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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布漠然思考一會,如遭雷殛,虎吼道:“速速領(lǐng)我去馬廄!” ——他這會兒哪兒還看不出,自個兒那便宜老哥是收拾細(xì)軟,連夜偷跑了! 第23章 逢此亂世, 各國軍中難免時有逃兵。 或是吃不住苦,或是不滿待遇,或是思戀家鄉(xiāng), 都將促使他們偷偷離營。 主帥越弱,則逃兵越多,而在這朝不保夕的亂世, 主帥也命如草芥, 自無人會費神去將他們挨個找尋回來。 偶有人一覺醒來, 才發(fā)現(xiàn)身邊的鋪位上的戰(zhàn)友沒了蹤影,一去不返。 自楚軍巨鹿揚威, 名震天下, 后又西入函谷關(guān),駐扎咸陽后, 逃兵數(shù)目則與日俱減。 畢竟因為楚國為諸侯國中勢最盛者,除對項羽忠心耿耿的那八千江東子弟兵外,其余兵卒為其沖鋒陷陣、搏上性命, 既為爭得一時活路, 也為長遠(yuǎn)名利而來。 隨著項羽自封霸王, 令天下拜服,他于楚軍中的聲望也達(dá)到了巔峰。 而在眾將看來,最艱難的巨鹿一戰(zhàn)業(yè)已打完了,強(qiáng)秦業(yè)已灰飛煙滅, 但凡能從東征西討里熬出來的, 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著功績。 都安心等著項羽在分封諸侯過后,再對他們進(jìn)行論功行賞, 逐一進(jìn)行安置。 即便難免出現(xiàn)覺賞賜不均、生出不滿者, 要走也不至于趕現(xiàn)在這會兒。 ——韓信卻不在乎。 于是去是留上, 他已躑躅半年有余。 直到近幾個月來,他才真正下定決心。 于是昨天夜里,他陪著相識雖不足月、卻覺一見如故的呂賢弟飲了幾口久違的酒,只可惜未來得及聊上幾句,對方便被項王召去了。 也罷,呂布已注定錦繡前程,不必他多去cao心。 與呂布分別后,韓信將剩下的酒盡飲下,嗆咳著也學(xué)著呂布方才的舉動、試著直接翻下屋檐。 奈何他不似呂布那身手來得矯健靈巧,雖未摔傷,卻也落得灰頭土面,有些狼狽。 他懷里所抱的那只空酒壇,更是因他的一不小心,而在地上摔得粉碎。 韓信怔怔地望著一地碎瓦,露出個似哭似笑的奇怪神色來。 摔碎了縱然可惜,然區(qū)區(qū)瓦壇,任誰都可取代,根本無甚稀罕的。 而在破了之后,殘瓦不僅落得一文不值,還成了叫人嫌礙事硌腳的廢物了…… 思及此處,韓信不自覺生出幾分物傷其類來。 想他記事之齡前便失了爹爹,娘親亦早逝,除了一柄長劍、與一句虛無縹緲的‘韓國王孫’外,再未給他留下什么。 衣衫襤樓卻不事生產(chǎn),只腰佩長劍,行走于市,不僅為游俠兒所不容,也為尋常百姓所斥。 他于淮陰時孤寒無落,總是饑一頓飽一頓的。 為一口亭長家的飯食,他每日造訪,直到某次他兀自忍著饑餓也等不來飯食,直到整整三日皆空腹而歸,他方知亭長夫人早已不容于他。 他提劍投楚時,自報韓國王孫,也不為衛(wèi)兵所信。若非鐘離眛以禮相待,及他那日饑腸轆轆,抵御不得那頓飯食的誘惑,怕是也難忍難堪,就此離開了。 仕于楚軍后,他終于不再日日受饑之困,得以填飽肚子。 他之后于刀山火海中見識了項梁的驕兵落敗,也親身奔赴了不可思議的巨鹿戰(zhàn)場。 他受項羽提攜,任其隨侍其身側(cè)的執(zhí)戟郎中,為這份提攜之恩,他感激涕零,屢屢獻(xiàn)策,披肝瀝膽,為楚軍輸送忠誠。 ——然項羽策不聽,畫不用。 最叫他絕望的,是項羽不聽不用的理由,并非是他所言有岔,而不過是因他……不姓項罷了。 人生不過百,他已虛度了二十余載,至今仍迷茫不知前路。 他還有幾個二十余載能荒廢呢? 韓信一邊想得出神,一邊走回了營房,在同帳另兩人漠不關(guān)心的注視中,神色淡然地收拾著自己的鋪席。 他將不知讀了多少次、已摩挲得無比光滑的那套兵書小心翼翼地藏入懷中,仿佛那不只是一套已爛熟于心的兵法,而是他屢受挫折、未得曙光的志向。 除此之外,他只帶了不多的俸銀,幾日的干糧,和一身已洗的發(fā)白、補(bǔ)了多次的衣裳。 他未去碰觸楚軍的良駿,只憑雙足,靠天上星辰辨清方向,便毫不猶豫地朝北邊行去。 故鄉(xiāng)淮陰,并不令他留戀——不論是漂母之恩,或是甄二所賜的那場胯下之辱,都令他的自尊千瘡百孔,滿是痛楚。 西行入蜀,是將淪入劉邦之手的地界,他無意前去。 而不論是東行或是南去,皆需路引過那重兵把守的函谷關(guān),他是逃兵身份,自不可自投羅。 雖不知北方能有什么等著他,卻是唯一的去處了。 韓信長嘆一聲,步履卻無比堅定,默默向北行去。 他好似不知疲憊地走著,除了偶爾抬頭望望星辰,在漆黑林木中辨認(rèn)前路外,不曾有片刻停歇。 四周除嘈嘈蟲鳴及偶被驚動的鳥兒發(fā)出的響動外,并無其他。 韓信走著走著,想得最多的,卻是軍中與他關(guān)系最為密切的呂賢弟。 若他未走的話,這會兒或許已等到了呂賢弟回來,半夜或又被睡得四叉八仰、極其霸道的對方的胳膊腿給鬧醒,無奈地替人將薄被蓋回去罷? 想到這里,韓信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