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溯一……” “蠢貨!溯一已經死了!” 溯一罵他,開出三瓣花簇的眼睛卻緩緩流出兩行淚來,他又悲傷又嘲諷地喃喃道,“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明白過來?” “蠢貨……” 聽到熟悉的語調,相重鏡呼吸都屏住了,只是法陣還未畫完一半,方才還在謾罵自己的人突然喘息了一口氣,接著發(fā)出一聲溫柔的輕笑。 相重鏡后背一涼,那種如怪物附身的陰冷感覺再次出現(xiàn)。 眼底三瓣花的溯一漫不經心將眼睛上的淚痕和血痕抹去,像是方才失控的舉動根本沒有發(fā)生過,他甚至還溫柔笑著,問道:“阿鏡,方才我們說到哪兒了?” “哦對,讓你看看三毒?!?/br> 相重鏡原本抖著手畫法陣的手輕輕一動,指甲剝裂的指尖微垂,輕輕點在地面上,留下一個血色手印。 相重鏡陡然間明白,為何在溯一殘害同族時,自己心中會那般怨恨了。 他恨得不是溯一,而是導致溯一入魔的三毒。 自幼和他一同長大的 溯一性子雖然歡脫,但骨子里的溫柔卻是怎么都遮掩不住,否則他也不會去修佛。 幾十年來,溯一手中從未有過殺孽。 他的五指骨節(jié)分明,如玉似的,會撥弄佛珠,會澆水種花,會為他帶來無數(shù)外界新奇的玩意。 他會陪著自己一起鉆研奇怪的法陣,對待老古板的族人長老表面上和和氣氣,暗地里卻嘀嘀咕咕和相重鏡謾罵他們老不死的。 兩人自小一起長大,一同和族人一起守護地脈,在相重鏡重傷難以主持大局,也是他廢寢忘食想方設法去熄滅三毒火。 一心想要擊潰三毒的人,卻被三毒徹底cao控。 三毒吞噬了那個曾經干干凈凈的溯一,引得光風霽月的他墜入無邊煉獄。 入了魔,就算再像,也不是原先的人了。 那一瞬間,自欺欺人的相重鏡終于徹底清醒過來。 他畫法陣的手不再發(fā)抖,穩(wěn)如磐石地點在地上,面無表情地抬頭去看逆著光沖他笑意盈盈的“溯一”,終于第一次對他產生了真真切切的殺意。 第94章 糖醋惡龍 自從恢復記憶后,相重鏡便將親手殺死摯友的痛楚深埋在識海深處,此番同“溯一”相遇,即使相重鏡對那張臉早已興不起絲毫波瀾,但還是不可避免將千年前如烙印似的記憶勾了起來。 相重鏡猶豫許久終于對顧從絮開了口。 相重鏡用血陣將“溯一”殺死后,將地脈所有三毒納入小世界中,獨自一人進入三毒秘境。 畫地為牢。 那在秘境中的數(shù)十年來,一直都是這條剛孵出來的龍陪伴自己。 直到六十年秘境打開,被三毒侵蝕的世人修士闖入秘境,道貌岸然前來誅殺相重鏡。 相重鏡便是死在那時。 他在這冰冷時間獨自走了太久,終于在茫茫人海尋到這么一個人,不想再將人拒之門外了。 這是相重鏡第一次對人產生依賴這種情感。 不知何時顧從絮已經抱著相重鏡落在了粗壯的樹枝上,他一言不發(fā)盯著相重鏡,眸瞳仿佛深沉黑霧翻涌,深不可見底。 “你剛才說什么?” 相重鏡一愣,沒想到顧從絮是這個反應,他皺眉重復了一遍方才的話:“我說我用血陣將三毒本源擊潰……” “不對?!鳖檹男跄樕人€凝重,“你之前說,你在秘境中留下了能擊散三毒的法陣?” 相重鏡不知他為何要提起這個,斟酌著道:“對。” 顧從絮神色更加難看。 “放心吧。”相重鏡還以為顧從絮在擔心那法陣的事,安撫他, “千年前我對三毒知之甚少,本以為殺了……溯一就能將三毒本源擊散,后來才知曉只要三毒還在,那本源就能永生……” 顧從絮見他侃侃而談,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終于忍不住厲聲道:“你擊散三毒的法陣是用你的性命作為代價,若是發(fā)動法陣,你還有活路嗎?!” 相重鏡被他吼得一懵。 這還是顧從絮頭一回對他發(fā)這么大的火氣。 見顧從絮氣得豎瞳一陣陣發(fā)紅,相重鏡一時不知要如何安撫他。 那三毒cao控的溯一哪怕?lián)碛兴菀坏挠洃?,也并非是他的摯友,相重鏡也不擔心他能將秘境的封印解開——若是能解開,他也不會耗費這么多年就是 為了算計相重鏡來解封印。 相重鏡抿了抿唇,五指輕輕一闔,又很快松開,不知下定了什么決心,突然欺身按著顧從絮的胸口將他按在了一旁的樹干上。 顧從絮正要罵他,乍一被按住,瞪了他一眼。 顧從絮比相重鏡要高一些,相重鏡微微踮起一只足尖,閉著眸含住顧從絮削薄的唇。 惡龍的豎瞳倏地一縮,那險些泛上來的魔化如潮水似的消退。 