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漓恍惚了一瞬，竟不知該承認，還是該反駁。不是這樣的……他明明覺得不是這樣，但細想來，她說的也并無不妥。難道在阿笙的心里，也是這么認為的？

    他想起那晚阿笙說：“殿下以前，老是拿身份來壓我，我若是不這樣不那樣，你就會用身份嚇唬我，太子爺聰明，要治我總是有很多辦法。如今我在你面前氣勢下意識就短了一截，不敢喚你別的，怕我自己哪一天忘了你其實是位太子爺……本該是我惹不起的?！?/br>
    他思緒尚且渾噩著，云書已經(jīng)側(cè)身讓開，推開門道，“太子爺請進罷。阿笙不在，怕是要勞煩太子爺?shù)壬弦粫?。奴婢也不知她要何時回來?！?/br>
    君漓指尖微僵，緩了須臾，才抬眸朝著大開的房門走去，外邊天光大亮，從窗口透進的光照出漂泊在空中的細小灰塵，一瞬間讓人生出恍若隔世之感，他靜默著，步子也緩了下來。

    這里陳設(shè)幾乎未變，他也不過是幾日沒來，竟覺空dàng得陌生。

    他視線微移，逡巡在房間的各個角落，最后落到了書桌邊，那里靜躺著被摔得粉碎的茶具，散落的雨前龍井的茶餅茶葉，旁邊有巾帕、掃帚和簸箕，似是在打掃。

    與碎裂的茶具丟在一塊兒的，還有被換下來的枕面被褥，以及他曾經(jīng)用過的筆墨紙硯，還有一個未曾見過的小木匣子。

    他想到了什么，眸中露出怔忪不安，幾步上前將它撿了起來。

    那匣子上鑿刻著“曦見”二字，想來雕刻的人只是閑來無事隨意刻來玩罷了。她的字跡清瘦，很好認。

    “曦”字筆畫多，難寫，她卻刻得漂亮流暢，想來寫過多次。上次寫他一百遍小字時還不曾將這個字寫得這般流暢，想來后面她自己又寫過多次，許多許多次。

    她說不敢喚他小字。

    如今教他看見這兩個字，壓抑許久的酸脹涌上喉頭，他喉結(jié)輕滾，想要咽下與之俱來的惶恐，卻不能如愿。

    她不曾說出口的心思和叫不出口的他的字，都被封存在這一匣天地里了。

    大概猜到這里面是什么，他險些站不住，倚在桌邊，抬起手臂捂住緊閉的雙眸，將小木匣子在掌中捏緊。

    冥神緩了神，君漓用手摩挲著匣面鑿刻的字跡，淡聲道，“打開它。”

    云書搖頭，道，“鑰匙已經(jīng)被閣主扔了。太子爺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奴婢告訴你：只不過是一只鐲子，和十多張廢紙罷了?！?/br>
    果真，有他送的玉鐲。

    怔然片刻，他走過書桌，坐在她的椅子上，打量她桌案上新?lián)Q的筆墨硯臺，“……紙上寫的什么？”

    有婢女奉茶上來，云書接過，為君漓遞上，恭順地回答道，“再也不得而知?！?/br>
    再也不得而知了。

    君漓將這寥寥幾字放在心中反復(fù)磋磨咀嚼，最后只能緊握著匣子深深閉目，妄圖平復(fù)心中煩躁不安的情緒。

    “她什么時候回來？”再詢問時，他的聲音已經(jīng)因酸澀而低啞了，約莫是為了克制情緒，他將聲音放輕，幾乎要散在這光暈下的灰塵中，聽不到，“我就坐在這里等她?！?/br>
    云書正要回答不知，身旁的婢女忽然俯身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并將一枚令信jiāo給了她。

    “你先下去罷。”她輕聲吩咐完，待婢女離開了房間，才上前一步回答君漓，“閣主喚小廝傳話，今日不會回來了?！?/br>
    “哪里的小廝？”君漓抬眸覷她，以一種窺見端倪的冷凝神情，bi問道，“她去哪兒了？”

    云書一愣，心下詫異片刻，兀自鎮(zhèn)定后才道，“閣主離開時說去找顧世子散心，想來是長公主府的小廝?！?/br>
    顧世子……君漓神色未變，眸底醞起寒霜。

    “太子爺若無其他要事，不若今日先回，明日再來也不遲。待閣主回來，奴婢定將太子爺上門造訪之事詳實盡述，屆時閣主自會前往太子府拜訪?！闭f完之后云書自己都覺得勸詞生硬，且不太可信，便又加了句，“閣主走時吩咐奴婢收拾房間的，太子爺坐在這里……”

    她的話沒說完，君漓便抬眸睨了她一眼，教她不敢再言。

    那一眼看得人如墜冰窖，云書自覺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