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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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回很有反抗的骨氣,唯一不足,大概就是守禮的人連生氣的時候都是文質(zhì)彬彬的,負(fù)隅頑抗起來底氣明顯不夠,他甚至聽出了一點撒嬌的意味。 唉,女孩子怎么那么難討好呢,以前他也曾官場上應(yīng)付,被人強(qiáng)拉去吃花酒,那些女人攥拳擼袖大開大合,他知道正經(jīng)姑娘和她們不同,他也準(zhǔn)備好拿出足夠的耐心來拉攏她,但結(jié)果證明這條路實在很難走。 外面天昏地暗,雷電伴著暴雨,屋內(nèi)光線昏沉,幾乎看不清人的五官。沈潤撐著膝頭,讓自己的視線和她持平,姿勢雖遷就,語氣卻揶揄:“四姑娘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才不敢見我吧?” 清圓說沒有,可是不由又心虛起來,為什么要心虛呢,自己想想都覺得稀奇。 沈潤慢慢直起腰,垂眼乜著她,“四姑娘……” 可是話還沒說完,她的一雙手就托起來,還是那個熟悉的小荷包,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我?guī)г谏砩狭恕!?/br> 沈潤張口結(jié)舌,他很少有說不下去的時候,現(xiàn)在遇上了她,話輕不得重不得,須得在舌尖上翻滾再三才能出口,這可好,她學(xué)會堵他的嘴了。 他澀澀看了荷包一眼,“我說的不是這個?!?/br> 清圓只好繼續(xù)裝糊涂,“那是哪個?” 她倒忘了那句“不想和殿帥說話”了,這樣迷蒙的天色,這樣昏昏的光線,屋里兩個人面對面站著。忽然身上的頭銜官職好像都剝離了,只是簡單的兩個人,鬧著別扭,心里置著氣,一個緊追不舍,一個費(fèi)心敷衍,然輕輕的話,又別有一種耳語般的柔旖…… 他來前聽說了她和李從心的事,小丫頭膽大包天,敢背著他答應(yīng)別人的求親。殿前司是什么地方,天下偵緝?nèi)珰w他們管,要得到這樣的消息實在易如反掌。他當(dāng)時聽完了,坐在那里半晌沒有說話,底下押班道:“管他狐猴馬猴還是丹陽侯,標(biāo)下這就去追上他,砍斷他的馬蹄摔斷他的脖子,看他還和殿帥搶人!” 當(dāng)然,使這樣的手段太不磊落,且丹陽侯是皇親國戚,他的兒子也不是那么好打發(fā)的。思來想去,只有找四姑娘好好談一談,他想問問她,為什么在他面前多番推諉,卻輕易答應(yīng)了李從心。收了他的信物,轉(zhuǎn)頭又和別的男人藕斷絲連,四姑娘年紀(jì)雖小,膽子卻不小??墒呛芷婀?,當(dāng)真見了人,卻沒有先前那么生氣了,把她嚇得躲進(jìn)了柜子,也算一種勝利吧!他因她的幼稚發(fā)笑,但在她面前不好表露,須得讓她知道他很生氣,這樣才能震懾她。于是蹙起了眉頭,涼聲道:“姑娘該給沈某一個交代,你這樣腳踏兩條船,是什么道理?” 清圓怔怔的,退縮著囁嚅:“我從未腳踏兩條船,殿帥可不要含血噴人?!?/br> “還在抵賴?”他牽唇一哂,“你以為我殿前司是什么衙門?要是連這點消息都拿不住,也不配為圣人所用了。你說,你上回在我府里是怎么同我哀求的?你說沈某登門,沒有你拒絕的余地,換做別人你還能與你家老太太討價還價,我沒有冤枉姑娘吧?” 清圓有一瞬臉上茫然一片,說過的話當(dāng)然記得,但是目下形勢,顯然不好交代了。