邊那處宅子,心情態(tài)度如何,偶爾引點話頭讓王爺過去等等諸如此類。 泄露王爺行蹤什么可不是小罪,但自家女兒也是王府的人,這么一想,張嬤嬤咬牙點頭應(yīng)了。 那邊簫容景處理完政務(wù),看到旁邊候著的蕭三,不由又想到了昨晚做的夢,“宋玉珠的事吩咐下去了嗎?” 蕭三答:“還沒找到合適的人選。” 簫容景左右看蕭三有點不大順眼,干脆順了心意:“你去負(fù)責(zé)這件事,把十八提上來,命為蕭四?!?/br> 莫名被流放的蕭三沉默恭敬應(yīng)下差事。 新上崗的蕭四是個相貌尋常的,他替簫容景備馬出門,等簫容景進(jìn)了城西宅子,穿過前院,昭昭正趴在床上晾屁股呢。 簫容景臨時起意沒人知道,昭昭自然也想不到。 青碧不在,春桃留意到她受傷了,替她找了藥膏和手爐,藥膏不是什么好藥膏,味道嗆鼻,春桃自個在外頭買的,敷在肌膚上黏糊糊的不舒服,昭昭干脆脫了褻褲,屁股蛋涼絲絲的暴露在空氣中,手爐用細(xì)棉布裹著壓在肚子下面,暖烘烘的更是舒坦極了。 要是青碧一直不回來就好了。 昭昭樂得夢中裂開了嘴。 更值得高興的是,夢里那男人也來了,他似笑非笑看著她,罵了一聲不知羞,力氣不小拍了一下她的腦袋。 昭昭忍不住嘟噥一聲“壞東西”,就聽耳畔響起惡狠狠的聲音:“罵誰壞東西呢?” 第5章 . 二爺樂不思蜀了 昭昭一個激靈,這陰狠的聲音怎么特別像那男人? 掀開眼皮,一張放大的臉映在昭昭瞠大的瞳孔中。 額頭的疼痛提醒著這不是夢境,昭昭捂著頭齜牙咧嘴,眼底含著一汪淚水,可憐巴巴喊了一聲大人。 簫容景嘖了一聲,起身閑閑倚在軟枕上,嫌棄看了一眼小姑娘糊的一層劣質(zhì)藥膏。 昭昭本是趴在床上,此時像蠶蛹一樣往前左右扭動,直到頭頂蹭到男人垂放的掌心,才停下來。 男人順勢揉了揉她的發(fā)頂,手感不錯,昭昭得寸進(jìn)尺蹭了蹭他的手,歡喜裂開嘴。 這男人來了,她的苦日子就過去了! 怎么能不高興呢! 逗貓似的揉了幾下,簫容景便撂開了手。面前的小姑娘帶著rou旋的小手托著下巴,眼巴巴朝他看。 小姑娘確實長的好,年紀(jì)不大,已初現(xiàn)風(fēng)情,妖而不艷,夾雜著天生的懵懂和青澀,可以想象到假以時日,定能長成國色天香的尤物。 漂亮的女人很多,漂亮又乖巧,不惹人厭煩,就不免讓人心生愉快。 簫容景暫時把昭昭歸在了后面一列,他微微笑道:“想我了沒?” 昭昭嬌聲嬌氣:“想了,很想很想?!?/br> 被男人比平常稍微溫和的聲音一哄,昭昭不免想到前兩天不大開心的日子,愈發(fā)委屈:“每天都掰著手指數(shù)了好久,也數(shù)不到大人過來?!?/br> 男人端詳著她的小臉,食指和大拇指扣住她的下巴,眼睛危險瞇起,“我看看,眼睛有點紅,哭了幾次?” 那神情不像是問她哭了幾次,而是琢磨要打她板子。 昭昭嚇得捂住屁股,掌心頓時黏黏膩膩沾了一層藥膏,她忍著不舒服搖頭,“沒有哭的?!?/br> 男人輕哼一聲,“嘴上說想,我看你過得挺快活的?!?/br> 見男人不信,昭昭咬了咬唇,解釋,“真的沒有哭,不是我忘了,是因為屁股疼?!?/br> “也不想被青碧知道?!弊詈笠痪洳攀钦嬲睦碛桑啾烫憛捔?,要是看到她難過哭了,不知道怎么開心呢。 “青碧是哪個?”男人隨口道。 昭昭有點驚奇這個男人不認(rèn)識青碧。 “就是那天在屋子里,幫你脫衣服洗手的那個?!?/br> 話音剛落,男人唇角一絲淡淡的笑意瞬間消失。 簫容景素來有點多疑,身邊的人就算得以重用,也沒有交付太多信任,不然也不可能出現(xiàn)被剝皮的蕭大和蕭二。 他自是聽出了小姑娘言語中對青碧的厭惡,只是一介外室,爭風(fēng)吃醋到一個丫鬟身上,不免有些荒唐可笑。 昭昭不明白男人為什么不高興了,眼睜睜看著對方一言不發(fā)起身推門出去,茫然又無措。 進(jìn)來的春桃臉上倒是出現(xiàn)了少見喜色,“姑娘,看來大人心里還是有你的,這才幾天,您身上還沒干凈竟是來了?!?/br> 昭昭呆呆哦了一聲,“我好像惹他不高興了?!?/br> “這哪能呢,我看大人出去時面色并不難看,只是不茍言笑不大看得出情緒罷了,離開前大人跟前的小廝還遞了藥膏過來?!?/br> 春桃一邊絮絮叨叨,一邊幫她把屁股上的藥膏給換了。 男主人來過一趟,整個宅子頹靡的氣氛頓時掃蕩一空,廚房也終于正常運轉(zhuǎn),不僅呈上了精美的膳食,還有幾碟子小巧玲瓏的點心。 吃好睡好玩好的昭昭瞬間把簫容景忘了個一干二凈。 第二天青碧回來,昭昭一邊吃點心,一邊坐在床上玩春桃給她捎進(jìn)來的九連環(h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