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朋友吃飽喝足，只管像只小奶貓趴在床邊曬太陽，不時(shí)支棱起腦袋看看爸爸，又看看程城，一臉單純無害。

    程城收拾完東西坐下來，他的椅子比吃飯時(shí)更靠近床邊，此刻眼睛直直盯著宋惟寧，臉上神情是以往面對時(shí)從未有過的嚴(yán)肅。

    “現(xiàn)在可以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嗎？”

    “……”宋惟寧把左手偷偷藏在身側(cè)，腹部也早就拉上了被子。

    程城哪能看不見他的小動作，“你病床上有名卡信息，需要我念出來么？”

    輕輕吸了口氣，宋惟寧頭皮發(fā)麻，知道事到如今，硬瞞是瞞不過了。

    “我爸爸的肝硬化是晚期，最后的治療手段……只有肝移植。”

    程城一搖頭，總算說了實(shí)話。

    “所以你這是什么？割肝救父？”

    “沒那么高尚，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應(yīng)該的?！?/br>
    不愧是大學(xué)霸，這道理一套一套叫程城好一陣兒沒法反駁，只覺心里像扎了根刺，難受到極點(diǎn)。

    “多少比例的肝臟？”剛問完，程城捕捉到宋惟寧臉上表情，“別再騙我?！?/br>
    “……”宋惟寧抿了抿唇，終于認(rèn)命似閉了下眼，迎著程城犀利的目光，說，“三分之二?！?/br>
    他還是騙了他，其實(shí)是70%，數(shù)據(jù)上只比三分之二多一點(diǎn)，但聽起來或許能少些駭人。

    程城沒再說話，他也實(shí)在是說不出話來。

    他唯有靜默地凝視宋惟寧，只是那雙眸子里最后由理智掌控的平靜也被攪亂了，仿佛有滔天巨浪盡數(shù)壓抑在薄薄一圈瞳孔之下，輕輕一碰便會破閘而出。

    宋惟寧無法直視那樣的眼睛，他倉促低頭，半晌輕聲說，“肝臟可以再生?！?/br>
    “你……”

    宋惟寧的“輕輕一碰”，程城極力壓抑的情緒明顯開始不穩(wěn)。

    宋惟寧最大的本事，怕就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zhàn)程城的理智。

    “他是我爸?！?/br>
    宋惟寧低著頭一字一字又說，他想解釋給程城聽，他是騙了他，但在他看來，他完全沒有錯，換誰都會做這樣的選擇。

    但程城這次連個(gè)“你”字也不應(yīng)了。

    “叔叔？”佑安怯怯拉了拉程城的袖子。

    宋惟寧這才抬頭，順著佑安小手，看見程城放在腿上的右手正緊緊攥著拳頭，拳上青筋爆起，隱約在顫抖。

    “程城……”宋惟寧心頭驀地一緊。

    下一刻，他整個(gè)人便落入一個(gè)溫暖寬闊的懷抱。

    ☆、情之所至

    Mask，

    謝謝你，我心里輕松多了。

    真的，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我們都要好好珍惜，以后少些遺憾。

    但愿我們以后，都能找到那個(gè)愛到最后的人。

    ——Weny

    程城已經(jīng)盡最大努力克制，卻還是失了手。他終于把夢寐以求的人緊緊抱在懷里，感受到從對方身上傳來的真切體溫。

    這一切都令他眷戀不已，明知不可為，卻又放不開手。

    宋惟寧完全愣住了，不是第一次被同性擁抱，他以為自己會非常非常排斥，但意外地，并沒有出現(xiàn)類似反感或想要推拒的情緒，只是有點(diǎn)驚訝。

    程城抱得他很用力，用力到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可他又很溫柔，溫柔地避開他隱藏在病號服下的傷口。

    右手手背被一只小小的手掌覆蓋，佑安也靠了過來，軟軟地喊他“爸爸”。

    這一聲“爸爸”讓宋惟寧瞬間找回理智，想起自己是誰，程城是誰。

    他剛試圖掙扎，就聽程城悶悶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別動。”

    他的臉就埋在宋惟寧頸后，寬厚的肩膀微微弓起來，那些沙啞的嗓音仿佛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把微弱的掙扎盡數(shù)消弭拂去。

    “程城，你先放開，好嗎？”帶著無奈和讓步，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能察覺的溫縱容，宋惟寧說。

    “你就當(dāng)……我是被一個(gè)大孝子的事跡感動了?！?/br>
    讓他感動一會兒，不行么？

    “……”鬼使神差地，宋惟寧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很寬很可靠的肩膀，此時(shí)卻像個(gè)孩子般委屈地縮著。

    宋惟寧莫名有點(diǎn)心疼，他似乎能體會到程城剛才的心情了。

    “我真的很生氣，因?yàn)槟悴桓嬖V我?！?/br>
    對，他是沒告訴，可他也沒理由非得告訴他不是？宋惟寧心里想，卻還是依著他，“對不起，是我不對……不過你先坐好吧，我們好好說?！?/br>
    “我們是朋友吧？”

    “是，好朋友?！背坛墙^對算宋惟寧關(guān)系最好的朋友了，沒有之一，也沒有之二。

    “那讓我抱一會兒。”

    “……好。”

    你就耍賴吧，宋惟寧心里默默嘆氣，佑安在旁聽見程城的話，竟然也嗯嗯附和，“叔叔難過，要爸爸抱抱～”

    這么點(diǎn)兒小朋友，都知道難過啦？果然是動畫片看多了。

    或許正因?yàn)樾∨笥训耐酝Z，宋惟寧覺得這樣的擁抱似乎也沒那么尷尬了，程城心情欠佳，他索性就順著他，拿手輕輕拍拍，給他安慰。

    就這樣一下一下溫柔地拍著，把程城哄得飄飄然，更舍不得放開了。

    直到護(hù)士進(jìn)來敲門，才總算把這你儂我儂的兩人給一分為二。

    護(hù)士掩嘴笑，“家屬別這么難過，宋先生恢復(fù)得很好，很快就能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