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顧從絮眉頭緊皺:“沒有?!?/br> 相重鏡將孔雀給他看:“可是它……” 顧從絮不耐煩地瞥了一眼,突然一愣。 這孔雀才剛破殼沒多久,竟然已經(jīng)長胖了一圈,看起來真的像是被喂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似的。 “沒有?!鳖檹男跤终f了一句,“它一直都在這里,哪里都沒去?!?/br> 相重鏡若有所思,意識到孔雀可能是吸收了云中州的靈力,所以比九州生長得快。 他將孔雀置于眼前,嘗試著道:“孔雀,你會解攝魂嗎?” 孔雀兇巴巴地瞪了他一眼,似乎還在記恨被“爹”丟棄,還被悶在被子里大半天的事。 相重鏡也想起來自己被下了隨印后抱著三更喚兒子的事,尷尬地干咳一聲,道:“對不住,我眼神不太好使,你若是將攝魂解了就能好了。” 孔雀神智似乎已經(jīng)開了,聽到這句話撲扇著翅膀啾了一聲,似乎在質(zhì)問“真的嗎?” 相重鏡點頭保證:“真的。” 孔雀又猶豫地看了他半晌,這才蹦到相重鏡的指尖站穩(wěn),豆粒大的眼睛盯著相重鏡的眼睛。 顧從絮手指猛地一蜷,整條手臂化為龍的利爪,沉沉盯著孔雀,好似它有一絲一毫傷害相重鏡的趨勢他就上前將它活撕了。 孔雀被不知名的殺氣激得抖了一下,眸瞳再次閃現(xiàn)當初攝魂的花簇模樣,只是這次不同的是,花簇旋轉(zhuǎn)的方向卻是和之前相反的。 與此同時,直直看向孔雀那雙攝魂眼睛的相重鏡眸瞳猛地渙散,失神地盯著虛空,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 耳畔的所有聲響似乎被一層琉璃墻隔住,相重鏡怔怔看著顧從絮氣急敗壞地上前將他抱住,怒氣沖沖將他掌心的孔雀甩飛,焦急地對著他喊著什么。 相重鏡聽不到,更無法回應(yīng),神智仿佛墜入黑暗似的,緩緩失去意識。 突然,耳畔傳來一聲孔雀的鳴叫,相重鏡倏地張開眼睛。 孔雀破開漆黑云霧,緩緩落在相重鏡手上,漂亮的眸子流下兩行清淚。 “主人?!?/br> 相重鏡垂眸漠然看他,道:“你已經(jīng)做好決定了?” 孔雀道:“主人,地脈被三毒火焚燒,靈力中殘存的三毒能將九州修士化為受三毒cao控的怪物,只靠您一人無法驅(qū)除所有三毒?!?/br> 相重鏡冷冷看他:“那你呢?” 孔雀喃喃道:“地脈不可毀,主人,我需要地脈靈力維持人形,我……孔雀不想一生任人玩弄取樂?!?/br> 相重鏡輕輕閉眸:“你也要離開嗎?” 孔雀痛徹心扉,沉默許久,不知想到了什么,頷首道:“我不愿化為凡物,除非主人對我用攝魂,讓我追隨于您?!?/br> “攝魂?”相重鏡笑了,他伸出手輕輕撫摸孔雀華美的翎羽,柔聲道,“你不是不愿受人玩弄,被cao控一生嗎?若是如此,我同三毒有何分別?” 他抬手輕輕一震手指,孔雀展開羽翅,茫然看他。 相重鏡笑道:“走吧?!?/br> “全都走吧?!?/br> 這是孔雀一生中最心不甘意難平之事。 他背棄了自小養(yǎng)他長大的主人,為了追求所謂的自由,展翅離開。 墜入回憶深處的相重鏡眼睜睜看著這一幕,隱約知曉攝魂已解,他當年被自己封印的記憶也已經(jīng)徹底恢復(fù)。 同之前破碎的記憶碎片里一樣,相重鏡的前世便是守護地脈的宗門宗主。 相重鏡自幼無父無母,自小便被當成下一任宗主被族人們撫育長大。 族人們待他極其嚴苛,相重鏡從來不得絲毫空閑,自小到大身邊只有一個名喚溯一的玩伴,除此之外皆是在無盡的功課和修煉中度過。 在相重鏡的記憶中,溯一是個極其有趣的人。 他雖修佛道,性子卻極其歡脫,成天變著法子哄相重鏡笑,就連孔雀也是他不知從哪里尋來給相重鏡打發(fā)時間的。 三毒火第一次焚燒地脈時,十九歲的相重鏡已是宗主,他從高山之巔縱身一躍而下,從萬丈深淵直入地脈,以血筑成法陣,將地脈深處焚燒的三毒火瞬間熄滅。 也是那次,讓本不服氣年紀輕輕的相重鏡做宗主的族人閉了嘴,不情不愿尊他為宗主。 但兩年后,三毒火卷土重來,這一次相重鏡卻沒有像第一次那般幸運,他幾乎耗費了全身的血化成巨大的法陣,才堪堪將火熄滅,并用封印徹底將三毒火封印入地底。 等到溯一趕過去的時候,相重鏡已經(jīng)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溯一慌張將他抱起,用靈力為他止血修復(fù)破碎的經(jīng)脈。