她慢慢調(diào)開視線看向房頂,“我……說過……嗎?” 沈指揮使瞇了瞇眼,“看來四姑娘不記得了。”一面說,一面向她逼近,那纖長的眼睫密密織起來,一線天光里有微閃的光,粲然如星子,不懷好意地笑著,“沈某很愿意助姑娘想起來。” 清圓眼看不妙,忙擺手道:“不、不……不勞殿帥大駕。我好像想起來了,早前確實說過,我到如今還是這樣打算,沒有絲毫蒙騙殿帥的意思?!?/br> 那小小的姑娘,糊弄起人來也是一臉單純的模樣,要不是他見多識廣,幾乎要被她騙了。 沈潤笑了笑,和這樣的女孩兒打交道,耍狠是不行的,就得斗智斗勇,分毫不讓,“既如此,丹陽侯公子的求親,姑娘為什么應(yīng)下了?” 清圓知道,在他面前扯謊抖機(jī)靈都是無用功,她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和他實話實說了,便道:“我們還在橫塘的時候,三公子也曾向家里提過這件事,當(dāng)時他母親不稱意,托了人來,要我知難而退。我是想著,有了前一回,這回?zé)o論如何也不能成的,畢竟謝家心里有疙瘩,丹陽侯夫人自然也有,應(yīng)了三公子這一回,是為了給他一個臺階下,況且……我二jiejie對他也有意思,我是為了激怒她和扈夫人,才有意這么做的。” 說起來倒情有可原得很,他也清楚她說的是實情,但他依舊不太放心,“那么萬一李從心果真討得了父母之命,四姑娘又該如何取舍呢?” 如何取舍……其實到現(xiàn)在她都沒有想明白,為什么她必須要做出取舍。只因這位指揮使的一廂情愿,她就負(fù)上了重枷,其實是說不通的。反正逃避不是辦法,總得和他說清才好。便比了比手道:“殿帥今日又奔波幾十里,一定乏累了,先坐下吧,坐下咱們從長計議。” 她的語調(diào)不緊不慢,總有一種安撫式的力量。若說累,他早前很吃過苦,一天奔波幾十里并不算什么。只是她既然引他坐,他也不好推辭,便在那張柏木做的方桌前坐下了。寺廟里的日子寧靜清苦,這木活兒簡陋得很,樹瘤沒能繞開,劈了板做成桌面,上頭便留下沉沉的一塊疤。她牽起袖子替他斟了一杯茶,那雙蘭花一樣的手捧著,放到他面前,心平氣和地笑著,心平氣和請他潤潤喉。 “我認(rèn)得三公子,在認(rèn)得殿帥之前,那回正是因他的引薦,我才往貴府上去的。我同殿帥說句心里話,我是庶出,母親身上又背著洗不掉的罪名,我從未奢望將來能有多好的婚事。我甚至想著有朝一日能回陳家去,陪著祖父祖母到老,也就夠了。后來在春日宴上結(jié)識三公子,對他說不上喜歡,但我很是感激他,如果不是他的那個名冊替我解了圍,我這會兒不知已經(jīng)配給誰家了。”她說完,軟軟望了對面的人一眼,“殿帥,在你眼里,我這樣的人可有自己擇婿的資格?” 他忽然意識到,這小姑娘張開了一張懷柔的網(wǎng),慢慢收口,慢慢試圖從他嘴里套話。一切變得有意思起來,他饒有興致地點頭,“沈某還是很尊重四姑娘的,否則直接將你擄進(jìn)我府里,量你謝家不敢登門要人。” 這話雖然猖狂,但說的是實情,清圓溫吞地笑了笑,“我知道殿帥是好人,也很感激殿帥聽我陳情。但殿帥既然說尊重我,那么……是否可容我自己挑選親事呢?” 她滿含希冀地看著他,有些話沒有說破,但他也看出來了,她想拿這次的親事賭一賭。扈夫人若按捺不住再動手,她便有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機(jī)會;扈夫人若按兵不動,且李從心又能爭取到迎娶她的機(jī)會,那她便接受安排,橫豎最不濟(jì)也落個侯府少奶奶的名頭,似乎也不算太差。 