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也許生來缺乏磨煉，才會總是羨慕成功的樂園，你還給你的文取名叫《自卑》。

    我不知道自己的感覺對不對，但我覺得，在我心里，沒有人比你更有資格自信。

    交個筆友吧，順便，可以幫我輔導(dǎo)功課么？

    ——Mask

    宋惟寧還記得，第一次收到那個人的來信，也是同樣藍色的信紙，對折成一個方方正正的形狀，壓在課桌里他的書包下面。

    當(dāng)時宋惟寧看見它第一反應(yīng)——又是情書？后來發(fā)現(xiàn)并不是。

    凝視著那張照片上的人，宋惟寧腦子里飛快掠過某些場景，但更多的還是些斷斷續(xù)續(xù)，卻逐漸清晰的語句。

    我有個朋友，很喜歡吃。

    喝點牛奶，會睡得好一些。

    你應(yīng)該更自信的。

    我也參加了晚會，還是表演者，你能猜出哪個是我嗎？

    宋惟寧嘴唇輕輕抿起，再抿緊，僵硬的手指一點點艱難觸碰那張照片，指尖拂過第二排右邊、個子最高臉卻被擋住一半的人、現(xiàn)在的他僅憑感覺都能一眼認出的人，胸口宛如堵著一團泥漿。

    辦公桌上的畢業(yè)照。

    休息室里的保溫杯。

    儲物柜里的巧克力。

    莫名的熟悉感、信賴感、親切感，宋惟寧終于找到了那些情感波動的源頭。

    “爸爸？”

    “給叔叔放回去吧?！?/br>
    宋惟寧淡淡道，從佑安手里抽走照片，重新夾回那個有些年代感的小本子里，將所有東西放回抽屜里，又把抽屜沿著滾軸推回原位。

    手撐在抽屜上的時候，宋惟寧怔怔盯著那兩把小鑰匙在那晃一晃，又很快靜止，所以一切看起來并沒有什么改變。

    程城下班回來，看到纖塵不染的家，果然大吃一驚。

    “今天rourou和爸爸打掃了衛(wèi)生哦～”小朋友背著手，乖巧地站著迎接他，沒有主動承認自己做過什么壞事。

    程城不見宋惟寧，“爸爸呢？”以往他都會第一時間過來的。

    “爸爸在廚房!”

    程城走進去一看，宋惟寧果然在廚房，還穿著前幾天新買的圍裙。

    他正在十分用力地切一個土豆，拿著刀的手瑟瑟顫顫，讓程城看得心驚rou跳，直接上前按住宋惟寧的手，再小心把刀拿過來。

    “怎么不等我？”

    “我……我也想做醋溜土豆絲……”

    程城奇怪地看他一眼，“想吃的話我做給你，是不是餓了？很快就好?！?/br>
    程城大概是太著急了，進門后只脫了外套，圍巾還掛在脖子上沒來得及摘。

    那條圍巾是最普通的黑色針織，真的是最最普通的那種，普通到宋惟寧甚至都圍過一次，也沒能把它認出來。

    而這條毫無特色可言的舊圍巾，也是宋惟寧見程城戴過的唯一一條。

    有次宋惟寧看見它有一處小勾線，指了出來，程城還專門去制衣店花大價錢修復(fù)好。

    宋惟寧不解，問程城，“你怎么不換條新的，這個看著實在有點舊了?！?/br>
    饒是宋惟寧這么簡樸的人，圍巾也比這條看上去要質(zhì)感好。

    但程城卻只看他一眼，說，“我不喜歡圍圍巾，但這個，是很重要的人送的，換了就沒有了。”

    那時候宋惟寧還笑，“這么寶貝，不會是喜歡的人吧？”

    程城并沒有女朋友，宋惟寧只是調(diào)侃。

    但那時候程城竟然愣了下，專注地盯著手里的圍巾看了好一會兒，而后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那聲很輕、很輕。所以宋惟寧直到現(xiàn)在，才反應(yīng)過來。

    終于，沒法再自欺欺人了。

    晚上，客臥里。

    宋惟寧坐在床邊看書，書頁始終停在最初那頁，筆記上也一個字都沒寫。

    “報告還沒頭緒？要不要我?guī)в影菜?？?/br>
    程城進來，小朋友跟在他后邊，揉眼睛打哈欠。

    兩小時前宋惟寧說要寫報告就進了客臥，現(xiàn)在已經(jīng)超過佑安睡覺的時間點，他也沒出來。

    宋惟寧合上書，說，“明天再寫吧”，但他沒看程城，只是摘下眼鏡，捏了捏酸脹的鼻梁，再朝佑安拍一拍身邊的被子。

    小朋友就從程城身后跑來，爬到宋惟寧身邊躺下，小胖腿并好，笑嘻嘻等著爸爸給他蓋被子。

    程城替他們掩上門。

    宋惟寧關(guān)掉臺燈，佑安就圓滾滾一坨鉆進他懷里。抱著兒子閉了會兒眼睛，腦子里嗡嗡嗡的還在轉(zhuǎn)個不停，宋惟寧剛想挪下手臂，佑安突然拿小腳在他膝蓋窩蹭一蹭。

    “爸爸～我想和橙子叔叔承認錯誤?！?/br>
    “……”

    “我動了叔叔的東西，他會不會生氣呀？”

    宋惟寧把那只不停亂動的小腳丫抓住，握在手里，“不會的?！?/br>
    “那我明天和叔叔說～”佑安咯咯笑著把小腳丫救回來，又像個小八爪魚一樣纏住宋惟寧的胳膊。

    但是卻沒像以前總愛把腳蹬在宋惟寧肚子上。

    “rourou，”宋惟寧側(cè)過身，臉輕輕抵在佑安額頭，“爸爸下周就要上班了?！?/br>
    “喔……”佑安知道宋惟寧要上班了，也大概懂一點上班是怎么回事，因為程城周一到周五要去上班，但爸爸如果也上班的話，他會覺得有點寂寞。

    感受到小朋友悶悶不樂，宋惟寧摸了摸他的臉，“爸爸上班了，就能掙錢給你買好多好多玩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