除了那次結生死契外,這是相重鏡第一次主動親吻他,顧從絮卻不覺得歡喜,心口中反而涌上來一股憤懣。 顧從絮怨恨的是自己。 只是一個吻,他就能心甘情愿為相重鏡收起所有戾氣和獠牙。 相重鏡看都不敢看,憑借著之前的經驗親了兩下才站穩(wěn),悄咪咪睜開一只眼睛去看顧從絮的反應。 顧從絮的臉色看起來更陰沉了。 相重鏡:“……” 這都不管用?! “別生氣了?!毕嘀冂R無奈地道,“我千年前再怎么說都是守護地脈的宗門宗主,溯一……被三毒蠱惑,殘害九州無數(shù)修士,我不能放任不管,那陣法是我早已布下的,當時只發(fā)動一半,現(xiàn)在剩下的一半怎么說也要不了我的命……” 顧從絮沉下臉來時特別唬人,聞言兇巴巴瞪他:“當年為什么不整個法陣都發(fā)動?那禿……那大師不是讓你別留情直接動手嗎?” 惡龍罵溯一那禿驢罵習慣了,剛才差點脫口而出,但想起方才相重鏡隱約有些悲傷的神色,還是將這句不太尊重的話噎了回去。 這句“大師”差點把顧從絮嗆個半死,他越想越委屈,恨自己當時只是個蛋,縮在相重鏡袖子里呼呼大睡,對他當年遭受過的苦難一概不知。 相重鏡哭笑不得:“三更,你是不是忘了,當年你就在秘境中啊。” 顧從絮一呆,好一會才干巴巴道:“你是為了我……唔?!?/br> 惡龍這才意識到當年那些世人借由靈樹天梯前來逼迫相重鏡將封印解開時,他已經孵出來了,若是相重鏡真的將整個三毒秘境的三毒都擊潰,自己恐怕也要跟著魂飛魄散。 一有了這個認知,顧從絮眼睛都亮了。 要是顧從絮現(xiàn)在是龍形 ,肯定又要叼尾巴了。 相重鏡瞥了他一眼,沒和他一般見識,他足尖一點縱身往秘境飛去。 這顆靈樹是當年溯一死后,相重鏡就在玲瓏墟上用掌心血畫法陣,將整個人宗門納入小世界中,利用靈樹將小世界置于萬丈高空,讓三毒無法落地。 陣法六十年一發(fā)動,利用扎入地脈的樹根將無數(shù)積淀的三毒緩緩由靈樹送入小世界中。 只是誤打誤撞,讓世人以為這是有天才秘寶的秘境。 相重鏡才剛躍了一步,回過神的顧從絮立刻追了上來,一把拽著他的手將他扣著按在旁邊的樹干上,豎瞳微微收縮,熾熱地盯著相重鏡。 知曉顧從絮待自己的情感也是愛慕后,相重鏡逐漸放棄了矯情和羞赧,他都主動去吻顧從絮了,也不再擔心一些許久不說的sao話再被反撩回來了。 “怎么?”相重鏡明明是被惡龍強行困在懷里,但他卻倨傲至極,仰著頭笑著道,“乖,把腦子里的葷東西收拾收拾,現(xiàn)在不適合……” 顧從絮沒等他說完,就俯下身去咬住他的唇。 相重鏡方才那一吻如同蜻蜓點水似的,根本沒讓顧從絮滿足,這一下惡龍徹底掌控了主動權,熟練撬開相重鏡的唇縫,一邊勾著他慌張?zhí)用摰纳嗉庖贿吪滤俅贿^氣來幽幽渡過去一口龍息。 相重鏡嗚咽一聲,被困著雙手緊緊束縛著被迫承受這個太迫切的吻。 顧從絮已經已經有了經驗,知曉相重鏡一旦動了心就不會反抗他,除非他難受得撐不住,所以在察覺到相重鏡有絲毫掙扎的趨勢就知道他要窒息了,不慌不忙渡了一口龍息給他,支撐住他的呼吸。 相重鏡:“……” 相重鏡昏昏沉沉,恍惚中有些羞恥。 在靈樹天梯之上,明明敵人就在上方,他們卻在茂密樹枝中偷歡。 顧從絮索求無度,不知渡了多少龍息給相重鏡,終于將渾身發(fā)軟的相重鏡給松開。 相重鏡眼眶微紅,眸瞳上都蒙了一層水霧,盈在羽睫上搖搖欲墜,不過被相重鏡輕輕一眨眼,那水痕很快就氤氳在眸瞳中。 淚,沒下來。 顧從絮有些失望。 他知道下方有人要上來了,否則肯定還 要再繼續(xù)纏著相重鏡親,爭取讓他漂亮的眼睛因自己流出淚來——只因自己落淚。 顧從絮想,他不著急。 以后有的是時間。 相重鏡抓著顧從絮的手臂強行站穩(wěn),小腿肚子都在發(fā)著抖。 顧從絮扶穩(wěn)他,皺眉道:“你怎么被親一下就……” 相重鏡瞪了他一眼,怒道:“你那叫‘一下’嗎?!” 顧從絮沒吭聲,開始思考往后要怎么辦。 就在這時,下方的叢林傳來簌簌的聲音,不一會宋有秋和滿秋狹就慢悠悠地縱身躍了上來,瞥見兩人站在樹枝上,詫異地看著他們。 “怎么在這里停著了?”滿秋狹問。 相重鏡搖搖頭:“沒事?!?/br> 他掐了顧從絮一下,顧從絮聽話地抱著他繼續(xù)往上飛。 宋有秋還在焦急地跟著滿秋狹跑:“滿大人!大人啊——那無盡樓的尾金您還未付齊呢,樓塌了我送葬閣可不賠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