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一縷殘存下來的黑霧悄無聲息爬上溯一的衣襟,緩緩鉆入他的經(jīng)脈中。 自那之后,相重鏡便一直在養(yǎng)傷,他對溯一極其信任,地脈的后續(xù)清掃和封印全交于溯一去處理。 養(yǎng)傷的那段時間,相重鏡閑著無事教孔雀攝魂,孵龍蛋,剩余的時間全都在仰著頭看著墻外漂浮的柳絮。 溯一將尋到的溫養(yǎng)靈脈的藥端來給他,瞧見他一直盯著外面的天空瞧,笑道:“我每次來,你都在盯著那樹發(fā)呆,喜歡我給你種一棵?” 相重鏡攏了攏紅色鶴氅,懶洋洋道:“不了,我只是喜歡白絮。” 溯一將藥遞給他,道:“那白絮有什么好看的,飄來飄去,煩人得很。” 相重鏡笑了,將藥一飲而盡,不可置否。 他自幼便活在族人為他安排的道路上,不能踏錯半步,仿佛被人cao控的提線傀儡,永不得自由。 相重鏡喝完藥,將視線再次落在天空中如雪似的白絮上,他突然感慨了一聲:“真好。” 溯一挑眉道:“好什么?” 相重鏡伸出手,隔空撫摸墻外翻飛的柳絮,瞇著一只眼睛笑吟吟地道:“若是三毒火再次燒起來,我可能要以身殉道了?!?/br> 溯一身體猛地僵住。 相重鏡笑得沒心沒肺,死對于他來說更像是一種解脫,他似有些感慨地道:“下一世真想轉(zhuǎn)世成一片白絮啊,想去哪兒就去哪兒?!?/br> 就算被人踩在泥污中,也好過被禁錮在一隅,不得絲毫自由。 溯一手指一頓,沉默看了他半晌,輕聲斥道:“胡說什么?!?/br> 相重鏡悶笑起來。 突然,漫天白絮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占據(jù)相重鏡全部的視線。 接著,白絮散去后,面前已是漆黑一片。 漆黑的秘境中,剛剛破殼的小龍活蹦亂跳地在空中飛舞,在燭火照映下仿佛是一條綢帶,隨著風(fēng)自由飛舞。 相重鏡坐在枯枝上,仰著頭呆呆看著,不知為何突然淚流滿面。 小龍在空中飛了好半天,歡天喜地地落下來,趴在相重鏡的膝蓋上,仰頭看著他的臉,疑惑道:“你怎么啦?” 相重鏡疑惑地抬手一撫,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落了淚。 他自嘲一笑,漫不經(jīng)心地擦干淚痕,笑著撫摸著小龍的腦袋,柔聲道。 “你就叫……從絮吧?!?/br> 第86章 三毒秘境 相重鏡猛地抬起手,瞳光渙散一把抓住了顧從絮的衣袖,力道之大連直接都一陣青白,手腕狠狠發(fā)著抖。 他嘴唇發(fā)白,盯著虛空,許久才低喃道:“走啊。” 攝魂生效后,顧從絮生怕孔雀再給相重鏡下什么奇怪的令,一邊困住撲騰亂飛的孔雀一邊將相重鏡抱起來放在榻上。 聽到這句沒頭沒尾的話,顧從絮一愣,忙湊上前:“什么?” 相重鏡用盡全力想要推開他,指尖卻緊緊抓著顧從絮的袖子。 “走?!?/br> “別被困在這里?!?/br> 顧從絮沒怎么聽清,一把扣住他的手,擰眉道:“???不在這里?那我們回九州?” 相重鏡搖頭,不知在否認什么。 顧從絮見他一副神志不清的樣子,抬手將孔雀抓過來,掐著它的脖子……顧從絮試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孔雀都肥成一個球了,根本找不到脖子在哪里。 顧從絮只好拎著孔雀兩條小短腿,沉著臉甩來甩去,冷冷道:“你對他做了什么?” 孔雀被倒吊著甩得七葷八素,哭著啾啾控訴。 顧從絮不耐煩道:“聽不懂,說龍話?!?/br> 孔雀:“……” 顧從絮和孔雀的交談相重鏡一概不知,他仿佛陷入在永遠都逃脫不了的噩夢中醒不過來,耳畔無數(shù)聲響將他震得幾欲吐血。 “你生來的使命便是保護地脈?!?/br> “你雙親以身殉道,熄滅三毒火,你也合該葬身地脈三毒火中!這是命數(shù)啊重鏡?!?/br> “相重鏡……” “你該一生守護秘境?!?/br> “你該殉道——” “你該……” 你該為了使命放棄那可笑的自由。 相重鏡手指發(fā)著抖,看著順著劍鋒緩緩浸濕他衣擺的血,一點點抬起頭。 溯一滿臉淚痕,手握著刺入胸口的劍鋒,他慘笑一聲:“重鏡,你要殺我嗎?” 相重鏡緊緊握著劍,一言不發(fā)。 溯一原本低聲笑著,而后不知為何笑聲越來越大,最后他渾身浴血,放聲大笑,那張滿是悲憫的臉早已化為厲鬼似的猙獰。 “阿鏡想殺我?” “哈哈哈重鏡要殺我!” “我竟然要死在相重鏡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