所以看來看去,這計劃里頭不便有他,他的執(zhí)著變成她的絆腳石了。這姑娘,若說簡單,當(dāng)真不簡單,有野心,也懂得及時止損。她默默做她想做的事,能成皆大歡喜,不能成全身而退,她沒有那么多的刻骨銘心,她總是淡淡的,然而淡淡的,卻也無情透頂。 可惜她的算盤再好,得不到他大度的應(yīng)允,“四姑娘說總有一日給沈某一個答復(fù),是打算親事定下后,多謝沈某的厚愛么?我好像忘了告訴你,我從來不知道什么叫成人之美,別人美了,我不美,我就不喜歡。其實你何苦兜那么大的圈子,你要報仇,我替你報;你要做正室夫人,我這里正好有個缺,給你做正室夫人。沈潤是從二品的銜兒,你來日必定封誥,不比做小伏低熬死了婆婆再當(dāng)上侯夫人,強(qiáng)百倍?” 第53章 屋子里昏昏的,像個昏昏的夢。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半開的支摘窗下透進(jìn)青藍(lán)的電光,那光映照在他臉上,臉色也泛著青白,看著有些可怖。 清圓消化不掉他的這段話,眉頭微微蹙起來,仿佛在費(fèi)力思量什么。 剛才柜子里悶出的一身熱汗,如今已經(jīng)變成冷膩的潮衣,若即若離地貼在身上。雨勢好大啊,還伴著風(fēng),吹動她頰畔的發(fā)。她偏過頭,在肩上蹭了一下,雨點噼里啪啦打在支起的窗屜子上,很快淋濕了那層綃紗。她站起身來,笑著說:“窗戶怎么忘了關(guān)呢,看把屋里都澆濕了?!?/br> 她挪到窗前去,抬起手卸下支窗的木棍,手抬得高了些,廣袖飄飄滑下來,露出半截白嫩的手臂,她忙不動聲色掩上了。尷尬的時候得找點事兒干,可是關(guān)完了窗戶,就有些無所適從了。視線游離著,不敢看他,抻抻衣角又抿了抿頭發(fā),最后在他平靜的目光下氣餒地坐了下來,“殿帥這是在向我提親么?” 沈潤看她飛紅了臉,原來女孩兒不好意思的時候是這樣的。他支著下巴,微微一笑,說是啊。 清圓眼巴巴看著他,看他笑得攝魂,也笑出了她一身雞皮疙瘩。她在他對面如坐針氈,想了想才道:“我做什么躲著殿帥呢,就是怕你說這種話?!?/br> 沈潤?quán)帕寺?,“我的實在話不中聽么?還是四姑娘愛聽甜言蜜語?” 清圓無措地?fù)u搖頭,“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謝家門第雖不低,可我終究只是個庶女,況且身上又背著我娘留下的罪名,殿帥何不再斟酌斟酌,結(jié)了這樣一門親,會成為整個京畿的笑柄啊。” “笑柄?”他垂下眼來咀嚼這個字眼,臉上浮現(xiàn)出不屑的神氣,“當(dāng)年我們沈家蒙難,背后笑話我們的人多了,我最不怕成為別人的笑柄,因為他們今天笑得多歡,我明日就讓他們哭得多慘。我曾經(jīng)同姑娘說過,我不在乎門第,姑娘是聰明人,哪里會不知道我?guī)状稳幸鉅砍兜挠靡??!闭f著慢慢頓下來,那雙眼睛望住她,洞穿靈魂般望住她,“其實姑娘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你不敢去想,參不透我這權(quán)臣哪里吃錯了藥,會看上一個卑微的庶女。還有一樁,你是為自保,你有先見之明,看清了今日烈火烹油不得長久,也許要不了幾年,這種輝煌就會燒完,涼下來變成灰,我說得對不對?” 清圓怔住了,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和他的幾次接觸,壓根兒沒有看透這人。他有一副細(xì)膩的心思,那是苦難歲月里歷練出來的,他驕傲著,但也隨時自省。