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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出身上有人碰觸,麻癢得緊,他不滿地擰緊了眉,哼唧幾聲,剛將大夫嚇得不敢動彈,卻只砸吧了幾下嘴,懶洋洋地翻身朝內。 大夫哪里認不出,這便是近前大王最為看重的呂將軍。 饒是他想破頭顱,也想不出這呂將軍究竟為何吃了熊心豹子膽,與霸王相斗,落得兩敗俱傷。 更想不通,對方是如何在如此大逆不道地以下犯上后,還得以安然無恙地睡在王榻之上的。 他又哪敢開口發(fā)問? 他提心吊膽,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算將這頭睡得正香的猛虎的大小傷勢一一做了處理,方有空擦去自己額上那層薄汗,重新放下布簾,向自始至終一言不發(fā)的霸王告退。 被喚回神思的項羽冷淡地一掀眼簾,淡淡地“嗯”了一聲,允他退下。 而距大夫逃出生天還未過多久,得召的范增與龍且先后而至,得兵士報知后,一道趨入帳中。 范增隱含期許,步履生風,而龍且不知內情,一臉稀里糊涂,走得隨意。 二人雖是各懷心思,但在毫無防備地見著往日威風八面、神情凜凜不可犯的楚霸王、臉頂著兩片抹了白藥膏而更顯醒目的淤傷時,都同樣被駭?shù)秒p目圓瞪,下意識地止了步。 觀二人莫名失態(tài),項羽雖疑惑,卻未往面上那點不足掛齒的小傷上想,皺了皺眉:“坐?!?/br> 他已換了便服,身上傷勢半分不顯,唯獨遮不住掛彩的面容。 龍且的嘴還大張著,幾乎能塞個雞蛋進去,直到被項羽投去充滿警告意味的第二瞥時,才慌慌張張地錯開目光,一臉欲蓋彌彰地坐下。 范增則在驚駭過后,恍然意識到什么,腦海中所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卻是對奉先安危的擔憂,與深深的觸動。 ——他哪想奉先竟是如此烈性,為勸動項王,敢冒死行那武諫之事! 項羽本就遲鈍,又揣著要事需商,心神具在改弦易張上了,哪會留意二人詭異神色。 他決心既定,便不會猶豫,語氣無比平靜道:“經(jīng)奉先勸說,屠城滅俘此舉確有不妥,有損民心,亦有傷大義。孤請二位來此,是為虛心相求那平齊大計,還請賜教?!?/br> 語調聽似云淡風輕,卻在范增心里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縱然有所預料,但在當真聽見一向執(zhí)拗剛愎的大王真因奉先諫言、一夜之間便改了主意時,仍是心緒激蕩,振奮不已。 若論向大王進言時、得以擁有如此份量者,除奉先外,便只有曾經(jīng)的項伯了。 偏偏那項伯狼心狗肺,反利用此能辜負大王,欲害楚營。 哪似奉先一心為楚,嘔心瀝血,無時無刻不替大王盡心謀算。 且以大王之高傲,既肯采用了奉先的諫言,那奉先縱行此膽大包天之舉,應也是性命無礙。 龍且則聽得莫名其妙——咋又改啦? 不過他非是黥布那江盜出身、慣了殺人,本性雖好戰(zhàn)貪功,卻稱不上好嗜殺平民。 除吃了一驚外,倒也就不甚在意了。 他畢竟追隨項羽多年,對君上時而朝令夕改,心意驟變之事,幾是習以為常了。 龍且偷摸著打了個哈欠。 ——橫豎他自悶頭聽令,莫叫他去出謀劃策便是。 也得虧楚軍上下,皆對霸氣無雙的項王視若神明,忠貞不渝。 哪怕項王喜怒無常,時常更改戰(zhàn)議,他們也只默默聽從,竟是從無異議。 見項羽肯回心轉意,親口問策,范增哪有不忠心獻策的道理。 項羽越是虛心下問,范增便越是傾囊相授。 當他從君王口中談得呂布諫言時,更覺對方行事看似粗莽無章、實則心細如發(fā),目光長遠獨道,實在為一員不可多得的忠誠智將。 龍且在邊上聽得昏昏欲睡,半晌尋思著既沒仗打了,接下來不論是派說客也好,安撫民心也罷,好似也用不著他。 索性以饑腸轆轆為由,腳底抹了油。 龍且前腳剛開溜,呂布后腳便醒了過來。 他意識朦朦朧朧,卻被耳邊所傳來的范增那陳公臺似的嘮嘮叨叨給鬧得煩不勝煩。 害得他原本在做的‘腳踩劉耗子、砍殺大耳劉、直讓那蛇矛環(huán)眼賊氣得嗷嗷大叫,他自哈哈大笑’的美夢一下轉場,成了被膽大包天的陳公臺那廝揪著脖頸大吼大叫,不住逼他出謀劃策的古怪噩夢。 這陳公臺真不識好歹,愈發(fā)囂張,當真以為自己怕把人打壞了,就不敢揍他不成? 呂布著惱地哼了幾聲,兇神惡煞地睜開了眼。 他腦子還不甚清醒,恍然間以為自己身在陷陣營帳中,正欲麻利地一下坐起,即大力牽扯到身上傷勢,當場痛得“嗷”了一聲! 項羽面無表情地投去目光,眉宇微皺。 而先前全然不知那簾后還臥著個人的范增,則當場嚇了一跳。 等呂布緩過那口氣,疼得臉皮抽抽,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掀簾下榻時,一下便與這正裝議事的項羽與范增對上了視線。 不知為何,他總覺那發(fā)須雪白的范老頭面上,好似莫名平添了幾分……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慈愛? 呂布剛疑自己眼花,范增已以不符年歲的利落起身。 范增年歲雖大,卻絕非老眼昏花。 恰恰相反的是,他似生了對火眼金睛,方能一眼便看清呂布一身包扎的白布,以及那身霸王制式的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