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幾個少年擋在銀面前,她距離安身的廢墟不過數(shù)步之遙,然而現(xiàn)在卻成了幾乎無法逾越的路程。 “不要急著走嘛,你拿著什么?” 為首的惡少年伸手搶奪,碰到瓷碗就被燙得大叫:“混蛋!燙死了!” 他反手一掌掀翻熱水,緊接著又打在銀臉上:“你哥哥呢,不是很傲氣么,有本事出來??!” 又是幾拳下去,銀蜷縮起身體護住幾處要害,既不躲避也不反抗——她只有七、八歲大,就算用牙咬用腳踢也不是這些少年的對手,老老實實挨揍等他們打夠了也就走了,說不定還能來得及跑回去再求來一碗熱水。 無非早點開始“做生意”,失去哥哥一切就都沒意義了。 鼻子好像被剛才那一掌打破,一股一股熱熱的液體從鼻腔嗆進嘴里,又腥又咸,呼吸間又帶著些奇異的香味。 欺負弱小讓這幾個少年格外有成就感,似乎之前被成年人打得四處亂竄的并不是他們,生活加注在他們身上的惡意拐了個彎向更小的孩子傾瀉。 痛感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麻木,銀躺在冷冰冰的土地上安靜等待他們厭倦這種娛樂。打人也是要花力氣的,擂缽街這種地方,吃飽都是奢望,誰也不會做浪費力氣的事兒。 果然,這些少年打了一會兒就沒意思了,被打的沙包叫也不叫一聲,這讓他們損失了相當樂趣,還是其他東西更吸引人—— “芥川今天摸了幾具尸體,別管我們從哪兒知道的,把東西交出來。” “……” 銀保持沉默。 哥哥是帶回來了些東西,無非果腹而已,還有些許財物,她想攢起來給他看病買藥,總不能一年又一年就這樣拖著,要痛苦到什么時候才是盡頭? 大孩子見她把嘴閉得比蚌殼還緊,頓時覺得失了顏面,抬腳就要向女孩腹部猛踹。銀躺在地上縮成一團等待痛苦來襲。 ——等來的不是五臟六腑被人狠狠踢打,而是突然變亮的光線。 就像是神明降下的光,慘白冷淡,卻照亮了她的眼睛。 淡金色的立方體把幾個少年砸出數(shù)米遠,一個冷淡倦怠的聲音響起:“安靜點,我要睡覺了?!?/br> 站在不遠處的是一個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的女人,手里夾著一根細長的香煙還沒有點燃。道路盡頭處的房子開著門,更溫暖的光從門后透出來。她夾著煙掃了一眼爬在地上狼狽后退的少年們:“你們這樣,我覺得不行?!?/br> 月光下白到透明的手抱起縮成一團的銀,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上下就沒有不疼的地方。到底是小孩子,一有人表示出在意立刻就覺得委屈的不得了,眼淚關(guān)不住一樣撲簌簌往下落。女人冷淡的聲音帶上了幾分笑意:“我的小公主,你的眼淚灼傷了我的心?!?/br> 她說話的聲音像是在念詩,帶著奇怪的韻律,并不讓人厭惡,反而更想沉溺其中,就像是故事里的吟游詩人那樣。 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想到,這個女人,大概就是故事里反復(fù)提到的那種,了不起的詩人吧。 她張了張嘴,從鼻腔吸進來的血滴下來弄臟了女人的衣服,女孩子的眼淚再次涌出來:“對不起,人生總是這么痛苦,還是僅限于童年?” 女人遲疑了一會兒,好像在思考該怎么回答。 如果是其他地方的孩子,她想她一定會更加仁慈的告訴她只有童年才會難熬,等你長大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無論是漂亮的水晶鞋還是華麗的蓬蓬裙都會擁有。 然而她身處擂缽街。 仁慈沒有半分用處,只會讓可憐的小姑娘抱著幻想死在冬季,或許更殘忍更能令人清醒的答案才是她該得到的。 “抱歉,總是如此?!?/br> 她亮棕色的眼睛染上一層灰塵,就像失去所有生活熱情的人那樣冰冷。懷里的小女孩忍住哭泣的聲音:“求你,救救我哥哥,我愿意做任何事。我可以給你賺錢,我也可以幫你……” “我不需要你這樣的助手?!?/br> 她打斷了銀的話,小女孩緊緊攥著對方的袖子,眼淚把臉上的灰塵洗的干干凈凈。她沒有哭出聲音,可憐巴巴露出自己精致的小臉,就像兜售貨物的商販那樣把待售品最好的一面亮給大概能花錢的客人。 過了許久,女人的表情仍舊淡漠。 “聽著,女孩,把自己送上門就不要再想著會被珍惜?!彼咸Я颂Ц觳玻骸澳愫湍愀绺纾瑫鲲垎??我需要一個給我做飯買煙疊衣服的傭人?!?/br> 銀胡亂抹了一把臉:“哥哥都會!救他!” “唔……聽上去是筆不錯的交易?!?/br> 她抬了抬下巴:“我未來的傭人在哪兒?” …… 芥川龍之介醒過來的時候一度以為自己上了高天原,潔白的被褥散發(fā)出淡淡的薄荷味,干凈又溫暖,像是夢里夢到的那樣。然而轉(zhuǎn)念一想自己似乎沒做過什么值得被諸天萬界另眼相待的事,所以大概是爛好心的路人隨手把他撿回了巢xue。 沒人會無緣無故對他人伸出援手。雖然還是個孩子,龍之介已經(jīng)深刻理解何為“他人即地獄”,他們施予的無非想以另一種方式重新獲得。也許是為了凸顯自己的善良,也許是想要得到感激,也許是為了自我滿足,總之,沒有理由的優(yōu)待在這個世界上絕不存在。 “哥哥!你終于醒了?”