這樣的人很可怕,說不定你自己都未察覺的一點心思變化,他卻已經(jīng)看得清清楚楚。他會比你更了解你在想什么,你每天面對他,都覺得自己像個案犯。清圓想起剛才自己打開柜門,一下子看見他蹲在面前的樣子,一股寒意便從脊梁蜿蜒而上,這種驚嚇,受了一次就足夠了。 她笑了笑,艱難地應(yīng)對著,“殿帥多慮了,我沒有……” “沒有么?”他仍舊散淡地乜著她,“果真沒有,我也不在乎沾上謝家這門親了,這就去找你家老太太說明白,今日過禮,下月迎娶你,如何?” 清圓悚然,不敢斷定他話里的真假,但她知道,決不能因怕得罪他就含糊過去,他真是那種會說到做到的人。 她囁嚅著:“我前日答應(yīng)三公子,給他機(jī)會回去稟明父母,殿帥要是現(xiàn)在去和老太太說,豈不是陷我于不仁不義么!我不知道殿帥為何單對我青眼有加,我只知道少德多寵、才下而位高,占了天下三危之二。我沒有這樣的身份德行,就算跟了殿帥,只怕也不得長久。” 他嘖了一聲,這小丫頭,現(xiàn)在分明是騎虎難下了。如果讓她暢所欲言,她一定打心底里覺得李從心比他更像良配,雖然李家拉拉雜雜一大家子,但丹陽侯不在朝中任要職,皇親國戚一輩子不會有大災(zāi)難。譬如株連九族這項罪過就繞道而行,畢竟圣人不能連自己都砍了。如果她能忍耐,若干年后還是有出頭之日的,只不過耗時長些,過得隱忍些,甚至可能夫妻間平淡得水一樣度過一生……她都不在乎吧!為什么不在乎,端看她母親的下場就知道了,她眼里的夫妻不過如此。 所以急不得,也不能害她背信棄義,沈潤換了個路數(shù),迂回道:“四姑娘既這么說了,那一切等丹陽侯公子返回幽州再作定奪。我不逼四姑娘立刻做決定,四姑娘見了沈潤也不必像老鼠見了貓似的,更不需躲到柜子里頭去。” 罵人不揭短,他偏又提了柜子,清圓氣惱之余沒有辦法,只得訕訕笑了笑,“那件事……怪丟人的,過去了就不提了吧!” 三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漸漸雨勢小下來,天地間攏著一層薄薄的水氣,從屋里往外看,院子里的銀杏樹葉像點了蒙蒙的翠色,只待晴時,就能大放異彩。 兩個人對面而坐,屋里靜悄悄的,只有遠(yuǎn)處的誦經(jīng)聲時斷時續(xù)傳來……空氣里有裊裊的檀香氣,充斥著鼻尖,上了頭,腦子里也暈沉沉的。 “四姑娘……” 沉默得太久,太冷清了,他試圖打破這種寧靜。她微微抬起眼瞥一瞥他,眼里有羞赧的顏色。 可是他喚完了這聲,又沒了下文,似乎只為將那三個字留在舌尖上。 外面乍然放晴,先前還空濛的天地,一下敞亮起來。隱約有馬鳴聲回蕩,他這些年諸事警覺,便起身到門前看,玉帶束出了細(xì)腰,從背后望去,身形勻稱高挑,修竹一樣。 他走開了,清圓才平下心緒,輕聲問:“殿帥,宮里預(yù)備選妃了么?” 他唔了聲,“這事由內(nèi)侍省承辦,和殿前司不相干……”說罷反應(yīng)過來,回頭道,“四姑娘不會動了心思,打算進(jìn)宮參選吧?” 清圓笑著說哪里,“只是昨兒看見一個黃門進(jìn)府拜會祖母,我那時不在跟前,不知那黃門是做什么來的?!?/br> 做什么來的,自然是頒布宮中口諭。他對選妃的事知道一些,但過問得并不多。殿前司只在親封皇后時才奉旨負(fù)責(zé)儀仗等事宜,底下各類嬪妃選拔都由內(nèi)侍省經(jīng)辦,動用殿前司,太過大材小用了。 “今年有大選,各路官員家有適齡女眷者,都可進(jìn)宮參選。不過我有言在先,四姑娘要想進(jìn)宮,沈某一定想盡法子讓你落選,所以你若打算走這條路,可是連想都不用想。” 看吧,面上道貌岸然,骨子里卻專橫跋扈。