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找紙巾的時候，書被合起來，深藍色封面上白字標題端正醒目，《宇航專題集——空間熱控原理》，書脊上別著一支筆，夾起的書頁里還露出一張紙，角上密密麻麻記著字和公式。

    宋惟寧低頭看見自己的書，抿了抿唇，“談不上研究，只是隨便看看。”

    對這種深奧的話題，程城當然不會自找沒趣，他嗯了一聲，抬手看了眼表。

    “要下課了?！彼挝幰部吹搅苏胺綁ι系膾扃?，他把書本收進包里，展了展肩膀，將包背起來。

    最后兩分鐘等待時，宋惟寧雙手撐在膝蓋上，身體微微前傾，看向教室的方向。

    那舉止透著點社會人士所缺失的學生氣，穿衣打扮也是純色的簡約風。這樣的宋惟寧讓程城恍惚有種猶在昨日的錯覺。

    可饒是程城再自欺欺人，也沒法忽略宋惟寧已經(jīng)為人父親的事實。

    “他們出來了，我去門口等著?！彼挝帉Τ坛钦f，人已經(jīng)站起來。

    “嗯，去吧?！背坛且财鹕恚闯鏊挝幠樕闲σ饫锊刂募鼻?，“我也先走了，回見?！?/br>
    “好，程先生再見！”宋惟寧揮了揮手，快步朝教室門走去。

    程城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等到他的學生，和他說了幾句話，卻還是沒馬上離開，直到看見宋惟寧蹲下，張臂擁住那個小小的男孩子。

    父子倆都是一臉快樂的模樣。

    程城轉(zhuǎn)身，離開了咨詢中心。助理在車旁等著他，給他打開車門。

    “去幸福里。”程城說。

    車子啟動后，程城打開筆記本電腦，查收郵件，梁琰給他發(fā)來回信，說，“住宿表已收到，稍微調(diào)整了幾處，你最后確認下?！?/br>
    程城點開附件表格，直接往下拉，先看最后一行房間的住宿人:程城、宋惟寧（子宋佑安）。

    和他前天發(fā)給梁琰的一樣，沒變。不知道梁琰是調(diào)整了哪里，不過只要這處沒變，別的程城也不在乎。

    他直接回復郵件:OK。

    從后視鏡里看見程城合上筆電，助理適時說，“老板，房子那邊家裝公司昨天已經(jīng)完工了，因為長久沒住人，主要是管道和電器檢修，再者您當初買的時候是二手房，有些家具不太好了，他們問要不要統(tǒng)一換新？”

    “不必換了，”程城說，“以后有孩子住，環(huán)保是第一位的?！?/br>
    程總這是要布置新房？可也太寒磣了吧？助理心里打鼓，卻不敢問，只說，“如果不換新，他們還有方案就是布置些軟裝，這樣家里整體感覺會溫馨一些?！?/br>
    “可以?！背坛窍矚g溫馨這個詞，整潔干凈舒適，是那個人的風格。

    “好，那我稍后聯(lián)系他們，讓他們準備幾套方案出來，您好過目?！?/br>
    “嗯，還有一件事。”程城說，“再過一周我會去C市一趟，回來就直接去歐洲，預計那時候房子的軟裝也該差不多了，我不在，需要你再幫我去置辦些東西。”

    “好的。”助理邊開車邊想，大概是些日用品之類的吧。

    看來，程總是打算成家了。也沒見他和哪個美女親近，不過他的秘書真是個大美女，不輸任何女明星，會是她么？地下戀情？想想還有點小刺激呢。

    助理沉浸在自己的YY里，渾然未察后座的程城，正盯著手機里一張舊照片看得出神，那張舊照片有點模糊，是從一張大合照里單獨截取的一角。

    照片的主角不是美女，是個穿著短袖校服的，笑容青澀的男生。

    ☆、擁抱

    Weny，

    最近是不是很累？別太辛苦，保重身體，正常發(fā)揮，以你的實力一定能上A大。

    有件事一直想和你說，覺得無論如何，想在高考前說出來，不然總感覺以后就沒機會了。

    但是又擔心，會影響你的心情。我可以說嗎？  ——Mask

    程城沒料到會撞見這一幕。

    更準確來說應該是，沒料到會在校園這個場景撞見這樣……的一幕。

    那個明明還算謙遜有禮的聲音，程城剛剛才在千人禮堂通過擴音器聽見過。

    彼時他說的還是——

    “馬上就要高考了，作為家長代表我也與各位家長朋友共勉，我們在學習上幫不到孩子什么，只能是多鼓勵孩子，別給孩子太大壓力，希望大家都能考出理想的成績……”

    而此時那個聲音的主人就站在二樓最邊上的教室拐角，一個隨時都可能有老師和同學經(jīng)過的地方，把一個男生堵在面前。

    那男生深深低著頭，看不清臉，但他即便是背對他，程城也能立刻叫出他的名字來。

    而堵住他的那個男人，十幾分鐘前就站在全校學生家長面前，以一種自豪又欣慰的口吻訴說自己如何教子有方，說到激動處，還像個什么政要領(lǐng)導人似的，高高揚起右手。

    現(xiàn)在，那右手里正捏著一張紙，左右掃過面前比他還高的男生臉頰——幾乎是等同于來回扇耳光的動作，除了無聲。

    或許有聲音，也都被一句接一句陰陽怪氣的反問給蓋過了。

    “這么簡單的題都做錯，你是不是傻了？”

    “明明就有幾個考滿分的，怎么你偏偏要扣兩分？你比他們笨？還是瞎了看不見？”

    “不說話，啞巴了？問你呢，這成績單怎么回事！”

    傻。笨。瞎。啞巴。

    這一個個字眼不帶臟的，卻字字像在人心上潑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