清圓道:“我雖要尋仇,但也不愿意把一輩子折進(jìn)去。我這人,還是很自惜的,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事,我從來不干?!?/br> 沈潤卻有些納罕,“能進(jìn)宮做娘娘,不是很多閨閣女孩盼望的嗎,一朝魚躍龍門,闔家都跟著沾光。” “殿帥是天子近臣,宮里娘娘們過的日子,當(dāng)真就比宮外的人好么?”她起身也緩步走過來,外面雨后初晴,天地萬物被洗刷一新,連寺外連綿的山巒,也更顯黝黑蒼勁了。她深深看著遠(yuǎn)方,語氣卻淺淺的,“我喜歡現(xiàn)在這樣,雖身上還有重?fù)?dān),但我的心思并不重。若是有事要辦,回稟了家里祖母,可以出來走一走,宮里的娘娘行動哪里那樣自由!進(jìn)了宮,身后能搏個光彩的名聲,可是這個名聲要拿一輩子換呢。況且那么多的娘娘,每一個都想盡法子討圣人喜歡……我想讓將來的夫君討我的喜歡,進(jìn)了宮,可就不能夠了?!?/br> 這是在提要求么?說得那么明白,想讓他討她的歡心?沈指揮使掂量了一回,這輩子他還沒有討好過女人,尤其這樣的小姑娘。不過既要成家,要找個合心意的當(dāng)家主母,自然要好好花點心力,于是問清圓,“四姑娘目下有什么愿望么?沈某可以想辦法替四姑娘出氣,出完了氣,姑娘就可以嫁給我了?!?/br> 清圓那點看山看水的好興致,被他幾句話完全頂沒了。她還笑著,但笑容看上去有點慘。 “殿帥很有誠意,可是殿帥不問我喜不喜歡?” 沈潤微微側(cè)著頭,臉上表情迷茫,“四姑娘不喜歡沈某嗎?” 清圓噎了下,“我一定要喜歡殿帥嗎?” 這下子捅了馬蜂窩,他整個身子轉(zhuǎn)過來,居高臨下看著她,“你再說一遍,不喜歡沈潤?!?/br> 清圓耳朵里又開始嗡嗡作響,節(jié)節(jié)敗退,最后放了軟當(dāng),“我……我……我也沒說不喜歡……” “那就是喜歡?!彼臐M意足時的笑,是最迷人的笑,還兼具兩道迷人的眼波,那么一漾一漾地從她臉上蕩過去,然后裝腔作勢向她叉手行了一禮,“沈潤多謝四姑娘厚愛?!?/br> 清圓紅著臉,欠身還禮的動作充滿了不甘。 這算怎么回事,才說等李從心返回幽州再作定奪的,這會子怎么又不依不饒起來? “殿帥,你可要說話算話?!彼龎阎憙赫f,“我前兒才應(yīng)了三公子,要給他機(jī)會的,你這樣,叫我情何以堪呢?!?/br> 他卻大度,“李從心回來之前,沈某準(zhǔn)你腳踏兩條船。” 清圓又一次張口結(jié)舌,說不過他,她很少有話語上奪不回先機(jī)的時候,可如今真是說不過他。天下怎么會有這么厚臉皮,又這么雄辯的男人,她蔫頭耷腦嘟囔了句:“我想回去了?!?/br> 他說為什么,“沈某趕了幾十里,就是為了陪你做完你母親的法事?!?/br> 清圓聽了,忽地竟一怔。 指揮使假公濟(jì)私的時候多了,常以公務(wù)之便出來找她的麻煩。她以為這回大約是聽說了李從心求親的事,特意來興師問罪的,可他話又兩說,聽了這一說,她忽然覺得這人也有些可取之處。早前對他畏懼,覺得他權(quán)傾朝野,仗勢斂財,又陰險狡詐,現(xiàn)在呢,這些黑點里頭乍現(xiàn)一點紅,那是他玩世不恭后的一片赤誠,不管說的是真是假,她都很難不被感動。 認(rèn)真說,往年她母親的忌日,都有陳家祖父母陪著她一起做,今年回了謝家,整整七日,謝家沒有任何一位主子過問過。她就一個人孤零零拈香跪拜,身邊除了些丫頭仆婦,連一個親近的家人也沒有。原本倒也不指望的,因為知道根本指望不上,但他這么一說,卻讓她有種悲從中來的感覺。 她垂著眼,輕輕噯了聲,“陪我做完法事……宣揚(yáng)出去,不知別人背后怎么議論。” 他知道她的顧忌,只道:“沈某等姑娘忙完,還有話要詢問姑娘,殿前司正經(jīng)辦案,誰敢往外傳不正經(jīng)的傳言?” 后來竟是真的,做祭的流程逐一進(jìn)行,他都在一旁看著。那些功德卷要她親手焚化,掌院送過來,經(jīng)他面前時他也暗暗伸手遞一把,那種隱忍的,私下的小動作,反倒奇異的窩心。 回去的路上,抱弦只對著她笑,清圓知道她在笑什么,故作大方之余,也難免暗自尷尬。 “殿帥對誰都沒有好臉色,獨獨對姑娘?!北艺归_帕子,把里頭包裹的佛果子遞給她吃,笑道,“這是姑娘獨一份的面子,姑娘可要領(lǐng)情才好。說真的,頭幾回聽姑娘說他,單覺得這人孟浪,對姑娘也沒什么真心,可這幾日看下來,那么尊貴的人兒,長途跋涉往來幽州和上京之間,都是為了姑娘。姑娘想,倘或他有心見姑娘,打發(fā)個班直來府里傳話,要姑娘過堂作證,姑娘還能不去殿前司官署么?他是體恤天兒熱,勞動姑娘不好,寧愿自己多走些路?!?/br> 清圓心里都明白,然而那樣沉靜的性子,不會讓自己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她不過叮囑抱弦,“這話咱們私下說說則罷,回去別和春臺提起。院子里人多嘴雜,只怕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這會兒既答應(yīng)了三公子,就不能三心二意,臉面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掙的,真叫人說我得隴望蜀,那我成什么人了!” 抱弦長嘆一聲,倒替姑娘為難,“這二位,都是好人家,好親事?!?/br> 清圓笑了笑,“家家都有不易,侯府將來的婆媳相處,指揮使府的前途未卜,你道世上當(dāng)真有事事如意么?”她搖搖頭,“沒有的?!?/br> 最大的差別,大約就是彼此之間的情意,情意若真到濃時,那點坎坷便不可稱之為坎坷。如今最要緊的,是她誰也不愛,既不愛,便要仔細(xì)斟酌再三,最后同誰在一起,也并沒有那么重要。 清圓低頭咬了口果子,甜絲絲的味道在唇齒間徘徊,略沉默了下道:“你說……今晚上殿帥還回上京么?” 抱弦說大抵是要回去的,“若都使不曾休沐,殿帥就不會回府,也沒個大伯子和弟媳婦一個府里過夜的道理?!?/br> 清圓極慢地頷首,心里也悵然,她這樣,可是害人了。李從心也好,沈潤也好,為她都在路上奔波。她心里老大的不忍,欠得多了,將來怎么還得清呢。 不過七天的法事,終于順利做完了,及到家的時候太陽還未落山。清圓上薈芳園給老太太回話,進(jìn)園子就見月荃正張羅往花廳里擺飯,回身看見她,笑道:“才剛老太太還說呢,四姑娘該回來了?!?/br> 清圓點點頭,又往上房看,“祖母這就傳飯了?” 月荃道:“老太太吩咐,今兒大家在園子里吃飯,姑娘別回去了,過會子就開席?!闭f罷朝她遞眼色,悄聲道,“太太和姑娘們都在里頭呢,讓四姑娘回來了也進(jìn)去?!?/br> 清圓知道,總逃不過宮里選妃的事。橫豎她這樣的身份,若不記在太太名下,絕沒有進(jìn)宮的隱憂。太太那頭呢,哪能讓她攀上高枝兒,好回過頭來整治自己,因此她是四姐妹之中最不夠格的,也是最能置身事外的。 但湊湊熱鬧總可以,她提裙邁上了臺階,木制的廊廡和墻沒有那么好的隔音,才走了幾步,便聽見里頭傳出扈夫人那條淡薄的喉嚨,筆直地問老太太,“母親看,幾個丫頭里,送誰參選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